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荣斐看得津津有味,看到惊心动魄处眼神还袒露着担忧。洛杳的目光却渐渐锁定一人,与南荣斐的眼花缭乱式筛选区分开。
那是一名看着和他与南荣斐差不多大的小兵,身量却足高,他没有用兵器,而是一直用掌法对敌,一身黑衣劲装衬得他的肩膀沉稳有力,腰部线条强健紧绷。
直拳直取,劈砍推掌,招招果决凛厉,他的对手是十六个人中最年长的队长,名叫旭珃,使用的兵器为剑,洛杳观他眉眼冷峻,宠辱不惊,虽然渐渐走了下风,面容依旧没有一丝崩裂,一直在招招出奇,沉稳对敌。
直到……
“好!”
旭珃赢得了擂主,又在之后的骑射弓道中获得了第一,南荣斐拍手叫好,在洛杳耳边有些得意地蛐蛐道:“怎么样,我打赌打赢了吧,旭珃是他们中最强的,”
洛杳笑道:“殿下说得是,果然还是您的眼光最好。”
南荣斐有些后悔让洛杳获得了优先选人的权利,他或许应该更主动争取一点的……
“我选他。”
出乎意料的是,洛杳却指向了刚才那个一直用拳法对敌,在射箭中获得第二的小兵,向盛遇道:“将军,让他做我的陪练可好?旭珃队长虽样样得了第一,却并不适合我,他更适合护卫斐殿下的安危。”
洛杳的话音刚落,那名小兵与旭珃同时看向洛杳的方向,眼中皆有些不可思议。
盛遇便对小兵道:“持羽,去洛公子身边吧。”
洛杳以为,那是他第一天见到持羽。
而这时,持羽也正与他对视着。洛杳看到了持羽眼中转瞬即逝的困惑,青年没有显露出被选中的欣喜,仿佛是执行一道再平常不过的军令。洛杳心中闪过一瞬说不清道不明的直觉,持羽和他对视的那一眼既寻常,又好像透露出一种与众不同。是他的错觉吗……
青年高束马尾,发色鸦黑,眉眼冷俊,一步步向洛杳哦方向走去,直到默默站到了他的身后。
*
从那天过后,盛遇依旧在早上教习洛杳射箭,时间一到便抽身离去,而持羽则一直伴于洛杳左右,在盛遇来时隐身,盛遇走后便做洛杳的陪练。
持羽话不多,不像盛遇那般亲手一个步骤接一个步骤地教洛杳各种拉弦方法、瞄靶技巧,而是每次洛杳问他的意见,他才会指点一二,且样样点到为止,不与洛杳多说。
其实那天选拔擂台赛结束后,南荣斐问过洛杳为什么选持羽。
洛杳回说:“因为他长得最好看啊!”
这个答案似乎出乎南荣斐的意料,南荣斐眯起眼睛,不信任地看着洛杳道:“阿杳是不是在憋什么坏招,我看这人年龄比我们差不了多少,沉默寡言,论箭术也没有旭珃好,怎么就看上他了?”
可这场洛杳说的是实话,盛遇送他的这十六个人个个武艺高强,既然高下不是那么明显,为什么不选一个最英俊拔萃的在身边呢?
……
“咻”的一声,飞箭再次与箭靶错过,洛杳叉着腰摇了摇头,第一次对自己的智商产生了怀疑。
“持羽,去帮我把那支箭捡起来……”
这已经不知是第几次,持羽来来回回替洛杳捡箭。
洛杳再次拉开弓箭,瞄准箭靶,下一秒,却臂力一松,放下了手。仿佛脱力一般,他一屁股坐在了草地上。
“你和盛将军不一样,将军总是很有耐心地指导我,可最近他实在太忙了,已经两天没来找我了,你却是我不问你,你便看着我瞎射,一点也没有做陪练的自觉!!”
“我要罚你!”
