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是国姓,因为这姓氏寻常,开国太祖特旨不许避讳,但是民间能不用还是避之不用,比如“陈设”如今就说“摆设”,真要避不开的,要么读偏音,要么少写笔画。
能说得像谢旻那样坦然无畏的,还真没几个。不过绿萝早就了解自家二娘子的性子,也习以为常。帮谢旻擦完背,用手指比划了一下谢旻的肩宽腰围,便拿了更换的内衣给谢旻换上。
“大夫人送了东西来,二娘子可要回礼。”
谢旻想了想:“你把我爹的私库开了,我记得里头有一方先帝赐下的紫金砚,回头你去送给伯娘,就说是贺大哥哥进国子监的礼。”
绿萝掩嘴笑道:“那这礼可真是送到大夫人心坎里了。”
谢旻笑着撞了绿萝一把:“促狭!你拿的时候再翻翻还有什么适合给三娘四娘的首饰,保不齐我们还得出点血。”她摇着头走开了,“唉,亲戚多了礼都要出不起了,只能啃老了——话说,我爹啥时候把我下半年的零花钱给送来啊!”
就在谢旻哀嚎自己老爹延迟发放零花钱的时候,镇宁侯府的另一个院子里,也在讨论着谢熊。
“二弟送来的节礼你清点完没有?正好二娘回来了,该送到萱桂苑的就尽快送去,别让外人说三道四。”发话的是谢家老大谢虎,他刚从任职的工部司回来,听到谢旻母女俩回府了,立刻叫来了自己的妻子嘱咐道。
魏氏刚被自己婆婆叫去就这今晚家宴的事被挑三拣四了一通,积了满肚子火,再听到自家夫君不分青红皂白的一句话,七分烦躁加了三分怨气,便十分不客气地道:“大郎这话是从何而来?自我当家何曾克扣过哪怕下人的一分月例?更何况弟妹身份尊贵,是整个侯府的正头夫人,我哄着都来不及,只恨不能去伏低做小伺候充个身边丫鬟。外头哪个跟大郎说三道四了?谁说的?说的什么?郎君倒是跟妾身说个明白!”
谢虎本就是随口一句,被妻子毫不客气的抢白了一番,气势便弱了下去:“我不过是怕节下事多你忙忘了,或是底下人仗着你忙有所懈怠,就说了这么一句,倒遭你一筐。”
李嬷嬷赶紧上前打岔,陪笑道:“郎君有所不知,娘子今日连正食都没好好吃,午觉也没空睡,满府的事大大小小,虽比不得郎君在外公务繁忙,却也上上下下要有上百样事等着娘子做主。就这样,萱桂苑的一到,娘子就把娘家送来的香料绸缎都送了过去,便是短缺了娘子自己,也不敢缺萱桂苑的啊!”
谢虎干笑:“好好好,是我做了恶人,冤枉娘子了,还望夫人见谅!”
魏氏啐了一口:“我连诰命都没有,算什么正经夫人!”见谢虎脸上流露出一丝难堪,她便不再多说,捧了茶盏送到谢虎面前,“你且坐下,我有事要和你商量。”
谢虎捧了茶杯疑惑道:“何事?”
魏氏在一旁椅子上款款坐下:“二弟送来的节礼都清点完了,本来要送到萱桂苑去的,但是送礼来的人提了件事,此事说外不外,说内不内,我不敢一人独断,只好先听听你的意见。”
“说外不外?说内不内?”谢虎奇道,“倒是何事?你快说来。”
“送礼来的军汉说有件公事要寻二娘帮忙。”
“是何公事?”谢虎更奇了。
魏氏蹙眉道:“管家也问了,却说是公事不能告知,只说出发时二弟曾言若是难办就让他们来找二娘。”
“嗐!既是二弟这么说的,告知下二娘便是,有何难办的!”一听是自家二弟说的,谢虎便放松了神情,挥了挥手不以为然的说道。
魏氏冷笑:“夫君真是成大事者!若是平时,她亲爹都说了这个话,我本不必操心。只是如今二娘刚应了要去参加长公主的天中花宴,多少双眼睛盯着我们家!二娘也不是五岁,她今年已是十五岁了,秋天时就要及笄了!如何这个时候让她去见外男?!二弟在外头金戈铁马的不在意,你一个汉子五大三粗的也想不到,我这个做伯娘的总要为侄女的清誉想想,更何况二娘后头还有三娘四娘呢!女儿家的闺誉也是我们谢家的门风!”
