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玉畴被安置在了司晨宫西厢房,请来太医看的时候,正好发起了高热,整个人都烧的神智不清。李钊和周兴忧心忡忡地在一旁瞧着,王太医再三保证只是风寒入体,灌了药发了汗再睡一觉便无大碍,两人也不肯放太医回去,硬要他看着人吃了药再把把脉才好。王太医一向与东宫过从颇密,深知东宫对严玉畴的看重,也并无什么微词。周兴一会儿吩咐煎药,一会儿吩咐温水擦汗,将身边侍从指使的团团转,一时之间整个东宫跟着兵荒马乱。
严玉畴发热发的迷糊,醒一会儿睡一会儿,隐约间只晓得自己在东宫里。午间被轻轻摇晃起来,有侍者用温水给自己仔细擦了脸,这才有了几分清明。见到周兴、李钊、王太医并一堆伺候的团团围在自己身边,他无奈道:“劳师动众,都在这儿做甚,我没——”
尚未说完,便叫李钊打断:“快安心休息吧,我们干什么,你也别管,听听这声音,速速用点粥水,喝了药躺下睡去,别的莫理。”
严玉畴方才也听到自己声音极为沙哑,实在没有什么说服力,身上也无甚气力再去争执,只好乖乖的“嗯”了一声。
大宫女知环甚有眼色,见人醒了方才便去外间泥炉上舀了正温着的粥来,进来便半跪到脚踏上,要伺候严玉畴来吃,那姿势甚为别扭,可若是坐到榻上,未免于礼不合。李钊见状上前道:“我来吧,知环,你去瞧瞧宝禄那药熬的怎么样了。”说着他抢过粥碗,催着知环站起后,立马坐到榻沿,伸手将严玉畴半揽在怀里抱住,叫他倚靠着自己臂膀,拿起瓷勺喂饭。
知环应诺出去了,严玉畴忍不住叹气,嘶哑道:“我是没长手吗?何须劳烦你们喂我?”说着就要自己接过碗勺来吃。李钊连忙道:“病了就有个养病的样子,本也不是什么大事,被喂两口又怎地了!”接着急吹了几口那粥,感觉不烫了便往严玉畴唇上怼,一边还道:“乖,啊——”
严玉畴无奈,只得腹诽着张口吃了。李钊见他精神尚可,也吃得下粥饭,这便放心了不少,喜笑颜开地一勺接一勺喂了下去。旁侧王太医知他二人一向情谊甚笃,这又是照顾病人,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而周兴站在近侧,也一言不发,安静地像是假人。
严玉畴毕竟还发着高热,胃口不佳,吃了小半碗就再吃不下了,李钊给他用软枕垫了背,扶他倚在床栏上叫他稍坐。严玉畴这才顾得上振作精神,欠身对太子开口道:“殿下恕罪,臣今日多有失仪。”
周兴连忙道:“老师哪里的话,身体早些康复才好。”
严玉畴抱歉道:“既已熬了药,那臣就厚颜多叨扰一会儿,服了药再更衣回去。”
周兴急道:“老师!莫要急着走,您这身体受不得风,无论如何在此处住下,养好了病再走,再说身上万一再有什么不爽利,去太医院寻人来瞧也方便。”
王太医也在一旁帮腔道:“是啊,严大人虽说并无大碍,可也最好莫再劳顿,至少等发热褪了再出房门吧,一会儿服完汤药再出了汗,叫秋风一打若是更严重了怎办?”
严玉畴晓得医者说的有理,可仍挣扎:“可是……外臣留宿宫中……”
周兴正要出言反驳,这时严玉畴却又叫李钊按住肩膀阻止了,只听他道:“管那么多干嘛,何况这是东宫之内,又不是后宫,谁还能来把你掀出去怎地?”
严玉畴小声嘀咕:“闲言碎语……”
“人都快烧糊了还管他们说什么闲话?我陪你一同住下,你在这住几天,我便在这待几晚,偏就留宿了,我瞧谁敢讲老子的闲话!”
