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游荡这些年,她见过不少儿郎。有温文尔雅书卷气儿浓的,眼睛落在她身上,想看又不敢看,故作矜持走远,而后又趁人不察,回头张望;亦有草莽粗鲁的蛮汉,瞧着她,眼神儿一错不错的上下打量,恨不得将她囫吞入腹。
单要论容貌,她是及不上夫人,可要论身条儿凹凸,她有十足的把握!毕竟,哪个儿郎不喜欢丰乳肥臀呢!
娇矜的微垂着头,露出白皙脖颈一段,衬在翠色的纱领间,玉藕一般令人心折。香哝听见有脚步从内室出来逐渐靠近,抓准时机抬了下头,而后又小鹿受惊般快速低下。
松柏一样玉挺的儿郎,明明是武将却有精致深邃的眉眼,明明不是文臣,却有不输文臣的俊秀卓然,让人一眼就忍不住痴迷,愿为他盥洗罗裙,扮作天姿。
整个人都忍不住发烫,她浑浑噩行了个礼,两手在袖中攥紧得厉害。深吸了口气,正欲往桌上的药箱旁去,就听一声音漫不经心道:“不用你了,福安过来上药……”
倏地抬头,香哝张了张口,还想争取。目光正对上谢燃的眼,他的眼风扫过自己,就像在看屋内旁的摆件,一瞬也未曾停留,就转去了内室那边。
“那木刺怎么办?”福安挠着头去药箱中找药。
谢燃背对着他们坐下,冷声:“等你找人,黄花菜都凉了。”说着提唇:“这么点小活儿还要夫人亲自动手帮衬,倾风院留你何用?”
话是这么说,却一点没有真要责备的意思。谢燃心不在焉的摆手,示意福安动作快点。
这几日他事忙,今个儿难得清闲,下午可以带她出府去转转。
福安这个小机灵鬼,哪能看不出主子的心思,笑得没脸没皮,压低声儿:“夫人的手自是比咱们的更合主子心意!”
揶揄的朝香浓挤了挤眼,然后示意她可以回了。
香浓丢了魂一样木着身子往外走,临了,听见主子回了句。
“废话。”他家夫人的手,自是无人能敌的。
不甘的回头朝屋内又瞧了眼,正让门口候着的秋瑶抓了个正着,香浓勉强着扮出个笑模样儿,一转头,再撑不住,忧色爬了满脸。
谢燃浑身说不出的舒畅,他家夫人虽然面上冷淡,但心里别提多在意他了。
不过一个木刺,前头埋怨叮嘱,后头又耐心挑拔,虽然没一句软话,也没问他疼不疼,但那还用说么?不都在眼睛里盛着呢!
双手拄着膝盖,他满腹搜刮,终于藏不住笑,找到个贴切的形容。心疼!对,可不就是心疼!
伤在他身,疼在她心啊!
看看他这无法抵挡的魅力,这才几日,冷情小女娘就缴械投降了!
嘴咧得老大,一扭头,撞上福安偷窥的眼,又赶紧摸了摸鼻子将笑收起。谢燃垂头,盯着地下青砖纹路,状似无意道:“你说若是有女娘见你受伤,先是生气埋怨,然后又细心医治,这是什么意思?”
谈起情爱,福安是个实打实的门外汉。但他有个不为人知的爱好,喜欢听戏。上京的戏文,十出九爱,天天颠来倒去讲得就是权贵大院中那些男女情事,听得多了,自成了半个专家,胡诌起来像模像样的。
“那肯定是喜欢极了啊!”傻子也能听出话里说的是谁。福安倾身到谢燃耳边,不遗余力哄主子开心。“奴瞧着少夫人是面冷心热,平日里对谁都淡淡的,也就对您面上能多几分颜色!”
当然了,这颜色大多莫测,看着不像是好的。可女娘不都是心里想一套面上另一套,心口不一,结合戏文一想,倒也正常。
听完心中更界定了几分,谢燃闷着头抿唇,忽然有些坐不住。“你好了没?磨磨唧唧!”
恨不得多生出一双手,福安口上应着好了,默默加快了手中活计。
刚包好就往内室冲,谢燃满脑子天马行空,一会儿热一会儿冷,心里猫抓似的难受。一进去,床边倚着歇息的某人睁开双眼,与他视线相对。
不知为何,刚才的嚣张气焰一下子萎靡下去,他不由的收紧背肌,单拳在身侧攥紧。想问的话卡在口中怎么都说不出口,他神色复杂的将她望着,试图从她的脸上找到福安所说的,不一样的颜色。
程语笙被他瞅得发毛,下意识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怎么了?”
