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尴尬地僵持着坐了老半晌,忽听左边林中“吧嗒”一声响,两人被唬了一下。严玉畴抬头望去,只见一个毛绒绒的小身子从草中蹿了过去,转瞬便没了影儿。他好奇嘀咕道:“什么啊?”
李钊答道:“松鼠,方才捡果子呢。”
“什么果子?”
“栎树果子,”李钊空的那只手指向方才发出响声的那颗树,“你看就那一棵,高高的那个,据说可以做凉粉,一会儿我去给你打点下来?”
严玉畴笑道:“我要那个作甚,我又不会做凉粉。”
李钊也笑:“也是,不过这果子长的还挺好玩的,一会挑几个大的你拿着玩。”
严玉畴眼力没他那么好,眯了眼使劲去看那棵树上的果子到底是何种模样,还未瞧清楚果子,却见那个毛绒绒的小影子又从草中出现了,蹭蹭蹿上了树干,转瞬便把自己隐在黄叶中。
严玉畴兴奋地低呼:“看,看,松鼠又来了!”
李钊见他这难得的孩子气,发出阵阵闷笑,胸腔震动带的两个人一同抖动。他笑道:“这有什么好稀奇的,这东西满山都是,你喜欢我抓一袋子来。”
严玉畴撇嘴道:“我这不是没见过嘛,”接着他也笑,“可别捉了,让人家好好过日子吧。”
李钊道:“你这也是在宫里憋傻了,想想也是,从小在书院待着,第一次出门就是进京,接着考试,立刻又入了宫……怎么能知道山上的好玩?”
严玉畴点点头,附和叹道:“不错,书中所见毕竟有限,我一门心思要做能臣良将,将这天下的路铺的平平稳稳,可却……一直还没能好好看看这天下呢。”
李钊哭笑不得道:“怎么又扯到那儿去了,你呀,应该抽出来时间歇歇,暂时别去管什么江山社稷,就抓抓兔子爬爬树,就是玩。”
严玉畴沉默一阵才道:“劳逸结合,你说的也没错。”
“那等什么时候有机会,我带你去我们老君山耍耍,景致还是很不错的。”
严玉畴知道老君山是李钊师门所在,听说风景雄奇,人杰地灵,早就心向往之,立刻眼睛发亮,问道:“当真?”
李钊笑道:“自然当真。”
“君子一言——”
“快马一鞕!”
二人聊的兴起,这才缓和了方才的尴尬,连这不甚雅观的姿势也不计较了,只絮絮叨叨地讲些五湖四海的景致和异闻,也不再谈那些恼人的诡谲朝堂之事。
正说到兴起,李钊忽然停了话声,拍拍严玉畴的肩膀道:“许是咱们的人快来了,穿衣裳吧。”
严玉畴知他内力深厚,耳聪目明,定是听见了什么声响,连忙在他的搀扶下爬起来,扒了他外袍递回去。严玉畴身上一凉,脸却火热通红,连忙回身从青石上拽下自己衣裳来就往身上套。可怜那衣裳还都半干不干的,这时候也没有旁的办法了,只好潮漉漉地就那么穿。刚穿好裤子鞋袜,严玉畴也听得见远处林子里传来的马蹄声了,连忙慌不迭地往身上披衫子,里衣都没系好便套上了外袍。正当他草草系上革带时,一骑骏马从林中跃出。
“老师!”周兴马都没停稳便飞身跳下,一个箭步蹿到严玉畴跟前去扶他手臂道:“老师没事吧!”
严玉畴连忙摆手示意不必,且拱手道:“多谢殿下关心,亏得远之来的及时,有惊无险。”
太子转脸对旁边李钊点头道:“多谢舅舅了!”
李钊心下诧异,周兴这跟着道什么谢,却也没多想,只大手一挥,洒脱笑道:“好说。”
与东宫队伍汇合,严玉畴这心里才算安稳些,毕竟那一队进士是他带队出来的,被冲散了还得一一去寻回来,不然回去还不好交代,东宫队伍里高手多,散开一部分帮着寻寻人不成问题。现下只盼着这群书生个个惜命又有好运道,别摔了碰了让猛兽吃了,否则夜里回营之后,严玉畴就算不摊上事情,也得吃不少挂落儿。
严玉畴被司晨宫众人夹在马队中间向来处赶路,太子总想打马到他身边问问之前的情况,无奈林间茂密,这队列催马小跑,总不可能还整整齐齐,并不方便两骑并辔地闲聊,周兴也就只好作罢了。严玉畴身上的衣裳还半湿着,里衣也在袍下暗自散乱着,天色渐晚,凉风吹的他连连哆嗦,这时候也只好强行忍耐。他突然想起方才,东宫队伍来的快,两人只顾着急匆匆地起身穿衣,跟被人捉奸似的,李钊和他也没再多说什么,此刻却越想越别扭,光天化日之下赤条条地搂抱着……这简直成何体统啊!
