程昭禾将林瑜送的解毒丸分成两包时,窗外的北斗星已斜斜挂在天际。
她把其中一包塞进贴身的荷包,与合璧佩、虎符放在一起,三样东西隔着布料相触,隐约传来细碎的嗡鸣,像在呼应夜空的星子。
“小姐,楚安王殿下在外求见。”
福伯的声音带着些微的急切,手里还攥着盏灯笼,光晕在青石板上晃出摇曳的影。
程昭禾的心猛地一跳,披了件素色披风就往外走。
沈砚舟站在院门口的老槐树下,玄色衣袍上沾着夜露,左臂的绷带换了新的,却仍能看出渗出的浅红——灵隐寺的伤果然没好利索。
“进来吧。”她侧身让开,灯笼的光落在他脸上,能看到下颌线绷得很紧,眼底带着未散的倦意。
书房的烛火被风掀起一角,宋义贞留下的舆图还摊在案上。
沈砚舟的目光扫过图上的“龙门隘”,指尖在断崖的位置轻轻点了点:“宋义贞说,你看懂星象口诀了?”
“嗯。”程昭禾给他倒了杯热茶,水汽模糊了她的眉眼,“‘虎啸莲开,星指门开’,应该是说虎符与合璧佩同启,再借北斗星的方位校准机关。”
沈砚舟接过茶杯,指尖的温度透过瓷壁传来:“初七寅时,北斗斗柄正好指向断崖。宋义贞会在隘口外布置人手,我们从密道进去,找到莲教囤积的军械和硫磺,一把火烧了。”
他顿了顿,看向程昭禾,“你留在外面接应,不必进密道。”
程昭禾刚要反驳,就被他用眼神按住。
那眼神里有担忧,还有不容置疑的坚定,像边关将士守阵地时的模样。
“密道里机关重重,我比你熟。”
她从《孙子兵法》里抽出那半张莲花纸条,“我爹在这上面画了机关分布图,你看,这里有处流沙陷阱,需要按特定的地砖才能避开——这是他教我的,说‘程家的女儿,不能只会看星,还得懂保命’。”
沈砚舟看着纸条上歪歪扭扭的标记,忽然想起程胜寒卷宗里的一句话:“吾女昭禾,通兵法,晓机关,不输男儿。”
他忽然低笑一声,伸手拂去她发间的槐树叶:“好,一起去。但你得答应我,凡事听我号令。”
程昭禾的脸颊微微发烫,刚要点头,院外忽然传来福伯的低喝:“谁?!”
沈砚舟瞬间拔刀,玄色衣袍如夜鹰般掠到窗边。
程昭禾也握紧了靴筒里的匕首,贴着墙根往外挪——福伯的声音里带着惊惶,显然来者不善。
月光下,几个黑衣人影翻墙而入,左眉的刀疤在月色里泛着冷光——是莲教的刀疤脸!他手里提着柄弯刀,刀尖还滴着血,显然伤了福伯。
“程姑娘,别来无恙。”
刀疤脸的声音像磨过的砂石,“把合璧佩交出来,饶你家老仆不死。”
程昭禾的心沉到了谷底。他们怎么找到这里的?难道是宋义贞那边走漏了风声?还是林瑜的外祖父商号出了岔子?
“痴心妄想。”沈砚舟将她护在身后,剑光在月光下划出银弧,“莲教的杂碎,也敢闯程府?”
刀疤脸冷笑一声,挥刀冲上来:“上次在灵隐寺让你跑了,这次看你往哪躲!”
两人的刀剑瞬间相撞,火星溅在程昭禾的披风上。
她趁机往院外跑,想去扶倒在地上的福伯,却被两个黑衣教徒拦住。
靴筒里的匕首滑入手心,她想起爹教的防身术,侧身避开迎面而来的刀,反手将匕首刺向教徒的肋下——那里是铠甲的缝隙,是爹说“最能制敌的软肋”。
教徒惨叫一声倒下,程昭禾却被另一人的刀划破了手臂,血瞬间染红了素色的披风。
她咬着牙没哼声,余光瞥见沈砚舟正被刀疤脸缠住,左臂的绷带已被血染透,动作渐渐慢了下来。
“沈砚舟!”她急得大喊,想冲过去帮忙,却被教徒死死缠住。
就在这时,院外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宋义贞带着几个钦天监的护卫冲了进来,手里的弩箭精准地射向黑衣教徒:“沈砚舟,我来晚了!”
刀疤脸见势不妙,虚晃一招逼退沈砚舟,转身翻上墙:“程昭禾,初七龙门隘,咱们走着瞧!”
