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姿势的开合之力不足……”
持羽熟练地将洛杳的两只手握住,再次耐心道:“右手手肘要与耳尖齐平,角度……”
“像这样……”
……
半个时辰后,洛杳拍了拍手,很是傲气地笑道:“不过如此,驾轻就熟,尽在掌握之中。”
自那天盛遇最后一次教他射箭之后,他的准头变得越来越好,而持羽对他的训练依旧异常严苛。待这最后一个姿势矫正后,洛杳自信持羽再也找不到他的错处。
不管是瞄准箭靶,还是射程,他都已经做到趋近完美,进步的速度明明连盛遇都是认可的。
下一秒,洛杳的腰上一重,紧接着双腿悬空,竟被持羽一把捞上了马!
骏马奔腾,像海水退潮一般,瞬间便将二人带离了演武场。
“你干什么!放我下来!!”
持羽只用一只手便将洛杳拦腰抱起,接着将人“放置”在了自己身前,双手绕过他的身体,控制着缰绳,带着他飞奔起来……
持羽身下的骏马名叫掠影,是匹通体全黑的草原马,不仅眼睛黑亮有神,胸廓肌肉宽阔发达,马臀也饱满有力,是匹不可多得的良驹。
“跑慢点!!”
掠影一呼一吸间,洛杳身旁的景物飞速向他后方掠去,半柱香后,他们进入了平阳城郊外的一片望不到尽头的野林。
林间的雾气浓重。
持羽冷峻的语调在洛杳耳边响起:
“陪你练习的全是一些一动不动的箭靶,活物一个也没射过,而你将来要面对的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会跑会动,会攻击你的,比你体格健壮受过全套训练的士兵,只会射靶子,远远达不到保护自己的目的……”
“太快了,慢点!”
“驾!!”
郊外的空气更冷了,说话间,肉眼可见的水雾喷薄而出。持羽御马如神,掠影若四蹄踏风,进入野林后依旧没有减慢速度,洛杳坐在马背上,倒毫无颠簸之意。他从来没骑过如此良驹,像是凭空在林间穿行一般,速度快得如鹰枭,让人有种不真实感……
他连持羽是什么时候弯弓搭箭的都不知道,伴随着一声清脆的嘶叫,一只小臂长度的羽隼被飞箭射落,僵直着腿爪从树枝上跌落下来!
接着是第二只,第三只……
林间的大小飞禽不断惊飞,反而暴露了自己的位置,持羽的箭比它们振翅的速度更快,也比它们想象的更无情……
而这仅仅是前戏……
很快,前方的灌木丛中出现了几只被惊得四散的野鹿,掠影四蹄不停,在持羽的指示下,向一只头上长角,身躯最健硕的头鹿追去!
箭镞冷厉的弧光再次瞄准,持羽的双腿夹紧马腹,腰腹控制着全身的核心,毫无依势地弯弓搭箭,射向了那只正在灌木中逃窜,脚步灵活迅速的头鹿!
仅仅是一眨眼的功夫,耸动的灌木静止了,掠影带着两人走近后,洛杳看见那只头鹿庞大的鹿身横倒在草丛中央,胸口处仍在起伏抽搐,鲜红的鹿血自伤口处溢出,染红了身下的草丛……
洛杳吸了一口凉气,拽着缰绳的手紧了紧。鹿是最纯洁灵性的动物,眼神如琥珀一般干净透明,这只头鹿还未闭上眼,眼中的弧光都还未黯淡,却已经显露处临死前的悲鸣……
持羽握住洛杳的手,带着他牵动御马的缰绳,掠影收到信号,再次扬蹄奔跑起来。
“我们不把它带回去吗?”
洛杳看见头鹿被掠影甩在了身后,遂问道。
“你想要的话,回府后,再派人来带走便是。”
持羽说完,将弓箭交到洛杳手中,对他道:“选一个容易射中的猎物试试。”
洛杳歪头问道:“什么猎物容易射?”
