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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 14 章

战报与密信几乎是同时被送进中军大帐的。

一份是来自京城,详细禀报了宫变的发生与迅速平定,言辞间充满了对谢相力挽狂澜、身先士卒的赞誉,以及对他身中毒箭、生死未卜的深切忧虑。

另一份,则是通过皇帝专属密线传来的,附着了暗卫首领亲眼所见的细节——谢相如何白衣立于宫门,如何以身为饵,以及那支冷箭射入他身体时,血染素衣的触目惊心。

两相对照,真相如同惊雷,在顾衔岳的脑海中轰然炸开。

所有的碎片,在这一刻严丝合缝地拼凑起来。

林婉仪的每一次“忧心忡忡”,德妃的每一次“直言劝谏”,那些看似中立的“忠言”……全是精心编织的网!而他,这个自诩聪明的帝王,竟亲手将最爱的人推进了这张网的死门。

“频繁调动将领”是为了布局平叛! “北疆泄密”是为了调他离京,制造京城空虚! 所有的流言,都是为了离间他们,逼谢昭珩走入死局!

而他,他都做了些什么?

他信了那些鬼话! 他在北疆的寒夜里,因为那些构陷而对他生出倾天之疑! 他甚至……写下了那道将他废为庶人、永不叙用的密旨!

“啊——!!!”

压抑到极致的嘶吼从顾衔岳的胸腔迸发出来。一口鲜血猛地从顾衔岳口中喷出,溅在粗糙的军事舆图上,晕开一片刺目的暗红。

极致的悔恨与恐惧瞬间冲垮了他的心防。他想起谢昭珩在他怀中颤抖的模样,想起他苍白着脸却强撑病体立于朝堂的孤绝,更想起那道……他亲手写下的、废他为民的密旨!

“备马!最快的马!”

他猛地转身,声音因极度恐慌而变调,对亲卫嘶吼,

“北疆战事由副将全权接手!朕要立刻回京!”

“陛下!京城已平,龙体为重……”有将领试图劝阻。

“滚开!”顾衔岳一把推开他,眼眶赤红,状若疯魔,“他若死了,朕要这江山何用?!!”

这一刻,什么帝王责任,什么江山社稷,全被他抛诸脑后。他只是一个即将永远失去挚爱的普通人。

在疾驰的马背上,凛冽的寒风如刀刮过脸颊,顾衔岳的内心却在疯狂的风暴中,骤然获得了一片可怕的清明。

他此刻终于有了答案。

情深不寿,强极则辱。但若情已至此,寿与辱,又何妨?

这万里江山,若无谢昭珩与他并肩,不过是冰冷的龙椅与无尽的孤寂。那些因谢昭珩而起的“麻烦”,那些需要他费心维护的“偏袒”,那些让他感到疲惫的“重负” ……原来,正是他灰白帝王生涯中,唯一鲜活、滚烫的色彩。

谢昭珩不是他被迫扛起的重担,而是他唯一主动伸手揽入怀中的温暖,是穿越尸山血海、踏过权力荆棘,主动选择纳入羽翼的,世间唯一的珍宝。

真正的爱,从来不怕负累,怕的是想负累而不可得。他真正恐惧的,从来不是谢昭珩带来的麻烦,而是谢昭珩不再需要他。

这份“累”,是他心甘情愿的背负。失去这份重量,他的生命和那无上的权力,都将变得轻飘飘,毫无意义。

真正的负累,是猜忌,是孤独,是无人理解的帝王之路。而谢昭珩,恰恰是帮他卸下这真正负累的人。

“昭珩……”他伏在马背上,声音破碎在风里,

“等我……求你……一定要等我……”

夜色中,一行轻骑如同离弦之箭,向着京城,向着那个不知生死的人,刺破茫茫黑暗。

京城,谢府。

昔日门庭若市的宰相府邸,如今重兵把守,戒备森严,被死寂笼罩。

顾衔岳一路风尘仆仆,冲入府门时,几乎是从马背上滚落。他一身玄色常服沾满尘土,发髻散乱,赤红的双眼里只剩下癫狂的恐惧。他推开所有试图行礼和阻拦的侍卫、太医,径直撞向内室。

浓重得化不开的药味扑面而来。

内室里,烛光昏暗。谢昭珩静静地躺在榻上,双眼紧闭,长睫在眼下投下青灰色的阴影,呼吸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曾经清隽挺拔的身形,在锦被下显得异常单薄脆弱。

