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蓝与昏黄交替,在江面上洋洋洒洒地流淌交融。美景总是有让时间慢下来的魔力,也有疗愈失意的温柔。
死而复生的庆幸迟缓地涌上心头,不同于刚醒来时的狂喜,如今更有经历万难后的感慨和知足。
如今万千风景尽在她眼里,只要还能多看一眼人间不同的风景,她就算是赚到了。
“刚才,以为我又要死一次了。”她抿抿嘴,浅笑道。
“这么信不过我?”柳知行替她系好披风的带子,眼里带着笑意,“人是不会死两次的。”
“可世上也本不该有起死回生。”她抬眼,只和他对视一眼又转过眼神盯着江面游鱼,“你要我信你,那说好的美食呢?总不会是这些鱼吧?”
他将湿发往后一捋,“我柳知行还不至于那么寒酸吧。”
话说罢,一辆四乘橡木镶金玉紫绥马车踏过一路落叶,平稳地停在他们面前。
他拿足翩翩公子的派头,搬来踏脚的木阶,握拳抬手扶她上车。
车内早已备好暖炉,温暖如春,穿过车门处的山水屏风,便可一览车内极尽奢华的装潢,为了防寒,车窗也涂上双层金箔油纸,烛光透过琉璃灯罩在窗纸上投下流光溢彩的光晕,使车内宛若载满晚霞。车内居中是一方白玉小榻,上面铺着虎皮毛毯,而小榻旁是叠好的一套衣裙,看样子是给她准备的。
“我就在外面,换好了告诉我一声。”他敲敲车窗,在车外说道。
林清和靠着暖炉换好衣裳,月白缎彩绣蝴蝶纹对襟小袄,霜色织金绣鸢尾花曳地襦裙,秋香穗鹅黄双环四合如意绦。衣裙倒是意外地合身。
“好了。”她也学他的样子敲敲车窗。
马车平缓地向前驶去,柳知行坐在前面充当车夫。林清和这才发现,马车来时车上空无一人。
林清和微微打开一些车窗,看窗外流逝的车水马龙。街上的除了皮肤素白的人,还有暗紫或暗青皮肤,面目狰狞的人形怪物。林清和咽了口唾沫,只这莫非就是柳知行所说的僵尸?
再往前走,除了僵尸之外,往来皆是凶神恶煞的异兽,个个高大魁梧,他们或衣着华丽或半裸上身,有的嫌麻烦的就不穿。他们大多都有厚实皮毛,倒也无所谓严寒,只是大多以衣着显示身份罢了。
马车在一家挂着“风野阁”三字金匾处停下,柳知行将她请下。进入风野阁,小二没有多说便带他们上到顶层,风野阁共五层,其中最高层设计成凉台,中间是一座高至屋顶的山水巨型金丝楠木雕,流水经过木雕的河道,宛若流金。清风带起彩幔,立于高台,可以将这座城的风光尽收眼底。
尽管是个露台,可此间却温暖如春,地板上透着温热,露台除了柱子还有隔开寒风的屏风,一点不会影响贵客曲水流觞,把酒言欢。
“允执,许久不见。”在林清和落座后不久,一阵爽朗的笑声自楼梯处传来,一位身穿烟灰银线蟒缎袍、气宇轩昂的男子闲庭信步而来。
“最近有点忙。”柳知行笑着上前和他打招呼,两人很熟络的样子。“倒是难得见你这个少东家也在这。”
“待会听雷大会之后的庆宴会在风野阁办,我不来有点说不过去。”那男子摇头苦笑,眼神有意无意瞟向一旁百般无赖的林清和,“不介绍一下?”
柳知行顺着他的眼神看去,林清和在角落中无聊地看着跳跃的烛火,她长眉微皱,朱唇微启,似乎在苦恼着什么。烛光柔和了她的轮廓,少了几分往日的张狂,仙姿佚貌如九天玄女。
“噢。”柳知行引着那男子到林清和面前,“这位是林清和,我的下属。”
林清和刚回过神来,就听到令人无语的“下属”二字,本来没多少笑容的脸更是冷若冰霜。
“小林,这位是风野阁少东家,风翎。”
林清和淡淡地朝风翎点了点头,就算是打过招呼。风翎不免有些疑惑,真的有属下对上司那么不屑一顾的吗?不过他很快也就释然了,也是,柳知行身边都是些奇奇怪怪的人,有些脾气也正常。更何况面前这位气质清冷淡泊,容貌万里挑一,倒也有让柳知行妥协的资本。
柳知行看了她一眼,心知她此刻肯定在心里腹诽他。为了及时安抚下属的胃口,礼贤下士,柳知行转过头问道:“我可点了风野阁最贵的几道鲜菜,什么时候能上啊,饿扁了要。”
风翎再度疑惑:“鲜菜?你不是人吗?”
柳知行挤眉弄眼,讪笑:“你上就是了。”
带着疑惑,风翎打个响指叫来小二,不一会儿便有肌肤素白的侍女合力抬着一个小几大的碟子上来,熟练地给他们布置碗筷。
一个身穿墨绿胡服,腰间配有刀具,肌肤苍白但身材健壮的中年男子紧随其后。
“柳公子、少东家、林小姐,如今呈上的便是在下的拿手好菜——山云野情。”
林清和向碟子内看去,那是一整块如中无杂质的红玉的生牛肝,旁边辅以经过处理的生牛脊髓。这算什么菜?看样子这位大厨还挺引以为傲的,甚至给起了个颇有闲云野鹤意味的名字。
“看这位娘子是新客,我便解释一番吧。山云野情采用的原材料都是从人界精心饲养、定期锻炼的黄牛,肉质鲜美、其肝脏更是口感绵密。而经过我用特制秘料加以生腌,您尝一口就知道,从前调的葡萄酒浓香到中间会略有柑橘味的回甘,而待到完全入肚后会有淡淡的橙花香徘徊在唇齿间。当然,我是用人的味蕾作比喻。”
说罢,大厨抽刀,行云流水地将面前牛肝切成均匀的薄薄细片,向三人鞠一躬后离开。
柳知行夹一片放到林清和面前的小碗前,“尝尝?”