严玉畴晓得这下走不得了,只得斜睨着睕了李钊一眼,无奈地笑笑。李钊叫他这一个不经意的眼神钩的魂儿都快飞了,顿时觉得一颗心儿像插翅学飞一般在腔子里上下扑腾,若不是这人还病着,若不是房中还有旁人,他恨不得上前去如同侍女一般跪在那人榻边,虔诚亲吻这双风波流转的眼眸,叫他知道自己热烈心意。李钊叫这个念头憋得面红耳赤,额角冒汗,这才终于安静地站着了,把满嘴的胡话都咽了下去。
而周兴站在稍远这边,将严玉畴无意识的一眼看的清清楚楚,突然一阵恐慌涌了上来。他反复告诉自己,老师只是不太高兴地看了一眼而已,不经意的,不说明什么,是舅舅这人混不吝惯了,老师惯常觉得有点有趣。他一边这样劝说自己,一边紧紧抿住了唇,不愿发出懊丧或者愤怒的声音。
一时之间房中安静下来,严玉畴倚在床头恹恹欲睡,王太医只好打开话匣子,跟他闲话些家常,叫他先不要困,一会儿喝了药再正经睡下。严玉畴强打精神,憋着嘶哑的嗓子嗯嗯啊啊地应和着王太医,好容易才熬了一炷香的功夫,这才由李钊又给喂了汤药,踏踏实实地睡下了。仅是片刻,便睡得无声无息,甚为香甜。
王太医又陪了一阵子,再给严玉畴试了脉,见他睡得安详,脉象也平稳,便要告退离开。李钊忙出去送,一边还低声吩咐道:“知环,将外间小榻收拾一下,今晚我睡那里守着就行,有事就喊你们,无事你们该怎么当值还怎么当值。”
知环应了,放轻了脚步跟在王太医和李钊身后出去了。屋内除了睡着的严玉畴,就只剩周兴和站在屋角侍候的宝福。周兴轻手轻脚走到榻边坐下,忧心忡忡地用手背试了试严玉畴的额头,触手仍是发烫,恍惚间却又觉得并不真切,他心思电转,便转脸轻声道:“你去一趟老师家里,同他家人说一声,老师在我这里养病,这几日便不回家了。”
宝福一怔,也压低声音道:“殿下,严大人是独居,家中只有几个下人,奴喊人给传个口信就成了吧?”
太子皱眉道:“不,你亲自去,去我私库里提两根老参,一根拿去厨房备着,待老师好些之后炖汤,一根送到老师家中,好叫老师回去后继续进补。”
宝福不再疑问,低声应诺赶忙出去了。周兴眼见他小心严实地闭上了房门,这才将脸转过来。
严玉畴这一会儿包在暖融融的被窝中,睡得脸颊绯红,周兴又抚了抚他的额头,旋即低下头,用自己的额头去触。那温度好似是不如之前那般烫到吓人,周兴松了一口气,只见到自己的吐息拂得严玉畴细密的睫毛一阵乱颤。
太近了。他从没有想过能有机会离这张脸这么近。
这张脸白皙细腻,不像寻常男子那般粗糙,只有离得这么近,才能看到严玉畴菱角型的饱满嘴唇周围一圈并不细密的须根青茬。周兴生在宫中,见多了美人,可就是女子,也少有长的严玉畴这么仔细的,皮肤光滑细腻,细眉大眼,鼻头小巧,就连身段都弱柳扶风。这皮相实在文雅又温婉,迷人得紧,更别说这人醒着的时候,那一派儒雅潇洒,当真是天下第一品的风流。
周兴的手开始抖,他颤巍巍地抬起手,想要触上那白里透着红的柔软脸颊。可又怕惊醒了良人,这距离实属唐突,只得在触手可及之处,将手掌虚虚悬在严玉畴脸侧。只要再一低头,自己的嘴唇就可以触碰到老师的了,然而周兴强忍着心中痒意,缓缓直起身来。
手却实在忍不住了。周兴用手背轻轻在严玉畴侧脸上摩挲了一下,严玉畴动也未动,一丝反应也无。
太子见他睡得深沉,放纵了些许,忍不住翻手用指腹摸了他脸颊和耳垂,喃喃低声道:“老师……若母后不是李氏女,你就不会选我了吧……那能不能……继续选我……别的……也选我……”
周兴一声长长的低低的叹息,沉沉地落在严玉畴的耳边。