洛杳一股气站了起来,走到持羽身边,虽然他个子没有眼前的青年高,气势却“很足”。
下一秒,持羽单膝着地,保持着双手横箭的姿势一动不动,显然不准备反抗。
“你对我好敷衍……”洛杳不满道,他觉得自己是在和空气说话。
未几,持羽答道:“公子射箭时爱胡思乱想,拉箭的姿势未摆正,便急于将箭射出去,如此练了也是白练。”
空气终于说话了。洛杳却并没有觉得他是在冒犯自己,反而将他拉了起来,要他射给自己看。
“动作慢一点。”他嘱咐道。
然而伴随着“嗖”的一声破风声,洛杳连持羽的箭是怎么瞄准的都还没看清楚,飞箭的箭镞已经狠狠钉在箭靶的红心上了!
“你来手把手教我,一点一点的,听懂没有?不能太快……就当我是张白纸。”洛杳双脚张开,重新做出拉箭的姿势,让持羽站在他身后执着他的手手把手教学。
持羽来到他身后,刻意保持了一段距离,在他耳边轻声道:“肌肉放松,开弓时不要起肩,更不要只用手去拉弓弦,而应该用后背发力,用背肌去拉弓,同时右手往前推弓……”
洛杳照着持羽说的一点一点矫正自己的姿势,慢慢的,射出的箭终于有模有样了。
飞箭破风而出,比之之前,有了力量和准头,洛杳惊喜道:“我够到箭靶了!”
可持羽却并没有认可他:“还远远不够,公子的心仍然是分散的。”
洛杳问道:“那怎么办呢?”
持羽回道:“月上时分,请公子再回到此处,我教你射箭。”
*
用过晚食,等暮色完全降下来,洛杳依约来到了平阳郡守府外的草场。幽蓝色的西北天空异常干净明亮,空气比白天时变得更加肃冷,持羽再见洛杳时,洛杳已经换上了一身干练的深色束腰缚手武服,背着箭囊,站在离箭靶五十米的地方热身。
“你来啦。”洛杳向他招手道,“箭靶好像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持羽道:“我在箭靶的靶心和轮圈上涂了萤粉,方便你看清楚目标。”
洛杳疑道:“那咱们为何不直接白天来这里?”
持羽未语,而是走到洛杳身后,问他道:“记住靶心的位置了吗?”
夜色一片漆黑,唯有前方的箭靶上闪烁着粉蓝色的荧光,洛杳点了点头。
“冒犯了。”
随着持羽的话音刚落,下一秒,洛杳的视线被遮蔽,一条黑色的绸带覆在了他眼上。
“试试盲射,根据你感知到的箭靶的方位,不用眼睛,而是用心,以心指箭,以箭指位……”
持羽的声音第一次这样循循善诱。
视线突然被屏蔽,听觉和触感反而变得敏觉起来。没有白天时刺眼的阳光,环绕着自己的山川之景,也不期待那个人什么时候会回来,天地间仿佛都只剩下自己,耳畔是微弱的虫鸣,呼吸间是草场淡淡的清香和略显稀薄漫冷的空气,洛杳拉开手中的弓箭,深呼吸,第一次感到一种全身心都放松下来的静谧。
他突然觉得自己能感受到箭靶甚至是靶心的位置了,不是通过刚才短暂的记忆,而是一种“感觉”。
他没有刻意去调整射箭的姿势,因为白天持羽已经矫正过他很多次了,左手前推,右手拉弦,顺理成章地,他瞄准某一个预想的位置后,毫不犹豫地松开了手指。
“咻”的一声飞矢穿越声!紧接着是熟悉又少见的一阵钉靶声,洛杳扯开眼上的缚带,揉了揉双眼,不敢置信地看着箭靶上横插着的羽箭,羽箭箭头同样被持羽涂了萤粉,此时已经钻入了厚实的箭靶中,离靶心竟然不过一轮的距离!
洛杳欢呼道:“我射中了!!”
