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吓了一跳,突然就惊醒了,转头看向四周,可四周并没有什么明月,他现在正在自己的屋子里。
身上盖着一层柔软的棉被,窗边的羊骨一如往常。
他捂着额头,感到有点昏胀胀的。
屋外不知何时落下了雨,雨打在石头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屋檐上也落了雨,滴答着沁入了地心。
驭玄睁开眼睛,想起来萧玉说的那句话。
苦苦恳求……
萧敬是个会求人的人吗?
驭玄想了很久,可他怎么也想不出一个答案,反而越来越烦闷,他只能任由自己倒在床上,拨开头发,注视着帐上起伏的纹路。
曾经,两人遇难之时,萧敬背了他一路,将他安放在一个山洞里。
那时,他还不明白萧敬是谁,他身上的衣衫很破旧,只能瑟缩着躲到一旁,看也不敢看萧敬,更无从知晓他的身份。
萧敬则始终站在洞口旁,手持着一把利剑,警惕着望向洞外。
雨水顺着岩石滚落,不一会,洞口就积满了雨水,萧敬深吸了一口气,只能回到洞内。
他那双迷离而深沉的眼睛并不看驭玄,而是闭上了眼睛,气定神闲的站在他旁边。
一晚上过去,萧敬重新背着他启程了,两人穿梭在草长莺飞的平野上,身旁蝴蝶与蜻蜓飞过,柔软而温暖的花香沁入鼻腔,驭玄皱了皱眉,睁开眼睛。
一只蝴蝶落在他的鼻尖上,驭玄睁大了眼睛,突然从萧敬背上掉了下去。
“……………”
萧敬耷拉着眼皮,伸出手,驭玄却摇了摇头,只眨了眨眼睛。
萧敬不明白他想干什么,撇了撇嘴。
“黄……黄……飞…飞…黄黄……飞飞…”
驭玄指着那只蝴蝶,满脸雀跃,不一会,他扯了扯萧敬的袖子,像是在恳求什么。
那天,他看见一个身着玄衣,面容冷峻的剑客穿梭在平野上,只为了捕捉那只金色的蝴蝶。
当然,他没有捕到,因此而露出了自责的神情。
驭玄却伸出手,将他脸上的泥土擦去,落了一个吻,在他的额头上。
………………
想到这,驭玄一脸烦躁,他说不清当时为什么会这么干,或许是因为颠沛流离久了,突然找到了依靠,想表达心中的感激之情,又或许,这个吻没有什么意义,他只是喜欢眼前这个人,这个一言不发却格外温柔的人。
可这么多年过去,他是真的没见过萧敬服软的样子。
他的长相不算刚硬,更多是一种邪气,性格却格外刚硬,他是个真真正正的帝王,绝不容许有人冒犯他的威严。
他常常把‘伯父’挂在嘴上,驭玄也见过他,该怎么形容仪先王呢?
大概,就是一种油然而生的敬畏,一种王霸之气,一个盛世的开创者所拥有的无可匹敌的傲气与……
驭玄神情一滞。
他坐了起来,给自己倒了一碗清水,喝下去之后,他的心绪平复了些。
门外大雨滂沱,恰好他也不打算出门,因此便在榻上坐下了,闲来无事拨弄着买来的机关,如此打发了半日,倒也不觉得无聊。
天光愈发的暗了,大雨也慢慢止住。
仪王宫的宫殿中,亮着许多烛灯,一盘还未定下的残局外,坐着两位衣着华丽的人,一男一女,姿态轻松。
“你让我们去拉进关系,你自己怎么不去?”
萧敬想了想,给不出答案。
“要我说,阿敬,你啊,是被先王害惨了。”
说罢,萧疏一下扔开了手上的黑棋,神情略显不快。
“不得冒犯伯父。”萧敬淡然的说。
“嘁,虽然你不想听,可你必须得承认,你现在和先王越来越像了,不是吗?不论是这身阴沉沉的打扮,还是那副谁也不相信的嘴脸,你脸上总带着虚伪的笑,就像深夜里潜伏的一条毒蛇。”
“可你的骨子里并不是冰凉的,你也不是天生的帝王,你得承认你和先王的资质有所差异,你终究不是他,你也成为不了他。”
“我已经坐在了这个位子上,再谈其他,未免矫情。”萧敬说。
“说不定你压根不适合做帝王,只是无可奈何,先王不得已选中了你,你不妨想想,你的性格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萧疏一点也没有想中止这个话题的意思,反而想逼着萧敬说些心里话。
“不得已?不,没有人比我更适合坐在皇位上,哪怕它会伤害我,你的意思无非是伯父才是那个真真正正享受权利的人,可你不了解他,而我受他栽培许久,我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萧敬语气中听不出来任何情绪。
“他绝不是一个冷冰冰的帝王,可他确实有意的让自己的身体,乃至骨髓都变得冰凉。如今仪国上下,凡是提到伯父,总是褒贬不一,史书承认他的功绩,同时也记载了他的暴虐与漠然。”
萧疏拖着下巴,乏味的摆弄着盒子里的棋子,他叹了口气,淡淡的说:“我只是不想…让你这么累。”
“阿敬,这些年,你很少和我们来往,我们并不想在你身上得到些什么,不,只是我,我并不想在你身上得到些什么。”
“我害怕这个位子有一天会彻彻底底的伤害你,让你崩溃,绝望,你会后悔莫及,痛恨坐在这个位子上的自己,我真的害怕你走到这一天。”
“我知道。”萧敬放下棋子,对上萧疏的视线,“将来之事谁也无法保证,就像眼前的这盘棋局。”
“可你在努力,不是吗?”萧疏问。
“………………”
“天夷九部,你向来很留意他们,你这次叫驭玄来京,名义上是因为他的部民抢夺粮草之事,可他来了京城后,你在做什么?你分明是不想让他回去!”
