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姜茈回锡城看徐秋莺时才得知，她母亲周静不知何时，给徐秋莺找了个不住家的保姆，负责徐秋莺的一日三餐和家里卫生。
徐秋莺年岁已高，家里虽有保姆但她一个人住姜茈还是很担心。
好在姜茈自由职业无需坐班，临近新年，便决定搬回锡城陪徐秋莺生活一段时间。
趁着年前物流还没停运，除了一些贵重物品之外，姜茈把剩下的东西都打包好寄回了徐秋莺家。
送走上门取件的快递员，放在桌子上的手机震动了起来，姜茈起身拿起手机准备接听，来电人：周静。
周静一直在临市工作，10岁之后姜茈见到她的次数屈指可数，倒也不是周静不回来，而是姜茈每年都会刻意避开。
姜茈对周静的不满，都直接放在明面上，这些年如果没有重要的事情，周静也绝不会打电话给姜茈，平时也只是逢年过节或者有事才会发微信给姜茈。
所以当姜茈看到来电人是：周静的时候，一种不安涌上心头。
“小茈，外婆住院了，你回来一趟吧。”电话那头传来周静的声音。
“怎么会突然住院？我马上回来。”
“检查报告还没出，她现在已经睡着了，你别急，一定要注意安全。”周静不敢在电话里告诉姜茈，徐秋莺住院的真实原因，她怕姜茈知道后绷不住路上出什么意外，只能再三叮嘱一定注意安全。
周静内心想，其他的事等姜茈到医院再告诉她。
“知道了。”听到周静说外婆已经睡着了，她绷紧的那根弦并没有松。
挂断电话后，姜茈收到周静发来的一条微信消息—「华清医院609」
她拉着最后两个行李箱来到地下室，把它们放进后备箱然后拉开了驾驶室的门。
姜茈坐在驾驶室上猛地想起，上次回去看见外婆在房间吃药，姜茈还问她：“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徐秋莺当时还笑着摆手说：“不是药，是保健品放在床头不容易忘记。”
那时姜茈坐在沙发上，抱着ipad对接工作，现在细想起来当时徐秋莺说完，好像还把那些瓶瓶罐罐放进了抽屉里，要是保健品为什么要放起来。
导航显示距离医院210公里2个半小时，姜茈想中途不用休息可以直接开到医院。
大学毕业后的姜茈开始旅居以此来寻找创作灵感，有时一年换一个城市，有时半年就会换一个城市。
这些年姜茈靠着写词并没有赚到太多钱，反倒是前两年被她发小秦懿拉着做投资，也算是踩中风口，这才了赚一大比钱。
投资前秦懿还开玩笑说，“这些钱要是赔了，小茈你以后可能得靠脸卖唱生活了。”
“要是赔了，我就去你家门口拿个碗要饭。”好在后来姜茈和秦懿如愿赚到了钱。
只要自己不去创业，这些钱也够养活自己后半辈子了，姜茈自幼就很清楚这一点自己不是创业的料。
那次投资姜茈也一直告诉自己是踩了狗屎运，下次就不一定会这么好运了，其他方面不清楚，但在金钱上面她一直都是秉持着稳中求胜的态度。
姜茈到医院时已接近傍晚，锡城冬天能看见晚霞的次数并不多，此刻这座城市的天空有一道分界线一半被晚霞映照着，另外一半被灰色包裹着。
姜茈好车后给周静发了条微信—「我到了」
十二月的锡城冷的刺骨，姜茈下车后打了个寒战，把羽绒服的拉链往上拉到顶，半张脸埋进衣服里，朝着住院部走去，她走到住院部大厅时，周静已经在电梯口等她了。
姜茈右手拿着手机和车钥匙，左手抓着右手手腕和周静并排站着，周静伸手按了电梯上行按钮转过头看向姜茈：“外婆已经醒了，医院VIP病房要后天才会有空床位，外婆还要在双人病房住两个晚上，你等会看完外婆，就先回家住吧。”
姜茈听见了但没有回应。
电梯门开了，姜茈率先走进去背靠角落站着，周静紧随其后。
电梯门关，整个电梯除了上行运转的声音就剩她们两的呼吸声。
“检查结果什么时候能出来。”姜茈问这话时并没有看周静而是盯着前面的电梯门
“明天上午。”
电梯运行到5楼门再次打开，门外的人身穿白大褂身形修长，皮肤白皙乌黑的头发中有一些细散的发丝垂在眉骨上。
姜茈盯着电梯门的眼神还没来得及收回，就这么四目相对了。
对方五官立体眉眼极为好看，但眼神中却透出淡淡的忧郁，姜茈心想或许是错觉吧。
周静对着门外的人问道：“余医生，你吃过晚饭了吗？”
被叫做余医生的人走进电梯：“刚查完房，还没来得及吃。”声音有些沙哑，有种上班工作量超负荷的疲惫感。
“小茈，这位是你外婆的住院医师，余医生。”周静对姜茈介绍着，接着又转身对余慕说道“这是我女儿，姜茈。”
姜茈听完周静的介绍，对着余医生问好：“余医生好。”
“你好。”
姜茈终于看清对方白大褂左上方挂着的工作牌—余慕胸外科住院医师 。
姜茈进到病房的时候，徐秋莺正在和隔壁床病人聊天，姜茈跑过去环手抱着外婆，把脑袋埋入外婆怀里，故作生气的问道：“你怎么回事徐秋莺，我上次回去的时候你明明说身体很好，怎么就住院了。”
徐秋莺轻轻地拍着姜茈的脑袋，生怕拍痛她孙女，带着笑意温柔地说：“人年纪大了就不中用了，比不了你们小孩子喽。”在徐秋莺眼里她永远都是小孩子。
“谁说你不中用我跟谁急。”姜茈从徐秋莺怀里抬起头。
只有在徐秋莺面前，姜茈才能正在的放松做自己，可以不用刻意装成熟，营造长大的假象。
隔壁床的病人看着姜茈和徐秋莺：“你们祖孙俩关系可真好。”
姜茈没说话只是笑了笑。
等到家里保姆来送晚饭时，姜茈和周静同时被徐秋莺赶出了病房，让她俩出去吃完饭再回来。
姜茈一点胃口都没有，但犟不过老太太，只能和周静一起在医院旁边随便吃了点，便折返回医院。
走到住院部楼下周静突然拉住准备上楼的姜茈：“上楼之前有些事情需要告诉你。”
姜茈跟着周静来到住院部后面的凉亭。
凉亭位于住院部后门需要穿过整个住院部的大厅再拐个弯才能到，这个凉亭被两栋大楼以及一栋小的矮楼包裹着围在正中间，姜茈心想周静对这个地方如此了解，应该不是第一次来。
周静强忍着眼泪：“小茈，外婆得了绝症，肺癌晚期。”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病房窗户隔音效果太好，被病房包裹着的凉亭此刻安静的出奇。
一阵沉默......