厮杀声渐渐平息,程昭禾扑到沈砚舟身边,看着他左臂渗血的绷带,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我都说了让你别动手……”
“这点伤算什么。”
沈砚舟笑着想擦她的眼泪,指尖却被她拍开。
宋义贞在一旁捂着胳膊直咧嘴——刚才为了护沈砚舟,被刀疤脸划了道口子。
“还笑!”程昭禾瞪了他一眼,转身去取药箱,动作却放轻了许多。
她用剪刀剪开沈砚舟的绷带,伤口比想象中深,皮肉外翻着,渗着黑红色的血——像是被淬了毒。
“这刀上有药。”宋义贞凑过来看,脸色一变,“是莲教的‘腐骨散’,虽然剂量不重,但会让伤口愈合变慢。”
程昭禾的手顿了顿,从药箱里取出林瑜给的解毒丸,捏碎了混在金疮药里:“这个能解吗?”
沈砚舟看着她专注的侧脸,烛火在她睫毛上投下淡淡的影,忽然觉得手臂的疼痛都轻了些。
“放心,死不了。”他低声道,“倒是你,胳膊也伤了。”
“小伤。”
程昭禾避开他的目光,指尖触到他伤口周围的皮肤,滚烫得吓人,“别动,上药呢。”
宋义贞在一旁看得直乐,刚想打趣两句,就被沈砚舟瞪了回去。
他识趣地转身去看福伯的伤势,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小曲,眼角余光却总往书房瞟——这俩人,一个脸红手抖地换药,一个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哪像在商量生死攸关的密道之行。
上好药时,天已微亮。
宋义贞扶着福伯去偏房休息,书房里只剩程昭禾和沈砚舟。
窗外的北斗星渐渐隐去,东方泛起鱼肚白。
“刀疤脸能找到这里,说明李嵩那边已经知道我们要去龙门隘。”
沈砚舟看着案上的舆图,指尖在密道的岔路处点了点,“他们很可能会提前设伏。”
程昭禾将合璧佩放在舆图上,玉佩的光晕恰好覆盖住密道的核心区域:“或许我们可以反其道而行。”
她指着舆图边缘的一条细缝,“我爹标注过,这里有处废弃的矿道,能通到密道的中段,只是……”
“只是什么?”
“矿道里有瘴气,需要带解药。”
程昭禾从药箱里取出个小瓷瓶,“这是我爹当年在边关配的,能解百种瘴气。”
沈砚舟拿起瓷瓶,瓶身上刻着个小小的“程”字,和家书上的笔迹如出一辙。
他忽然想起宋义贞刚才的话,嘴角忍不住上扬:“看来,你爹把能想到的都给你备齐了。”
程昭禾的脸颊又开始发烫,低头收拾药箱时,不小心碰掉了沈砚舟放在案上的星笔。
夜明珠的光晕滚到舆图的“龙门隘”上,恰好照亮了一行极小的刻字——是沈砚舟写的,“与君同往,生死不弃”。
她猛地抬头,撞进沈砚舟含笑的眼底。
那里面没有了往日的冷峻,只有映着烛火的温柔,像边关最暖的春光。
“初七寅时,老地方见。”沈砚舟站起身,玄色衣袍扫过地面的药渣,“别迟到。”
程昭禾看着他走出院门的背影,晨光在他衣袍上镀了层金边,左臂的新绷带在风里轻轻扬起。
她摸了摸案上的星笔,夜明珠的光晕还留在掌心,像他没说出口的那句话,烫得人心尖发颤。
宋义贞不知何时站在廊下,手里拿着个油纸包,见沈砚舟出来,笑着递过去:“刚买的芝麻饼,给你垫垫肚子。”
他挤眉弄眼地往书房瞟,“程姑娘的手艺不错啊,换药比太医院的嬷嬷还细心。”
沈砚舟接过芝麻饼,咬了一口,甜香漫开来,和程昭禾袖中那半块味道一模一样。
他没说话,只是抬头望向程府书房的窗,那里的烛火还亮着,像颗在晨光里不肯熄灭的星,静静等待着初七那夜,与他一同照亮密道深处的真相。
而书房里的程昭禾,正将舆图折成巴掌大的小块,藏进《孙子兵法》的夹层。
她摸了摸贴身的荷包,合璧佩、虎符、解毒丸与那半块芝麻饼挤在一起,沉甸甸的,却让人无比安心。
四月初七,龙门隘。这场以性命相搏的决战,终于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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