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贱奴，快醒一醒啊！”赵峥拍着凤凰的脸，嗓子都要喊冒烟了。
这段时间他一直尾随凤凰，其实是想偷师学艺，起初他看见凤凰状态不对，以为这厮是中暑了，结果喂他吃下消暑丸不仅不见好转，还大气出小气进，眼看人就不行了。
此时天色已沉，林间阴簌簌的。
若是换做其他皇子，早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溜掉了。但是赵峥无比相信，在这块地界，他要是溜了，柳叔早晚会把他查出来，到时候就更说不清了。
“冷......冷......”凤凰缩作一团，在地上打哆嗦。
赵峥抓耳挠腮，最后心一横，点了柳信给他的求救信号弹。柳叔说过，只有遇上行刺，才可以点这个。
横竖都躲不了挨训，总比莫名其妙背上人命官司好吧。
柳信才离开不远，瞧见信号弹，看了下方向，心下古怪，这个时间，赵峥在后山干什么？谁这么大胆子敢在后山行刺四皇子？
顾不上多想，他翻身上马，径自奔后山而去。
见凤凰这般形状，赵峥突然想起自己在医书上曾经看到过有一种叫癫痫的病，这小奴莫不是犯了癫痫？想到这里，他赶忙脱下外衫揉作一团，塞在凤凰嘴里。
凤凰原本就有些呼吸困难，被赵峥这么一噎，他残存的意识一下连贯起来，遂得出一个结论：近日来那双盯着自己的眼睛是赵峥的，赵峥要杀他。
紧接着因为气堵，又昏了过去。
幸而在他咽气前，柳信赶到了。
“柳叔！”赵峥听见马蹄声，拼命朝柳信挥手。
柳信见赵峥没事，松了一口气，待走近了，才看清地上缩成一团的凤凰。他赶忙下马，三步并两步过来，推开满脸兴奋赵峥，把凤凰扶在怀里，一把扯下他口中的布团扔在赵峥身上：“回头再跟你算账！”
瞬间，赵峥眼里的金豆豆都要含不住了。
虽说凤凰不过是燕国小奴，可他是贺丹的亲侍，又是齐相调教出的，万一死在柳信的地盘，不知有多少麻烦。
可怜赵峥悟不到这一层，只在心里痛骂这小奴就是个祸水，柳叔竟然为了他不分青红皂白就骂自己！
“上马！”柳信提溜起赵峥的衣领，这货便赶紧拽住马鞍跳了上去。
“知道去白圣手家的路吗？”柳信问道。
赵峥抹了把脸，点点头：“知道”。
“带他来这里，不要惊动其他人，骑马来，要快！”说着，柳信又把火把递给了赵峥，“这件事办不好，我要你好看。”
“晓得了。”赵峥一手拿着火把，一手抓紧缰绳，一溜烟下了山。
“冷......”凤凰嘟囔着，只觉周身如堕冰窖一般，牙齿忍不住打颤。他浑身都被冷汗湿透，大热天使劲往柳信怀里钻，嘴唇也变得乌青。
柳信为凤凰脱去外面湿透的长衫，又解开自己的对襟罩衫裹在他身上。即便天气黏热，为了照顾凤凰的感受，柳信还是把他揽在怀里。
这会儿柳信心气已经平复下来，他看凤凰的样子倒更像中毒，赵峥那孩子，身上虽然有股蠢横劲儿，但绝不会用下毒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方才应该是冤枉他了。
“娘......娘......我好冷”凤凰喃喃道，“燕国太冷了......娘......我要冻死了......。”
柳信听了，心中不由一惊，这小奴难道不是燕人？心下又不由慨叹，这般聪明俊俏，若是父母尚在，定会对他百般宠爱。他腾出一只手轻轻揉着凤凰的脑袋，柔声道：“不怕。”
凤凰当真安静下来，柳信提了衣袖为他擦拭额上的汗珠，借着月色，不由细细打量凤凰的面庞，心中不由生出一个念头：幸亏是个男孩子。随即又觉得这念头来的好没理由。
“叔！叔！我找见白圣手啦！”远处，马蹄哒哒，赵峥大声呼喊着。
柳信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如何这般快，莫不是赵峥这愣子找错人了吧。等两人骑马走进，他看清来人，这才松了口气。
“柳相”白知年下马行了个礼，随后目光便落在凤凰身上，“路上四皇子都与草民说了。”
柳信点头，示意他上前查看。
白知年一搭脉便知道了大概，从怀里取出一颗药丸塞在凤凰嘴里：“应该是中了蛇毒，幸而夏日草民有随身携带清毒丸的习惯，方才已给他服下，一时性命无虞。只是不知中了哪种蛇毒，还要细细判断，才能再做医治。”
柳信感觉怀里的人儿明显抖得不似先前那般剧烈了，点头道：“劳驾了，知年。这小奴牵连颇多，这会儿我带回府上，难免会惹些麻烦，能否借你宝地一用？”
“自然”白知年道，“草民骑马抄小路带他先走，柳相稍后带四皇子走大路，我们在寒舍汇合。”
“好”柳信应声道，这也正是他的意思，自己与赵峥算是师徒关系，即便碰上同僚，也没什么稀奇。白知年虽名声大，但他志不在功名，不肯踏入朝堂半步，所以就算带个病号回家，也不会引起朝中人的注意。