姜茈像是突然宕机的主机没了反应，过了好一会她才意识到刚刚周静那句话，到底意味着什么，一时之间悲伤和愤怒在她脑子里反复横跳。
反应过来的姜茈克制住发火的**，抬头盯着周静：“为什么要瞒着我？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是，今年年初查出来的，她怕你担心，一直不让我告诉你。”或许是被姜茈盯着，周静有些害怕，连说话的声音都有点气息不稳。
这么多年每次周静和姜茈说事情，姜茈都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脸上也总是面无表情，但此刻她像一头克制的小狮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扑过去。
“所以她那些瓶瓶罐罐里并不是所谓的保健品，而是治疗癌症的药是吗？”
周静不知道应该怎么回复这个问题。
姜茈继续问道：“你既然已经知道她生病的事，你还留她一个人在家？你要实在太忙回不来，你告诉我，至少我能回来陪着她，她不让你告诉我，你就不和我说是吗？如果不是这次住院瞒不住了，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
瞒着姜茈找保姆，正是因为徐秋莺生病了，而照顾徐秋莺的保姆不住家，是因为徐秋莺一开始甚至连保姆都是拒绝的，她一辈子清净惯了，不习惯与陌生人同住屋檐下。
但又抵不过周静的威胁：“若是不要保姆就让小茈回来照顾你”，徐秋莺不想姜茈知道自己的病情，只能接受周静的安排，双方各退一步，底线是保姆不住家，不然家里突然多一个陌生人，徐秋莺不自在。
周静似乎想解释些什么，但终究还是没有开口。
“她不仅是你妈妈，她还是我外婆。”这句话陈述事实的话，姜茈几乎是用最后一丝理智压制住怒火说出来的。
徐秋莺是你的家人，我也是你的家人，都是家人为什么要瞒着我。这句话姜茈终究还是没有说出来。她觉得这句话有点像在卖惨，没必要说出来。
余慕下午在电梯见到姜茈和周静后，便接到急诊那边打来的电话，一直忙到现在才有时间能去吃一口晚饭，他想先回寝室洗个澡。
住院医师的寝室在住院部隔壁那栋矮楼里，虽说是连在一起的，但是需要穿过住院部后门的凉亭才能到寝室大门。
在便利店买完晚饭的余慕刚走出住院部后门，整备拐弯穿过凉亭回寝室，就听见凉亭那边传来声音。
“我以为晚一点告诉你，会让你少难过一段时间。”
余慕觉得这个声音很熟悉，但是连轴转带来的影响，让他一时有点想不起来这个声音属于谁。
凉亭里，姜茈冷笑了一声，表情冷漠的对周静说：“你果然还是这么喜欢自作主张，收起你的自以为是，你没有权利替我做任何决定，更没有权利剥夺我陪伴她的时间。”姜茈虽然从小离开周静，但是她知道周静在乎什么，也清楚的知道这把刀插在哪里，才能让周静有百分之百的痛感。
姜茈对周静是有怨恨的，她也很清楚自己的脾气，这些年周静对她说的很多事情，她之所以假装事不关己，是因为怕自己会忍不住说出伤害周静的话，现在她忍不住了。
如果说一开始的姜茈像是一头小狮子，那么此刻她就是一只嘴角流着鲜血的开普狮。
周静有点不知所措，但语气却很诚恳的说道：“对不起。”
姜茈已经不愿去细想，这三个字以及诚恳的语气，到底是不是周静此刻的真实想法，事已至此，她已经不想在这件事情上浪费时间了。
凉亭说话声戛然而止，他也终于想起来那个声音是—今天下午在电梯里遇见的那对母女。
随即余慕听见了脚步声，出于本能他第一时间想的是先躲起来，倒不是因为自己干了什么亏心事，而是他害怕尴尬，尤其是面对自己病人家属。
无心偷听别人的私事，现在也只是碰巧不小心听见了而已。
等到姜茈和周静都离开以后，余慕才站起身回寝室。
姜茈回到住院部大厅时，已经过了探视时间，她拿出手机给徐秋莺发了条微信「外婆，太晚了，我明天再来陪你」
就算没过探视时间，姜茈也很难说服自己上去，她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徐秋莺，她需要时间消化这迟来的“通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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