持羽认可地点了点头,并说:“记住刚才的感觉,再来几次,让你的身体熟悉这种感觉,然后形成记忆。”
持羽将洛杳手中的缚带抽出,重新覆在洛杳双眼上,然后将尾段在洛杳发后挽了个轻巧的结,示意道:“再来。”
洛杳勾了勾唇,重新做回了“盲人”。
等他又连续射中几次箭靶内轮后,他抬起下巴,循着持羽所在的方位对他得意一笑。
明明是看不见的,持羽却觉得洛杳能看见他,月光下,洛杳白净的脸变得不真实起来,那双美目被上好的绸缎覆住,却让人担心缎面会让他柔软的皮肤感到不适。
持羽望着洛杳红润的唇,弧度有些可爱的唇角,眉头微锁,眼前的人很生动,比他预想的京都贵子娇气些,但于他来说又恰到好处。他本以为洛杳只是心血来潮地想在弓道方面涉猎一番,并且他一开始的劲头也确实不甚理想,不想洛杳是有些韧性和毅力的,且一经开窍,进步就突飞猛进,灵气像是满溢出来似的。
他很聪明,持羽想道。
一个时辰后,洛杳的体力已到达极限,持羽亲自扯开眼上的缚带,对他道:“适可而止,明天再继续。”
除此之外,他还告诉洛杳,他的背肌发力不足,说到底是缺乏锻炼,想要射程更远,还需要一段时间的练习,所以一开始不用执着于射中靶心,能够射中箭靶中位就足够,重要的是姿势、定力、耐心以及静心……
两日后,盛遇终于有时间来见洛杳了。
“将军!”
洛杳见到盛遇,整个人都支楞了起来。
盛遇让洛杳射箭给他看,洛杳便不骄不躁地举起了弓,但仍有些谨慎地将箭射了出去。
可盛遇仍旧一眼看出了问题,他站于洛杳身后,令他放慢动作再次开弓,洛杳照做。
“懂得用背部发力了,有进步,可背部发力也不能用蛮劲,扬肘,然后往后顶……”
“啊……”
洛杳颤了一颤,弓箭不受控制地脱手飞了出去。
“怎么了?”盛遇问道。
洛杳转身,见持羽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在了,偌大的练习场好像只有他和盛遇两个人。
盛遇刚才教他射箭时,提示他怎样用背部发力,用掌心在他的背骨处摁了摁,摁得他一激灵,手一松,箭便飞出去了。
他没来由地有些不好意思,“将军再射一次给我看可以吗?”他恳求盛遇道。
盛遇只在他面前射过三次箭,每次都让他无比惊艳,可毫无例外,他都没怎么看清楚,盛遇的箭太快了,快得像鹰隼捕猎时的俯冲,连残影都未捕捉到,便会听到飞箭箭镞射中箭靶的巨大冲击声。
这次盛遇在演示时终于将速度放慢了许多,洛杳退了几步,站到他身侧,盛遇侧身拉开弓时,便是以后背面对洛杳了。
洛杳看见盛遇深色武服上的亮面绣纹随着他手部动作的移动而牵动,现在已是深秋,盛遇却仍着一层薄薄的单衣,洛杳能看见他强健的背骨线条撑起缎料的弧度,随着他开弓的姿势,像一座山岳突然移动般,向另一边的背骨靠近……
洛杳的眼神满是惊艳,他从盛遇身上看到了一种无形的不同于普通成年男子的力量感。
动作大开大合之间,箭矢以一种强劲的力道飞射出去,笔直地插入了箭靶红心,发出一阵不同寻常的撞击声!
盛遇演示完,该洛杳了,洛杳在一开始,其实刻意隐藏了这几天的训练成果,等盛遇教学完毕后,才开始认真起来。
他连射了三箭,一箭正中红心,两箭射中最靠近红心的内轮,整个过程毫不不拖泥带水,拉弓时气定,放箭时又快又狠,一点也没有初学者的模样了。
盛遇有些惊讶,不出所料地将他夸赞一番,说他做得很好,有天赋云云,洛杳笑得很开心,向盛遇走近了一步,对他道:“是将军教的好。”
洛杳的眼神纯粹,面容青涩,发尾随着清风浮动,说话好像完全是发自内心……
演武场五十米开外的大榆树下,持羽抱着箭,低着头,隐身背靠在树皮皴裂的树身上,秋风将他身旁广阔招展的树叶吹得簌簌作响,他的听力极好,将洛杳与盛遇的互动,与盛遇的对话一点不落地听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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