身后没有传来预想中的回答,洛杳用后肘顶了顶持羽的腰腹处,让他回答自己。
半晌,持羽的嘴角不易察觉地微弯,回了洛杳两个字:
“野猪。”
“……?”
洛杳犹豫了一会儿,有些别扭地点了点头,听持羽向他解释道:“色黑而敦实,目标大,速度快却不灵巧,如果你的弓劲够强,野猪是不错的选择。”
可洛杳想象不出自己射野猪的画面,觉得有些滑稽,便问持羽道:“可以射狼吗,狼更厉害。”
持羽这次的回答倒异常简洁:“狼暂时还不在你的捕猎考虑范围内。”
洛杳挑眉,又用手肘顶了顶持羽的腹腰,不满道:“你把话说得这么委婉,是考虑到我的自尊心吗?”
身后的人依旧没有第一时间回他,而是一声“驾”喝,控马向密林更荒僻的左径行去。
可行了许久,野猪却未寻到,他们倒是寻到了一窝浅灰色的野兔。
持羽在洛杳耳边道:“兔子易受惊吓,行动比鹿更灵活,射中它们,今天我们便可以回去了。”
洛杳没有试过在马背上射箭,当他的双手离开缰绳后,身体便有些摇摇欲坠,持羽早料到了这个结果,也不强求洛杳能够短时间内学会一边控马,一边用身体的核心力量支撑自己做出射箭姿势,便单手环住他的腰,控制着他的身形,让洛杳能够平稳地在马背上张弓前视。
灰兔竖着长耳朵,似乎是听到了两人的“密谋”,开始毛茸茸地弹射式移动起来,一股脑往窝里窜去。
一只母兔子,四只巴掌大的小兔,目标明显得不能再明显。
洛杳熟练地拉弓,瞄准……
按理说他怎么也能射中一只,但当他看到母兔子率先抵达洞口,却停了下来,眼巴巴地催促着小兔子先行进洞时,拉弓的手劲儿突然就软了下来……
就在他愣神之际,身后之人却突然握住了他的两只手,像以往无数次教习那般,带着他做好了弯弓、瞄准的姿势……
千钧一发之间,如牵线木偶般,洛杳的手臂变得不再是自己的。
“咻”!地一声破风箭,洛杳瞳孔微缩,眼睁睁地长箭从他手中飞出,精准地向目标最大的那只母兔子射去!!
不过一眨眼的功夫,箭镞将母兔子穿胸而过,力量大得将它射飞了出去!撞击在一旁的岩石上,兔子的嘴鼻耸动了几下,肉眼可见地毙了命!!
洛杳的心脏狂跳不止……
他直觉母兔子是直接被吓死的,兔子这种动物最是胆小,心脏停跳比起胸口中箭才是致命伤!
那四只小兔子还没来得及反应,也对刚才的一幕一无所知,撅着屁股,顶着圆球尾巴,在一秒后一起挤进了土洞中……
“啪”地一声闷响,下一秒,洛杳手中的鞭子突然甩到了持羽的侧脸上!!
“你干什么要射死它!!!”
洛杳胸口剧烈起伏,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而这泄愤似的一鞭,下手自然没有轻重,一下把持羽的脸打偏了过去……
青年的左脸上瞬间渗出了一道鲜红的鞭痕……
刚才还乖巧惊叫着坐在他身前的人已经对他变了脸……
脸上的鞭痕传来阵阵如蚂蚁啃食般的撕痛,他看着那只柔软雪白的兔子在洛杳的手中惊吓翻腾,意识道:“在洛杳眼中,他还没有几只才抓到的野兔子重要。”
洛杳下马,恶狠狠地瞪着这“罪魁祸首”,像是在看一个十恶不赦的罪人。
“罪人”却回他道:“弱肉强食,再简单不过的道理,你心软了吗?”
洛杳气呼呼地看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
“来日你要上场杀敌,亲手将敌人射杀,他们有父母,有妻儿,和你一样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你也会心慈手软吗?”