等白知年带着凤凰走了，柳信先带赵峥回了趟府，提笔给贺丹写了封信，大概意思说凤凰勤勉甚得我心，留在府上授艺云云，末了还盖上自己的大印。
赵峥在一旁看着，嘟囔道：“一个质子，还用费这般周折。”
柳信眼皮都没抬，只是哐当一声把大印怼在了桌子上，赵峥便立刻识趣住嘴。
随后他便差人到寒枝阙送信，又拎着赵峥换了夜行装，两人骑马从后门走了。
路上赵峥竹筒倒豆子一般，从自己怎么偷窥凤凰习箭，到怎么发现他中毒，再到如何吉人自有天相半路恰巧遇到路边跟老头下棋的白圣手，都一一讲给柳信听。
柳信听着头大，难怪凤凰问他乱葬岗的事，感情是赵峥这家伙在背后跟随。听到最后只得高冷地应了一声：“知道了”。
赵峥明白，这代表他柳叔相信他说的话了，自己总算洗清嫌疑了。
柳信又说道：“这小奴从燕国来，许多事牵一发而动全身，你离他远一些。”
赵峥心领神会，原来柳叔是真正担心的是自己受牵连，心里暖暖的。遂瘪了瘪嘴，道：“晓得了......柳叔，其实我并不讨厌他。”
柳信脸上少有地闪过一丝惊讶，扭头瞥了赵峥一眼。
在赵峥看来，这个眼神不甚友善，遂又嘟囔一句：“算了”。他方才说的话并不是卖乖，那小奴虽张扬跋扈，可本事实在厉害，说话虽然难听，可做事坦坦荡荡......退一万步，区区一介小奴，怎么能让堂堂四皇子费心厌恶呢？
白知年骑马回到家里，找了三四个家仆才把凤凰扛到西厢的客房，这小子身子骨实在结实，幸而自己素日强身健体还算勤快，不然把他带回来都成问题。
家仆打了热水端到客房，白知年打发走其他人，正欲查看伤势之时，就听外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想着该是柳相和四皇子“溜”进来了。
“四皇子，柳相。”白知年迎出去，正欲行礼，被柳信拉住：“知年，没有外人，不必要这些繁文缛节了。”
赵峥也跟着点头表示赞同，三人一同进了厢房。
白知年掀开凤凰裹在外面的长衫，又解开亵衣细细查看，见上身并无什么伤口，便接着要退下亵裤查看。
“慢着！”赵峥喊住他，脸刷一下就红了。
柳信还以为他是发现了什么，扭过头瞧着赵峥。
“那什么......白圣手，不如从这小奴的脚上先看看，蛇蚁行于草丛之中，未必能咬到屁股。”说完这话，赵峥的脸红得像能滴出血来。
柳信收了目光，心下有了另一番盘算，这小子不会是跟怀王厮混久了，染上了什么癖好？改天还是要敲打一番，不然真是废了。
白知年听完，点了点头：“四皇子言之有理。”然后转过身一把扒下了凤凰的裤子。
赵峥一颗咚咚跳的心在这一刻仿佛停滞了，他怎么也没料到这白圣手竟如此叛逆，待反应过来时，便赶忙把脑袋低下去。
柳信走上前，颇为无奈地瞧了一眼白知年，后便借口与他一起查看，由此把赵峥挡了个严实，免得他再出什么洋相。
可白知年有心要逗一逗赵峥，遂在看到凤凰脚踝伤口时，故意闪开了身子，兴奋道：“还是四皇子见多识广！这小子的伤口果真在脚踝上！”说着，还拎起凤凰的脚脖子指给赵峥看。
赵峥被怄得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讪讪笑了两声。
柳信顺手为凤凰整理好衣服，再看赵峥这副样子实在好气又好笑，佯怒道：“都是大男人，你这副姿态作甚！过来。”
赵峥被这句话点醒，自己又不是六叔，这般反而搞的自己像个断袖。窝囊，实在窝囊！于是便耿直了脖子走过去。
柳信借着这个空当给白知年递了个眼神，示意他不要捉弄赵峥了。
他与白知年是十几年的交情了，江左白家世代悬壶济世，皆不踏入朝廷半步，更是极少与官员打交道。昔日白知年游历到京郊，被野狼围困，幸得柳信相救，才留下一条小命，也算是过命的交情。后来柳信妻子病重，白知年得知消息赶到京城时，已是无力回天，因为这事，白知年深感惭愧，遂在京中僻静处安置了宅院，方便柳信随叫随到，也算报答当年的救命之恩。不曾想柳相从那以后就寡上了，今天倒让着小奴捡了个便宜。
只能说，命运弄人。
赵峥顶着一张大红脸走过来，白知年不再调侃他，指了指凤凰脚腕上的伤口：“这种伤痕像是西域那边的毒蛇。”
只见凤凰雪白紧致的脚腕上有一块如同梅花形状的齿痕，周边泛着乌青，略显狰狞。
“这个齿痕，我好像见过......”赵峥喃喃道，他皱眉，“我想起来了！是我六叔在西域带回来的那批梅花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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