太医令跪在一旁,面色灰败,见到皇帝闯入,慌忙叩首,声音颤抖:

“陛下!臣等……已竭尽全力,但谢相所中之箭,淬有北狄奇毒‘相思断’,毒性剧烈,且延误了最佳救治时机……如今毒素已侵入心脉,臣等……只能用药石勉强吊住一口气,但……但……”

后面的话,太医令不敢再说下去。

顾衔岳的脚步钉在原地,浑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冻结。他看着榻上那人毫无生气的模样,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生生掏空,只剩下一个呼呼灌着冷风的空洞。

他来了,用最快的速度,抛弃了一切赶来。

可还是……晚了吗?

他一步步,极其缓慢地,挪到榻边,缓缓跪倒在脚踏上,伸出颤抖得不成样子的手,想要触碰谢昭珩的脸颊,却在即将碰到的瞬间,猛地缩回。

他看到了谢昭珩肩胛处厚厚的、仍隐隐渗出血色的纱布,那抹刺目的红,灼痛了他的眼睛。

“昭珩……”他开口,声音嘶哑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我……我回来了……”

榻上的人,毫无反应。只有那微弱到极致的呼吸,证明着生命尚未完全离去。

“啊……”压抑的呜咽,终于从他喉间溢出。他俯下身,额头重重抵在冰冷的床沿,肩膀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对不起……对不起……”他一遍遍地重复,语无伦次,泪水终于决堤,滚烫地落在锦被上,晕开深色的痕迹。“…我错了……昭珩,我错了……”

“你不准走,我不准你走……”

他抓起谢昭珩冰凉的手,贴在自己泪湿的脸颊上,试图用自己微薄的体温去温暖它。

“求你……你醒来……看看我,好不好?骂我,打我,怎样都行……只要你醒来……”

“你说过……要陪我打完所有的仗……要看着我开创海晏河清……你不能食言……”

“没有你……这万里江山,对我来说,还有什么意义……”

他泣不成声,所有的骄傲、威严、算计,在这一刻荡然无存,卑微地祈求着渺茫的奇迹。

或许是上天垂怜,或许是他滚烫的泪水与绝望的呼唤,终于穿透了沉沉的死亡阴影。

在他语无伦次的忏悔中,谢昭珩冰凉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轻轻动了一下。

顾衔岳浑身剧震,猛地抬起头,屏住呼吸,死死盯住谢昭珩的脸。

那浓密如蝶翼的长睫,极其缓慢地,颤动了一下。然后,又是一下。

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谢昭珩的眼睑,艰难地抬起了一条细缝。那双曾经清亮睿智的凤眸,此刻蒙着一层涣散的灰翳,黯淡无光,充满了濒死的疲惫。

他的目光没有焦点地游移了片刻,最终,艰难地、一点点地,汇聚到了跪在榻前、狼狈不堪的顾衔岳脸上。

他似乎花了很长的时间,才辨认出眼前的人。

干裂的、毫无血色的嘴唇,微微翕动了一下,发出一个几乎听不见的气音。

顾衔岳立刻将耳朵凑近,他听到谢昭珩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断断续续地,吐出几个破碎的字:

“陛下……江山……稳了吗……”

他没有问自己的伤势,没有抱怨委屈,甚至没有回应皇帝那汹涌的忏悔与爱意。在从鬼门关挣扎回一丝意识的瞬间,他问的,依然是他穷尽一生、甚至付出生命去守护的——顾氏的江山。

顾衔岳的泪水再次汹涌而出。

“稳了!稳了!”

顾衔岳紧紧握住他的手,声音哽咽却无比坚定,“叛党已悉数伏诛,朝局已定,北疆之危已解!昭珩,你做到了!你替朕守住了这江山!”