“姐姐…………”
萧敬终于喊了出来。
他皱了皱眉,沉声说:“我有我的无可奈何,至于他,我的确想把他留在这里,至少……如果有一天天夷九部当真谋反,他不会卷入其中。”
“我和他,或许也能……”
说到这,萧敬再一次停顿了,他的呼吸开始变得沉重,紧接着,他就不再出声了。
“或许……你自己也不相信。”
萧疏站了起来,理了理身上的锦袍。
“因为你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你百般设局,又能阻挡他几时?他的性子就像天上飞来飞去的鸟,而你呢,你是盘旋在华美宫殿里的一条巨蟒。”
“萧敬,你不妨问问你自己,你现在还能感觉到心跳吗?”
………………
…………
说完,萧疏拂袖而去。
夜来之时,驭玄正坐在木桶里擦洗身体,忽然听见了一阵响动,他以为门外又落了雨,也就没留意。
直到,他听见了人的脚步声。
“我去!”
他急忙跳了出来,飞快的披上一件衣裳,来到了门后,准备给此贼一个迎头痛击。
门外之人的呼吸声听起来很不规律,他只站在门前,却一点都没有想进来的意思。
“谁?”驭玄试探性的问了一句。
半晌,门外传来一个很低的声音。
“我。”
驭玄愣住了,他急忙打开门,发现萧敬正站在门前,额头和肩上全是雨水。
“你怎么了?!仪王宫遭贼洗劫了?终于有人看不惯你的脾性,拿刀杀进仪王宫了?”
“你说话啊,到底怎么了?我刚才说的话是开玩笑的,谁敢动你,我…我第一个跟他拼命!!”
“你别怕,我虽然只有一个人,但古书上说,一人可抵千军万马,说不定我就是史书上记载的那种神将呢!”
“你说句话啊,阿敬,到底怎么了?有谁欺负你了吗?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你跟我说,我现在就拿刀杀进他府里。”
见萧敬久未搭话,驭玄彻底急了。
“实在不行,你打我骂我,拿我撒气,把我当棒槌一样使劲捶也好,打我发泄也好,你说句话啊,萧敬,我……”
话音未落,萧敬便俯下身子,湿润的头发落在了驭玄的肩上,紧接着,他的手指轻轻的抚上驭玄的下颚,目光也随之变得恳切。
“吻我。”他轻声说。
驭玄心跳如雷,他不知道该说什么,脑袋一片空白。
萧敬抬头,嘴唇顺着驭玄的脖颈向上探寻。
“吻我。”他再一次用低沉的嗓音说。
这一次,驭玄没有愣神,而是不加犹豫的吻上了萧敬的双唇,两人的唇舌交缠,温热而柔软的触感冲的两人头脑发晕。
慢慢的,驭玄感到一阵异样的感情从心底喷涌而出。
他说不清,只觉得萧敬离他越近,他就越安心。
雾气弥漫,萧敬渐渐睁开了眼睛,他的手指还停留在驭玄的下巴上。
看着看着,驭玄突然一阵恼怒。
他推了一下萧敬,别开头,说:“你不在自己宫里好好待着,跑这里做什么?难不成就是为了……为了…”
“为了…………”
萧敬摇了摇头,“我不知道,躺在榻上,突然就很想见你。”
“满脑子,都想着你的样子,所以我来了。”
“你……你还真是直接啊。”
驭玄抿着嘴唇,装作云淡风轻的样子,从萧敬身旁擦过去,他摊开说,洋洋得意的说:“看来你也没我想象中的那么顽强,你不仅为了我苦苦恳求你的兄弟姐妹,还为我冒雨前来,搞不好你让我来到太和,根本就是你为了见到我的一个借口。”
“你冥思苦想,为的就是要把我留在这,好达成你的诡计,让我一辈子在你的脚下屈膝讨好。”
“是吗?”
驭玄回过头,看着萧敬的侧脸。
水雾落在两人脸上,萧敬的脸颊微动,却始终没有回头。
半晌,他抿了抿嘴,轻轻的点了点头。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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