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浸了墨的棉絮,沉甸甸压在曲江水面上。
林清和蹲在烧毁的画舫残骸旁,指尖捻起一点绿色粉末,凑近鼻尖轻嗅——一股甜腻的腥气钻入鼻腔,带着曼陀罗的迷幻与某种腐草的腥涩。
“怎么样?有发现吗?”雪丰子举着灯笼凑过来。
“你就不该跟来。”林清和皱眉,将粉末收进瓷瓶,“这地方不安全。”
“少来这套。”雪丰子把灯笼往她面前递了递,语气硬邦邦的,“你以为我想来?还不是怕你这僵尸脑子查案查到沟里去。”她说着,忽然用灯笼照向残骸深处,“那是什么?”
阴影里竟躺着半截船板,上面刻着奇怪的纹路,像火焰又像藤蔓。林清和刚要伸手去碰,手腕却被一股力道攥住——
“别动!”
一个清冷的女声自身后响起,风笙不知何时出现在岸边,手里还提着个药箱,玉笛斜插在腰间,显然是刚从某处赶来。
她看见林清和手里的瓷瓶,脸色骤变:“你拿了噬心草的粉末?”
林清和反手扣住她的手腕,力道之大让风笙痛呼一声:“是你放的火?”
“简直荒谬!”风笙挣扎着反驳,“我追查这东西半个月了,怎么可能自己动手?”她指了指船板上的纹路,“这是火族的‘引火纹’,遇风即燃,专烧活物精血。”
雪丰子举着灯笼照向纹路,忽然“咦”了一声:“这纹路看着眼熟……前几日西市出事的那家绸缎铺,门框上好像也有类似的刻痕。”
西市?林清和心头一震——那日出现女尸的地方,正是西市。
“你也在查女尸案?”她松开风笙的手腕,语气缓和了些。
风笙揉着发红的手腕,从药箱里拿出一本手札,翻开其中一页:“三个月前,长安城外出现第一具异变女尸,尸体僵硬却能行走,指甲缝里就有这种绿粉。我查了三个月,发现这些女尸都曾去过火族的药铺抓药。”
林清和看着手札上的记录,字迹娟秀却透着狠劲,每一笔都像刻在纸上。“你为什么这么在意这些事?”
“·····与你无关。”风笙的声音冰冷而坚硬。
空气忽然安静下来,只有风吹过水面的呜咽声。
雪丰子收起玩世不恭的笑,把灯笼往三人中间凑了凑:“既然都是冲着这绿粉来的,不如搭个伙?”
她拍了拍林清和的肩,又指了指风笙:“你懂僵尸,她懂药理,我……我认识长安所有的泼皮无赖,能打探消息。”
林清和看向风笙,见她虽没说话,却也没反对,便点了点头:“明晚子时,在城西的破庙汇合。谁有新发现,都要如实说。”
风笙合上手札,转身要走,却又停下:“对了,你是不是在修炼流风诀?”
林清和一怔:“你怎么知道?/”
“流风诀不是练气的,是逼毒的。”风笙的声音飘在风里,“若再中了噬心草的毒,按图谱引气流过丹田,能暂时压住兽性。”
等风笙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雪丰子才撞了撞林清和的胳膊:“你别说,这风小姐看着冷冰冰的,倒也不算坏。”
林清和握紧手里的瓷瓶,绿粉在瓶中发出细碎的声响,像某种不祥的预兆。她抬头看向西市的方向,那里的夜空似乎比别处更暗些。
四座通天巨塔在月光下投下森然暗影。林清和攀在第七十三层的横梁上,指尖扣着朽坏的木缝,汗水顺着下颌线滴落,砸在下方十丈处的瓦片上,碎成细珠。
“再加把劲,”柳知行的声音从浮台上传来,带着漫不经心的笑意,“这才到半山腰,就喘成这样?”
林清和没力气回嘴。自曲江泛舟出事那日起,柳知行的训练强度翻了倍——白日里她躲在暗室临摹风家的御风图谱,夜里便来这爬楼、对抗异兽。
她翻身跃上第八十层,终于能歇口气。晚风裹挟着草木清气吹来,她望着远处浮台上那抹玄色身影,忽然问道:“你总让我学风家的术法,到底是为什么?”
柳知行抛给她一个水囊:“你可知僵尸界的家族渊源?”