持羽的语气冷得像兵刃的弧光一般,他道:
“当你握住兵器的那一刻,就只是为了自保,旁的生命自此与你无关。”
“可那只是一堆只知道啃草的兔子!它们就快回窝了,我没有想射它们的,你明明可以带我射其他猎物的,为什么要让我亲手射死他们!”
“我恨死你了!!”
掠影打了个响鼻,听不懂洛杳与持羽到底在争执什么,它只感到背上一轻,是自己的主人跳了下来。
持羽不欲再与洛杳多说,他知道眼前的人正烈火燎原,而此时太阳已开始下山,天黑后密林不仅会断崖降温,还会有夜间捕猎的灰狼和野豹出没,已经不宜久留。
他故技重施,还没待洛杳反应过来,便将他拦腰一抱,拐到了马背上,然后夺过洛杳手中的马鞭,勒马向来路奔去!
掠影是匹听话的好马,且体力非常马不可比,载着两人行了一整天,回程时却更快了。
洛杳被持羽控制在马背上不得动弹,登时觉得自己受了“侮辱”,他快被持羽这副“油盐不进”的模样给气死了——很显然,持羽根本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那张明明还挺好看的脸跟冰渣子似的,让他讨厌起来……
*
傍晚,天空下起了微雪,夜色笼罩下的平阳城,变得幽蓝幽蓝的。
洛杳和南荣斐正在用晚食,炭火温暖的室内,旭珃站立在南荣斐身后,像一尊石象般一动不动。
“你就让他这样跪在外面?大冷天的,腿跪坏了怎么办?”
南荣斐夹了一片炙肉放进嘴里,往屋外望了望。
门口歇了一个缝,隐隐约约可以看到屋外跪在地面上的那人。他想道,此时整个平阳城的地砖上都结了一层冰霜,跪在上面久了,定是会被冻坏的。
洛杳冷哼一声,回道:“他骨头硬,还油盐不进,想是跪不坏的。”
南荣斐奇道:“他脸上的印子也是你打的?用什么打的,我看都渗出血了。”
洛杳回道:“是马鞭,他皮糙肉厚,这点疼根本不算什么,让他长长记性也好。”
南荣斐啧了一声:“想不到阿杳你心狠起来,也会玩儿些折磨人的把戏。”
洛杳望着南荣斐那张雄雌莫辨,美得出奇的小脸,笑道:“殿下心疼了,我可以把他送给殿下。”
门外的风雪打得屋门微微偏了下头,豁开的口子又大了几分,屋外那跪在雪地上的身影若隐若现,持羽听到“送给殿下”这几个字,忽然抬起了头。
南荣斐投了一颗酥脆焦香的花生进嘴里,嚼巴嚼巴着,突然被门外的视线一盯,顿时觉得口中的花生咯得他牙疼,他假装没看见,回洛杳道:“我有旭珃就够了,你不是说持羽不把你放在眼里吗,我可不想要一个想站在我头上的奴才……”
洛杳心中不平,想到白天密林中那只母兔子的死状,便心悸得慌,但他不肯承认的是,持羽说得其实一点没错,弱小的动物十有**会变成强者的盘中餐,他对一只素不相识的野兔子都下不去手,今后又怎么面对随时想要取他性命的敌人呢?
就在他的思想陷入僵局之际,旭珃突然看着门外大声喊道:
“是盛将军回来了!”
洛杳愣了一愣,抬头往门外一看,脑中的想不透的事顿时烟消云散。
盛遇披甲归来,携一身风雪,屋门顷刻之间被推开,冷风像有生命般向温暖的室内灌来。
“将军,你回来了……”
洛杳笑脸相迎,正准备拉着盛遇进屋,却被盛遇甩开了手。
洛杳的笑僵在嘴边,他的视线绕过盛遇,顺理成章地看向了门外依旧跪在风雪中的持羽。
一种不好的预感让他警觉起来……
果然,盛遇质问他道:“洛杳,持羽脸上的伤是你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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