严玉畴越想脸越红,好在此刻李钊不在队伍中,方一汇合便上树飞的没影儿,带着几个轻身功夫好的人去帮他到处找那些个进士了。这人没在自己眼前,尴尬的情绪多少还能抑制一些,严玉畴暗想:又不是黄花大闺女,我等大好男儿,光光膀子也不是什么事。如此强自镇定下来,严玉畴决定把这件事抛到脑后,全部忘记。
奔不多时,果然又有响箭声起,司晨宫队伍赶过去,正是李钊将进士一队的大部分人找见收拢了。这帮人叫大虫吓破了胆,也是有几分自知之明了,在大虫追着严玉畴远去之后,能互相找见的便都凑在一起,没敢再轻举妄动,此时日正西斜,正跟一群鹌鹑一样挤在林中瑟瑟发抖,是以很轻易便被李钊找到了。汇合了队伍,这帮子文弱书生看着严玉畴身边那些身强体壮、目中精光四射的东宫护卫,跟小鸡仔儿见了老母鸡一样纷纷打马匆忙跟在了他身后。
这略嫌臃肿的队伍放慢马蹄继续上路,到了树木不甚茂密之处,周兴自然长眼色地在诸进士中间礼贤下士地嘘寒问暖,颇是拉了些好感。李钊自然是又蹿上了树梢,去寻那些掉队的个别人。天黑透之前,总算找齐了人出了林子,幸运的是没有跑太远失踪和受重伤的,严玉畴大大松了一口气。且那李钊居然还有闲心在路上打了几只山鸡狍子,塞给严玉畴叫他给进士们分了去充当猎获,免得在皇上面前不好看。严玉畴冲他笑笑,也没多言,不客气地只管收下。
夜间诸队皆已回归,自然是抬着一虎回来的东宫队伍拔得头筹,得了皇上嘉奖。进士一队获猎虽少,但可能是皇上本就没指望他们猎着什么,见他们没用禁军帮忙,反倒还能带着一点东西回来,也夸了几句赏了点东西,叫一班进士心下对严玉畴颇为感激。这一天大多人过的都堪称劳累,全了面圣礼仪,忙不迭都回了自己营帐休息。
严玉畴更是,趁着李钊还在忙,草草洗漱之后把门一关便不出来照面了,早早吹了灯,往床上一躺被子一蒙,心绪便是起伏的再厉害,也坚决要逼着自己睡觉。也是今天又惊又累,翻滚了没有多久,严玉畴便陷入了黑甜的梦乡。
转过天来,正是中秋佳节,照例是要办宫宴的,这回内政外廷、皇亲国戚、文臣武将,俱都齐聚一堂,场面自然是更加盛大,只是不在皇城中,无法像通常国宴那般气派奢靡,荣德帝更是懒得在这些事情上投注心思,便令各部各府在营寨中用猎物自行办宴,只皇室主要成员与重臣凑在一起露天赏月享用猎物。白日里也不再安排什么竞赛,达官贵人们三三两两随意结伴,俱都带着仆从再去猎些东西。东宫这边众人齐聚,不怕旁人再使什么阴招,闲着也不好看,便拉起了队伍呼呼啦啦又进了林子,假模假式也猎一些东西。
黄昏时分便要开始大宴,半下午周兴便率队回转,整理仪容以便去皇上那边赴宴。司晨宫这边常侍诸人都不够格参加,反倒是闲了下来。只一个李钊身份特殊,去不去都可以,却回来便不见了人影。严玉畴昨夜还未歇够,今日又跟着在山里跑了大半天,实在是累得够呛,送走太子便回了自己房,坐在窗边懒懒不想动,只一双圆眼滴溜溜地转,显示他脑子里仍在想着事情。
自打昨夜从林间回来,他还未和李钊搭腔说过话。昨夜急匆匆就歇下了自不必说,今早又未能早起,还是宝禄给叫起来的,慌忙洗漱吞了点朝食,便跟着东宫队伍跑了。李钊一整天都在队伍左近林子里转悠,时不时拎着一只玩意儿送回队伍里来,倒是一直在认真打猎。今日回来之后却一转头就找不见了,直到现在也没出现。严玉畴和李钊这些年凑在一起,有事没事总要絮叨上两句,鬼鬼祟祟交头接耳谈完正事,还得插科打诨一番。这一整天只见面不说话,严玉畴还觉得怪别扭的。可又一想,没什么正事还总想找他说话,更是别扭。
这往常嬉笑怒骂,勾肩搭背的,也没觉得有什么,可昨日那一搂,严玉畴想起来便觉得嘴里发干。若是李钊现在在眼前,自己也实在不知道拿什么表情对着他合适。严玉畴忖道:只怕他也是如我一般才躲了出去,否则碰面平添尴尬。
思及此处,严玉畴下意识地望向窗外,只见西天红金已然散尽,漫天的星子在深蓝的幕布上隐隐闪烁,夜色将浓,想必那一轮白玉盘马上便要升起来了。严玉畴正在踌躇是出去赏赏月还是早点歇下,这时东宫其他未去大宴的同僚来唤他用膳,他便一同去了。众人今日趁着过节还一同喝了几杯,严玉畴却因身上疲乏,实在提不起兴致,草草用了些餐食便告罪离席。
*《最全周朝野史揭秘》(重印三版,创下一年卖出二百万本记录,老百姓最爱看的盛世秘史!):本次秋季运动会由太子周兴率领的司晨宫队获得团体第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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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十二 意乱暗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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