他指尖轻弹,空中竟浮现出五枚虚影令牌,金、木、水、火、土,色泽各异。
“早年本有五大家族,各掌一行异能。金族控金石,木族通草木,水族引潮汐,火族掌烈焰,土族擅筑城。”
虚影令牌忽然晃动,土字令牌被金字令牌吞噬,木字令牌则被火字令牌燃成灰烬。“后来土族被金族吞并,木族遭火族灭门,就剩金、水、火三家撑场面。”
林清和盯着那枚火字令牌,总觉得眼熟。
“风家是后起之秀。”柳知行收回虚影,语气多了几分深意,“他们不按常理出牌——别家练‘势’,比如金族硬抗硬打,火族猛火燎原;风家练‘借势’,一阵风能卷走金族的石墙,能引火族的烈焰烧向他们自己。”
他指尖划过虚空,一缕气流忽然卷起地上的枯叶,化作利刃削断旁边的树枝:“风家的本事,是把别人的力量变成自己的。就像这气流,本是无形之物,借了枯叶的形,便有了杀伤力。”
林清和忽然想起风笙的玉笛,想起风翎控着气流托起水幕的模样。“你让我学的‘流风诀’,也是借势?”
“算你不算太笨。”柳知行挑眉,“流风诀不练蛮力,练的是辨风向、顺气流。你现在是绿僵,硬碰硬赢不了金族的石人,但若能借他们的力道反推回去……”
他没说完,但林清和懂了。就像她当初在风中避开瓦片,借异兽的冲击力跃上楼顶——原来这就是柳知行的用意。
“可风家为什么愿意让你学他们的秘术?”
“不是他们愿意,是我偷来的。”柳知行笑得坦荡,“风家的藏书阁用气流锁着,寻常人进不去,可对我来说……”他指了指自己的眼睛,“这点小伎俩还不够看。”
白日的暗室里,林清和铺开从柳知行那里讨来的流风诀图谱。图谱上的字迹扭曲如蛇,细看却能发现每一笔都藏着气流的轨迹。她指尖跟着笔画游走,忽然听见窗外传来争执声。
“我找你家小姐有急事?”
“我家小姐白日不见客的!”
林清和心头一动,让遂柔请人进来。推门而入的竟是风笙,她换了身素色襦裙,手里提着个药箱,看见林清和时,眉梢依旧带着几分疏离,却递过一个纸包:“雪丰子说你那日在船上受了伤,我恰好配了点治晒伤的药膏。”
纸包里的药膏泛着草木青气,林清和认得其中几味药——是柳知行教过的,能舒缓僵尸被日光灼伤的痛。
“多谢。”她接过药膏,忽然想起一事,“风小姐懂药理?”
“略懂。”
林清和点头,见她似乎有话要说,便主动开口:“那日泛舟,船突然起火,我总觉得蹊跷。不知风小姐有没有听说过一种能让人……性情大变的植物?”
风笙的脸色微变:“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那日喝的水里,好像有怪味。”林清和回忆着,“有点像杏仁,又带点涩。”
“是迷迭香混了曼陀罗。”风笙的声音沉了下去,“两种都是常见的药草,可按特定比例混在一起,能催发人或僵尸的兽性。你在日光下现原形,未必全是太阳的缘故,或许是这两种药草在作祟。”
林清和心头一震:“这和西市的女尸案有关?”
风笙没直接回答,却从药箱里拿出一片枯叶:“你看这叶脉,是不是像被什么啃过?”
枯叶的边缘有细密的齿痕,与柳知行给她看过的、从女尸指甲缝里找到的残片一模一样。
“这是火族培育的‘噬心草’,能依附在尸体上,让死人也能动弹。”风笙的语气冷了几分,“而迷迭香混曼陀罗,是催动噬心草的药引。”
林清和忽然想起柳知行说过,火族与欧阳太傅走得近。
“你是说,火族在帮欧阳询炼僵尸?”
风笙扯了扯嘴角,没承认也没否认:“我劝你少管闲事。欧阳太傅可不简单。”
入夜,林清和把风笙的话告诉柳知行时,他正在擦拭那柄暗青色蛇纹匕首。匕首的寒光映在他眼里,竟带了几分杀意。
“看来欧阳询是盯上你了。”他放下匕首,“船着火不是意外,是他在试探——看看你是不是真的变成了僵尸,是不是真的怕太阳。”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凉拌。”柳知行挑眉,“他想试探,我们就给他看点‘好戏’。”
林清和看着他眼里的算计,忽然觉得后背发凉。但更多的,是一种跃跃欲试的热——就像流风诀图谱上的气流,终于找到了可以借力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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