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秋深了,风头一日紧似一日,院子里那几小树的叶子快要落尽,冬天要来了。
玉澄儿和丫鬟一起在房间里,有一句没一句地说话,手上的针线却没停过,她想在下雪之前做几个暖手袋,祁国的冬天比宇夏的冷得多,只是刺绣并不是她所擅长的,只好早早开始赶工。
忽然院子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之前院子里总能听到街上来往的行人商贩说话叫卖的动静,但如今入秋后随着天气的冷清,街道也安静了许多,所以此刻院子里的声音一下就钻进了玉澄儿的耳朵,她停下手里的针,和丫鬟对视一眼,侧着耳朵,想再听分明一些。
风声里夹杂着断断续续的呜咽,好似襁褓婴儿,她吓了一跳,顾不得穿上外衣,赶紧推开门,冷风拂过来打了一个哆嗦。
院角蜷着一小团阴影,原来是只小狸花,看起来也不过几个月大,玉澄儿松了一口气,走上前蹲下,丫鬟也凑了过来:“小姐,它受伤了。”
玉澄儿抬头看了看院墙上的痕迹,又看看它身上的几道抓痕,肚子随着重重的呼吸一起一伏,这小狸猫,或许是受了其他大猫的欺负,慌乱中跳进了院里。
她伸手摸了摸它的脑袋,狸猫想要逃开,却实在有些力不从心,只好任她把自己圈在怀里,抱进了房间。房间里的温暖瞬间环绕着它,小狸猫动了动鼻子,四处张望了一会,终于放松下来。
此后几天,小狸花藏在院子里,有吃有喝不再受冻,活泼了许多,太阳下一看,倒是只尾长腰短的漂亮小猫。玉澄儿很欢喜,给它取名虎奴,想着下回阿洵来的时候,买条大鱼给虎奴补作聘礼,但小猫身上裂开的伤口却始终不见好,甚至有些肿溃,又让人担心起来。
她问过掌事嬷嬷,陈相不喜猫狗,摆摆手叫玉澄儿赶紧送走,但眼下秋风不断,小猫伤势未愈,她又无亲无故,实在不知道如何处理。
虎奴交给丫鬟照顾,玉澄儿下定决心要去府里的药室瞧瞧,能寻到一些金银花、药油都是好。走过长廊,过了两个院子,花园旁边就是药室,远远地已经闻到丝丝药香。
玉澄儿有些心虚,走得很快,捏着手帕,暗自祈祷医士不要在院中,忽然想到阿洵上次劝自己要多走出院子,感觉又勇敢了几分。
院子里并排几个大大的架子,晒着各式的药材,往里走是成堆的药典和医术,绕过高大的药柜,忽然正对上一张脸,玉澄儿吓了一跳,连连后退差点摔倒,对面的人也被吓到但很快反应过来拉住了她。
“你是谁?”对面的人问。
玉澄儿喘着气,有点紧张,不知自己撞上的是药童还是医士。对面是一个高挑的女孩,头发绾成一束,十分英气,脸颊却又透出些天然的粉韵。
“我…我是府上的门客,我叫玉澄儿,抱歉,刚刚没看到姑娘。”玉澄儿结巴地回答着,一时也不知道如何介绍自己。“请问你是这里的药童吗?”话刚说出口玉澄儿就后悔了,她颈间挂着五彩璎珞圈,一身杏红色长袍透着闪烁的金色暗纹,外罩一件雪青色貂鼠坎肩,贵气逼人,怎么会是药童呢。
她笑起来,露出两颗虎牙:“我像药童吗?”玉澄儿更加窘迫,希望自己可以凭空消失。
对面的人体谅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柔声安抚道:“你可以叫我陆姿,你来药室有何事?”
玉澄儿撒谎说自己身体不适,来寻些药,陆姿点头,主动要求帮她找药。
象皮粉、金银花露、紫草油,用小罐装好再一块放在木盒里,陆姿显然很熟悉药室的一切,她已经学了两年的医书。今日外祖母的补药缺了一味,医士又在各院请安,陆姿就直接自己过来取了。
这个女孩说的这几样药都是治疗伤口溃烂之症,但此时她的脸因为局促而泛着红,像是刷了一层桃色胭脂,实在不像受伤感染的样子。感受到陆姿透过来的目光,玉澄儿眼睫垂得更低,陆姿明白她在骗自己,又觉得有些好笑。
陆姿把药盒塞进玉澄儿手里,语气娇憨:“伤口记得不要沾水,五日我还来此地,要是好了,记得来谢我。”说完拿着自己要找的那味药,走出了药室。
玉澄儿看着手上的盒子发了一会呆,双唇抿了又抿,耳朵上的红渐渐褪下来,她抬手揉了揉自己烫烫的脸颊,回想着刚刚发生的事,绽开了笑容。
玉澄儿给虎奴轻轻地涂上药膏,虎奴俯在暖炉旁,腿上的伤口被纱布缠绕起来,却仍然懵懂地舔舐伤口。
从丫鬟那里打听她的名字,陆姿,原来是陈相的外甥女,常来府里陪伴祖母。她说五日后还会来,玉澄儿看着虎奴,有些庆幸自己今日走出了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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