正在太子觉得自己的情绪和冲动越来越难以控制之时,突然听到外间门响,接着李钊的声音低低传来:“来,将小榻抬到里间门口那侧,若是夜里他有动静,我也更容易听到。”
低声的应和之后,是知环和云岫去外面喊人抬床的声音远远传来。
李钊也未等着搭把手,尽把这些杂事交给下人去做,脚步无声地来到了里间推开了门。轻开半扇免得进风,李钊一侧身进来了,再仔细关好,却见周兴正呆站在床前。这一阵子贴身的太监宫女们都被指使地团团转,李钊当是无人伺候,周兴不放心严玉畴自己待着,才在此处守着,心下颇感欣慰,觉得外甥是个知恩图报的。
李钊连忙道:“你去忙吧,我来守着他。”
周兴一团意义不明的怒气在胸腹里来回蹿了一遍,才低头道:“没事的,舅舅,我陪着。”
李钊上前拍拍他肩道:“有我呢,不打紧,你去吧,正好一会儿他若是醒了,再吃点东西,之后打些温水来我给他擦擦身子,要是你们在这儿,他这人面皮薄的很,铁定不让伺候。”
周兴心中狠狠地梗了一梗,可面上丝毫未露,淡淡道:“那舅舅受累了。”便点头出去了。
李钊和太子交谈中自然是放低了声音,严玉畴并未被吵醒,太子如李钊来时一般,轻手轻脚地开了半扇门,回身眼望着李钊轻移凳子要在桌边坐下,便硬压下心中郁气,关门离开了。严玉畴仍是睡得昏沉,丝毫声响也没听见,一张脸红扑扑地半掩在棉被里。
李钊在桌旁坐着,翘着二郎腿单手托腮看着他,一时之间脑袋里空空一片,脸上挂了颇为愚蠢的呆笑,与那风流的长相极不相称。
少倾严玉畴梦中挣动了一下,脸埋地更低了。眼看下半张脸都要埋进厚实的棉被里,李钊忧心他憋闷,便轻轻走上前,慢慢地给把被子拉下来一点,重新掖了掖。
严玉畴脸庞好似更红了些,李钊忧心地用手背贴了贴他额头,总之是热。李钊心道病去如抽丝,想来也没那么容易大好。严玉畴这时兴许是被他掩被子扰到了,轻轻地扭动了一下,睫毛隐隐抖动,却并未睁开眼醒来。李钊看他这可怜巴巴的病相,一股爱怜之意油然而生,忍不住伸手抚上了他的脸颊,还担心自己手上剑茧磨痛了这书生的娇面皮,抚不两下便翻手用指背骨节摩挲。
眼睁睁看着病人眼皮也开始抖动,李钊这才依依不舍撤了手,轻轻把他脸颊边凌乱的发丝顺了顺,又在头顶揉了揉。一边想着如此会吵醒了他,一边却又忍不住想更多地碰碰他。正听得外间传来脚步声和商议的低语,是知环和云岫来铺床了,李钊强行压下满心莫名的欢欣,同周兴一般,轻手轻脚地出去了。
房中榻上,严玉畴慢慢张开眼睛,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剪水眸子,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心道:造孽啊……
*《最全周朝野史揭秘》(重印三版,创下一年卖出二百万本记录,老百姓最爱看的盛世秘史!):周朝话本文学兴盛,反向又促进了当时人们的思想解放,周朝人的感情生活,可能比我们原本想象的要开放的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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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十六 如此造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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