林清和犹豫地提起筷子,看着面前带着血丝的生牛肝,也不知是那位大厨所说的葡萄酒液还是故意留点血丝。她之前为人的时候除了鱼生,便没吃过其他生的食物,对这种茹毛饮血的原始料理还是多少有点心里抵触。
她看一眼柳知行,眼里带有一丝求助的意味。直接让她喝他的血不好吗?吸血勉强在她能接受的范围之内。
柳知行则给自己倒了杯酒,又给她倒了一杯,浅笑摇头。看样子不吃下这块牛肝,他是不会把手臂伸出来。
林清和轻轻叹一口气,先拿起酒杯喝一口酒,再一筷子夹起那片牛肝,抱着视死如归的决心连同口中含着的那口酒准备一同吞下。
牛肝入口,正如那位大厨所说,经过冰冻的牛肝未完全软化,反而有了更丰富的口感和层次。生牛肝味道并不腥,反而有几分香甜,与酒的醇香产生反应,勾出其最鲜美的味道。
尽管在心里已经为这道生牛肝竖起拇指,但林清和表面上并不表露出来。她慢条斯理地放下筷子,细细咀嚼,用桌上手帕轻轻擦拭嘴角残余的血丝或酒液。
她眉毛轻扬:“还不错。”
风翎绽开笑容:“能得林小姐赞赏,实在是这道山云野情的荣幸。”
柳知行也同意地点头:“她品味一向很好,不是最顶尖的她都不会多吃一口。”
林清和暗中白了柳知行一眼,这家伙拐弯抹角夸自己呢?最顶尖的是说他自己咯,连作为她的血包都要争个一二,这家伙真够自恋的。
“风某能冒昧问问,林小姐是怎么变成僵尸的吗?”风翎提起酒壶,又给林清和满上,问完又解释道:“当然林小姐不想说的话也不要紧,风某只是好奇像林小姐这样高贵漂亮的女子怎会选择成为僵尸?”
选择?她有的选吗?这不得问问你旁边的好哥们?
林清和瞟了若无其事在吃酒的柳知行一眼,抬眼说道:“僵尸有什么不好吗?其实不管是人类还是僵尸,又或者只是路边的一株野花,这一生能自由自在地绽放自己就够了。也许在更高阶的自然看来,人类和路边的野花野草也没有区别。”
风翎眼前一亮,饶有兴趣地转着他面前的酒杯:“倒是风某狭隘了。只是因为许多人是迫于无奈成为僵尸,所以风某有此疑问。有的人为了生计出卖□□或灵魂、有的死后复生成了僵尸、还有的对人世完全失望选择成为僵尸......总之都是可怜人。”
林清和赫然成了风翎口中的“可怜人”之一。她多冤枉啊,被错认成什么天女魃之后就莫名其妙被杀死了。只是她绝对不会承认自己是可怜人,哪怕她自己吃了亏,她也要维持优雅和体面。
“不堪一击的人类有什么好?僵尸的肉身比人类要强壮得多,能成为强者,我为何还要甘于做弱者呢?”
柳知行差点没一口酒喷出来,他转头愣着眼睛看向林清和。
她什么时候有这么高的觉悟了?前些天还因为举铁要死要活要推他下楼,这会儿又说出这通强者宣言?
但这番话显然让风翎很是受用。风家本就是僵尸界一大世族,他们骨子里也是慕强崇尚武力的,很是瞧不起那些成为僵尸后还对人界恋恋不舍的做派。
“林小姐果然与众不同,不仅容貌才学出众,连格局思想也是独树一帜。”风翎举杯,眼睛一刻不挪地看着面前如清晨薄雾般娉婷清丽的女子。
僵尸界尊崇弱肉强食,男女之间的关系也是如此。而身为有名望的世家大族的少爷,他身边的女人都是乖巧顺从绝不敢忤逆他的意思。而林清和这种大方说出自己野心的女人,勾起了他征服的**。
饭后,二人上了马车,柳知行慢悠悠开口,“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1]傲笑天地间,黑白两不分?昨晚是谁哭天喊地让我换个小一点的青铜鼎?”
林清和转身,攥紧拳头威胁道:“小点声!我这不是给你挣面子吗?有我这样的精兵强将,人家肯定觉得你这上司有眼光。”
柳知行哼地往后仰,靠着椅垫闭目养神。
忽然,手边传来悉悉索索的动静,手腕处一凉,柳知行睁开眼睛,便看见林清和拿着把匕首对着他手腕左右比划。
“你干什么!”柳知行反手抓住她的手腕,这姑娘真是越来越大胆,真以为他柳知行会惯着她胡作非为吗?
“今晚就是月圆之夜,你不给我最要紧的血,光带我吃些生的玩意就算糊弄过关了吗?”林清和有理有据地反咬一口,弄得柳知行哭笑不得。
“我有说不给你喝吗?倒是你,总是对我用你那些坏心眼,让我很没安全感啊。”
“我就喝一口,真的。”屈服过一次后再妥协就容易多了,林清和如今能屈能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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