听到这句话,谢昭珩涣散的瞳孔里,似乎极微弱地亮了一下,那是一种夙愿得偿的释然。

随即,那刚刚凝聚起的一点微光,迅速黯淡下去,眼皮沉重地阖上,仿佛那短暂的清醒,已耗尽了他所有的生命力。

“昭珩!”顾衔岳惊恐地呼喊。

太医连滚带爬地上前诊脉,片刻后,颤声道:“陛下!谢相……谢相方才应是回光返照……脉象……更微弱了……”

“救他!”顾衔岳猛地转头,赤红的眼睛死死盯住太医,“朕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天上地下,奇珍异宝,只要这世上有的,都给朕找来!救活他!如果他死了,你们……全都给他陪葬!”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整个太医院,乃至整个京城,都因皇帝这句不计代价的旨意而疯狂运转起来。国库的珍贵药材被源源不断送入谢府,各地名医被强行征召入京,甚至张贴皇榜,悬赏天下能人异士,寻求解毒良方。

顾衔岳罢朝三日,不眠不休,守在那张病榻前。他亲自喂药、擦拭,对着昏迷不醒的谢昭珩,一遍遍说着那些迟来的告白、忏悔与承诺。

“我们不再管那些流言蜚语,史书爱怎么写就怎么写……我只要你活着,在我身边……”

“……”

或许是他的执念感动了上苍,或许是那些珍稀的药物终于起了作用,又或许是谢昭珩本身强大的求生意志不愿就此离去。

三天后,在一个晨曦微露的清晨,谢昭珩的脉搏,终于奇迹般地、一点点地,稳定了下来。虽然依旧昏迷,但那只徘徊在鬼门关的脚步,被硬生生地拉了回来。

消息传出,举城暗中松了口气。

而顾衔岳,在确认谢昭珩暂时脱离生命危险的那一刻,一直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巨大的疲惫感袭来,他竟直接晕倒在了榻旁。

顾衔岳在谢昭珩榻前晕厥,惊得太医们又是一阵人仰马翻。所幸他只是连日奔波、心力交瘁所致,被灌下参汤、抬到隔壁厢房安置后,便沉沉睡去。

当顾衔岳从长达十个时辰的昏睡中醒来,几乎是立刻跌跌撞撞再次冲入内室时,看到的是太医令脸上久违的、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神情。

“陛下,万幸!谢相脉象已趋平稳,体内奇毒虽未全清,但已暂时压制,不再危及性命。只是……”

太医令谨慎地斟酌词句,

“此番重伤兼剧毒侵蚀,损耗太过根本,谢相需要极长的时日静养,且……日后身体恐怕会比常人虚弱许多,再难承受昔日那般殚精竭虑。”

顾衔岳悬在悬崖边的心,终于落回实处,随之而来的是铺天盖地的、近乎虚脱的疲惫与后怕。他挥退所有人,独自坐在榻边,小心翼翼地握住谢昭珩依旧冰凉的手,贴在自己脸颊。

“没关系……”

他低声呢喃,像是对谢昭珩说,又像是告诫自己,

“只要你活着……只要你还在我身边……其他的,都没关系。”

半月后。

谢昭珩的意识时昏时醒,但清醒的时间逐渐变长。

这日午后,他再次从冗长的黑暗中挣脱,缓缓睁开眼。阳光透过窗棂,有些刺目,他下意识地眯了眯眼。

“醒了?”一个沙哑却无比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谢昭珩偏过头,看到顾衔岳正靠在床头,眼下带着浓重的青黑,下巴也冒出了胡茬,神情是难以掩饰的憔悴,但看着他的眼神却亮得惊人,里面盛满了失而复得的庆幸与浓得化不开的情愫。

“陛下……”谢昭珩开口,声音微弱干涩。

顾衔岳立刻端来温水,用银匙一点点耐心地喂他喝下。

“感觉如何?还有哪里不适?”顾衔岳放下水杯,指尖轻柔地拂开他额前的碎发,动作小心翼翼。

谢昭珩轻轻摇头,目光落在顾衔岳明显清瘦憔悴的脸上,眸中闪过一丝复杂难辨的情绪。他垂下眼帘,避开那过于灼热的注视。

“朝政……”

“朝政无事,朕已处置妥当。”顾衔岳打断他,“你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养好身体。”

室内陷入短暂的沉默。

谢昭珩能感觉到,顾衔岳握着他的手,紧得有些发疼。

“昭珩,”顾衔岳忽然开口,声音低沉而郑重,“那道密旨……朕已毁了。”

谢昭珩睫毛轻轻一颤,没有抬头。

“是朕……昏聩愚昧,听信谗言,负你良多。”顾衔岳的声音带着压抑的痛苦和悔恨,

“我不敢求你立刻原谅,但求你……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

他俯下身,额头轻轻抵着谢昭珩的额头,呼吸相闻。

“从今往后,视卿为妻,此生绝不负卿。”

谢昭珩闭上眼,感受着额间传来的温度,他没有回应,但也没有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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