反复查找了几遍,确定她跟原来没什么不一样。最起码跟她几天前说没有心仪之人时的神态,一出无二。谢燃心头儿发空,深深瞧了她一眼,便扭头去了柜笥前。
“没什么……”声音沉云一般发闷,他打开柜门,手无意识的拨拉着里面的袍服。寥寥几件,不是青松玄色就是宝蓝,皆是暗色。
回想起她喜欢看的那些儿郎,大多穿着清爽的颜色。心头突然气涌,他赌气般随意扯了件青松常服下来,腹中暗诽。只有容貌不佳之人才需挑衣做配,他谢小爷,不需要!
早已习惯了某少男的阴阳怪气,程语笙见他选了这件袍子,想起自己与他的初遇,暗觉两人也算有缘。
“你初次见我是在机巧阁?”
谢燃系着玉扣回头,挑眉轻唔了声。
抿唇一笑,程语笙卖起了关子。“那你猜,我初次见你,是在何处?”
不提倒好,一提愈发来气。谢燃回想起他们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初见,他满心欢喜的以为她跟他一样,一眼瞧上了自己,没想到她眼神如此不济,看不到赢了蹴鞠赛的他,反而看上了方淮!
还有她的那个小厮,叫回什么来着?笑的那叫个碍眼,口上说着对不住,实际心中指不定怎么编排他呢吧!
“我不猜!”脸上结了霜,眉眼都凌厉起来。他大力紧了下蹀躞带,步子快的风卷一样。“这都什么时辰了?午膳怎么还没到?”
出了内室就剜了笑迎上来的福安一眼,他无头苍蝇一般朝外走了几步,又停下,仰头深吸了口气,压低了声问:“午膳呢?怎么还不上?”
问完又折身回返,他回到内室大佛一样往床边一坐,手拢成卷在唇边轻咳了下,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般,再自然不过的接话:“在哪儿?”
无奈的翻了个白眼,程语笙被他这片刻三变给惊到,不得不佩服这人自造台阶的能力。
“我不想说了。”
微微一怔,谢燃回头。她瞧也不瞧他,将头偏向床内,合眼小憩。
这是生气了?
细琢磨两人和谐共处了才没几天,他独自生闷气的时候多,她倒是极少见。
每每她看向他,那眼神怎么形容呢?就像家中长辈瞧着顽皮小辈一般,平静中兼着包容和无奈。他也曾暗自自省过,自认为在她面前从未做出什么不顾体统任性出格的事儿来,怎么就让她轻瞧了去!
屏息探过身子,两手张开将人圈在身前,谢燃追过去偏头瞧她的脸,想在上面寻找些蛛丝马迹。
可某人面色自然,好似真的睡着了一般,平和的没有任何表情。
方才那种发空的感觉又骤然而至,他忆起她初见时送给他的那块香饼,觉着自己片刻前狂涌的自信,就跟那香饼一样不堪一击,雨水一打,轻轻松松便松散逝去了。
为什么她不能像他一样,每一天都喜欢对方更多一些呢?
脑中忽然冒出这么句话,将自己都惊得一僵。
他额头雨至一般冒出冷汗,不敢相信自己无意间竟会冒出这样的念头!
喜欢?这才多少时日,他对她竟已从兴趣变为喜欢了吗?
活像是鬼上了身,他被踩着尾巴了一样轰的弹起,整个人雨里捞出来一般,仓皇狼狈。
“你……我…我有要事,不在家用膳了。”匆匆交代了句,他头也不回的往外走,恰巧撞上福安端着酒酿饮子进门。
乒乓一场交集,福安被饮子洒了满身,谢燃倒还好,只沾湿了袍角 。
顾不上更衣就埋头出了府去,谢燃跃上马背,眼望着前方,一时茫然不知该去往何处。纠结片刻打马朝宫里去了。
昨个儿夜里方淮当值,早临朝后又被事情绊住,直到这会儿才得闲出宫。还有几日就是怀玉的生辰,他欲备的礼还差些功夫完活儿,出了宫一刻都不愿耽误,上了马就朝城西去。
行至半路,运气不佳被谢燃截了胡,他阴沉着脸,半点没好气儿。
“我今日没空……”这位小爷刚担完差回来,圣上发了话,准他足月的假,他闲得发慌四处溜达,他可没时间奉陪。
谢燃这边一脑门子官司。本是想找齐六,可那货四六不着调,天天不是喝花酒就是赏舞女,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儿郎,他的建议,他可不敢恭听。
顾城又是个红白不分的木头疙瘩,对所有女娘都毫无反应,问了也白问。想来想去,现成的只有方淮一人可捉。多么巧,他还见过语笙,两边都认识,给出的建议肯定更中肯些。
从没这般厚脸皮过,他瞧出了方淮不待见自己,也没敢傲娇,难得的放下身段道:“你去哪儿,我陪你去。”
方淮轻晒。这真是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谢小阎王竟还能有这样通情达理的一面。
陪他?过往他可没少看他的脸色,他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何时这般低声下气过。
还真是成了婚的人,里子壳子都焕然一新,跟过往大不相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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