谢虎被妻子这么一说,沉默了片刻,方道:“既然二弟让他们找二娘子,便还是得告诉二娘一声,你担心的也可直接告诉二娘,让她自己决定,她素日就心有决断,我们虽是她伯父伯娘,也不好越俎代庖。”
于是,晚饭前谢旻收到了远在边疆的父亲送来的端午节礼——足足五大箱——以及由内院管家婆子传的话。
“行啊,让他们明天上午过来吧,把正堂打扫一下,我在那里见他们。”谢旻漫不经心的说道。
管家婆子在此之前,就把大夫人的担忧反反复复说了许多,见谢旻还似没有听见的样子,脸上不由得露出了焦虑之色。
谢旻瞥了她一眼:“就说我母亲惦念父亲边关辛劳,想要问问近况。”这个时代,比起未婚少女,已婚妇人的束缚相对要少一点。崔氏作为谢熊之妻,以主母的身份向谢熊手下询问几句,并不算什么出格的事。
见那管家婆子脸上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谢旻内心一哂,瞥了眼身边的丫鬟,其中一个梳着双螺发髻,圆脸笑容甜美的丫鬟立刻走了过去,亲热地挽住管家婆子的手臂:“周妈妈辛苦,和我下去喝杯茶罢!”
谢旻微笑:“正是,周妈妈和绿萼去喝茶吧,把刚做的奶油泡芙也拿给周妈妈尝尝。”
“哎呀,使不得使不得,本就是老奴的差事……”周妈妈推脱了一会儿,还是跟着绿萼下去了。
“啧,这就是我不喜欢待在京里的原因。”谢旻自言自语道。
一旁的绿萝安慰道:“等过了节就可以回山庄了,您还是那个自由自在的二娘子。”
谢旻没有说话,只是看着窗外的绿荫,春末夏初的熏风吹过,枝条摇晃,撒下一地碎金光斑。
第二日上午,两匹骏马停在了镇安侯府的侧门,两名衣着简朴却身材高大的男子翻身从马上下来,立刻有守门的小厮上前询问。
就在同伴和小厮交谈的时候,另一名年轻男子牵着马,抬头看了看侯府的朱红大门。今日天气晴朗,金色的阳光从大门悬山式的屋顶照下,正落在他褐色微微发黄的眼眸之上。
“顾骏,走了!”年长的同伴转过身冲他招了招手,“今日主母召见,切记进去了低头走路,别随便乱瞟知道么?”
顾骏沉默地点了点头,和同伴一起跟在引导的小厮身后进入了侯府。
一行人沿着青石板砖铺就的主路,走过偌大可以跑马的庭院,前头便是一栋坐北朝南黑瓦朱柱伫立于高台之上的大屋。小厮把他们带到台阶下便退下了,一对着青衣梳双环的丫鬟过来,引着他们上了台阶行至正堂前。
正堂的大门开着,但是居中挡了一座硕大的黑檀嵌宝屏风。屏风面上是薄纱底密绣的四时山水,隐隐可以看到后头有人影晃动。他们在门口停下,一名丫鬟走了进去,一会儿就出来,面带笑容道:“夫人请两位进去。”
顾骏跟在同伴身后,低着头进了屋内。绕过屏风,就见正面放着一张长塌,一位盛装妇人正端坐榻上。两人不敢多看,旋即跪了下去,俯首行礼。
崔氏忙叫起,请他们到旁边铺着茵褥的矮塌就坐,两人告座后,方才抬起头来。顾骏的眼眸一缩,才注意到侯夫人的身后站着一名身着墨绿色牡丹团花翻领长袍的俊秀少年,正面带微笑与他们对视,还轻轻的挥了挥手。
“啊!”同伴发出了惊喜的呼声,那位少年立刻伸出食指比在唇前,做了一个禁声的提醒。
“王大哥,许久未见。”少年手撑着矮塌靠背,歪着头笑眯眯地看着老熟人,自己父亲的亲卫王大山,“这位还没有见过,不知该怎么称呼。”
王大山连忙站起来抱拳道:“回禀——禀郎君,这位是谢帅亲兵营队正顾骏,和小人一起负责这次送礼过来。”
顾骏也跟着站起来,从王大山和少年的对话里,他隐约感觉到了什么,当即也抱拳道:“顾骏见过郎君。”
少年回了个礼:“顾队正好,在下上崔下文,是夫人的族侄。时逢端午来给姑母请安,知姑母要见外客,便来侍奉,如有打扰,还望见谅。”
顾骏觉得怪怪的,眼角余光就见身边的王大山在一旁跟眼皮抽筋一样挤眉弄眼,内心的疑惑更深,只是嘴上道:“郎君客气了,不敢当。”
少年崔文,也就是女扮男装的谢旻脸上笑意更甚,毕竟一大早看到个符合自己审美的帅哥,是一件非常赏心悦目的乐事。
顾骏的长相应该并不符合这个时代的人的审美,他身材高挑,眉目深刻,肌肤比常人更加白,瞳孔颜色也比常人淡。谢旻不知道他在边关曾被人叫作“黄目恶鬼”,她只知道放在她前世,顾骏就是超模身材混血脸,标标准准的花美男。
嘻嘻,美人,尤其是羞涩的美人,想调戏……谢旻正准备再口花花两句,听到身边的母亲意有所指的咳嗽了一声,这才收敛了表情,乖乖的站在了母亲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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