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之后徐秋莺的住院医生换成了一位女医生,南山公墓那件事之后姜茈再也没碰见过余慕。
直到某天她去车里拿充电器,路过护士站听见几个护士在讨论。
A:“你们知道吗?余医生离职了。”
B:“医院里好几个姓余的医生,你指谁?”
A:“就是那个长得超帅的住院医生余慕。”
C:“我去,他怎么就离职了,以后医院少了一个移动的景观。”
姜茈心想—原来他辞职了。
二月初,即将接近年关,小区里家家户户都开始张罗起对联和窗花来。
本该是个开心的节日,徐秋莺的身体却是每况愈下,也不知能否撑过这个春节。
锡城属于南方因此冬天的风中总是带着点潮气,姜茈出门还带了条围巾,主要是寒风直往身体里灌让她有些受不住。
这天早上周静因为公司的事,需要开线上会议晚点来医院,姜茈刚到病房,徐秋莺就让她把病床摇起来,说要半躺着,姜茈摇完刚坐下。
徐秋莺就开始拉着她的手慢慢悠悠的说:“我得癌症没告诉你这事啊你别怪你妈,是外婆不让她说的,你妈妈自从知道我得癌症那天起,就住回锡城了,就是因为她偶尔需要回临市处理些棘手的工作才给我找的保姆。”听徐秋莺说完,姜茈开始回想难怪那天晚上,自己质疑周静把外婆一个人留家里的时候她似乎想说些什么。
徐秋莺继续喃喃:“那些年看似是我把你养大的,但又何尝不是你陪着我这个老太太呢,你有你自己的工作和生活,要是告诉你了,你不得像现在这样天天陪着我啊,这些年外婆耗着你的时间已经够多了。”
窗外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城市上空也被乌云淹没。
姜茈10岁那年,她外公去京市支援就再也没有回来,后来徐秋莺去京市只接回来一个骨灰坛。
从那以后周静就把姜茈留在了徐秋莺身边,一直到她考上了外地的大学,开始住校才算离开徐秋莺。
姜茈双手握着徐秋莺的手:“可是我愿意陪着你啊,我从没觉得这件事情是一个负担,我不想你离开。”10岁以后姜茈身边的家人只有徐秋莺,周静只有过年才会回来,每次回来姜茈还都会避开。
或许周静当年也有苦衷吧,怕徐秋莺想不开便把年幼的姜茈留下让徐秋莺有个牵绊。
徐秋莺微微笑了笑:“傻孩子,生老病死是人生常态,人人都会经历的谁也逃不掉,你外公在天上孤单了好多年,现在我也该去陪陪他了。”听完徐秋莺这些话,姜茈再也控制不住了,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掉。
徐秋莺终究还是没能撑到春节,腊月二十三那天中午徐秋莺说:“今天是小年按照习俗要吃饺子。”姜茈只能应老太太的要求下楼买,但这顿饺子最终还是没能吃上。
姜茈回到病房时,整个病房内只能听见周静的哭泣声,打包盒掉落的声音也被哭声淹没。
心脏好像被一双无形的手捏住,让她喘不上来气,姜茈脚步缓慢的挪到徐秋莺病床边。
病床上刚刚还说要吃饺子的人,此后永远都无法再睁开眼睛了。
病房里那些医疗器械,是什么时候被医护人员移出去的,姜茈已经记不清了,她只记得后来周静抱着自己一直哭。
姜茈感觉回到了10岁那年,周静带她去徐秋莺家,吃完午饭后周静对她说:“你以后要和外婆一起生活,妈妈要去临市工作,你要听外婆的话。”
她不愿意周静丢下自己,那个下午她紧紧抱着周静的腰一直哭。
后来周静看姜茈哭累了,把她抱到床上轻轻地拍抚着她的背哄她睡觉,等姜茈醒来后周静已经离开了。
那年她10岁,现在她25岁,只是姜茈不会像当年周静那样突然离开,至少现在不会。
因为此刻她失去了外婆,周静失去了妈妈。
腊月二十五徐秋莺被安葬在南山公墓,她的墓碑和外公的紧挨着。
仪式结束之后周静对她说:“小茈,妈妈以后就你一个家人了。”这句话让姜茈心情复杂,哪怕她现在可以尝试去理解当年周静的苦衷,但依然需要时间说服自己。
这一年的冬天姜茈感觉特别,特别漫长。
徐秋莺走后有很长一段时间,姜茈在家里都会不自觉望着她的卧室发呆。
转眼六月,树上开始出现接连不断的蝉鸣声,姜茈拖着行李箱远远就看见一位年纪颇大的阿姨,站在民宿门口向自己招手:“这里,这里,你就是姜茈吧?”
“嗯,您好。”
“你是来旅游的吗?”阿姨看着姜茈拖着2个大行李箱,看起来不像短住的样子。
“算是吧。”
办理完入住后那位阿姨把钥匙递给姜茈:“我姓李,这家客栈是我女儿开的,她陪我孙女在省会城市念书平时这里由我打理,你要是有什么问题喊我就行,我一般就呆在院子里。”
“好,谢谢李阿姨。”
“你的房间在二楼,二楼一共两个房间,我们古城不像隔壁旅游城市,平时入住率也不高另外一个房间一直空着的,所以你不用担心晚上会吵。”李阿姨说完就要帮姜茈搬行李,姜茈看阿姨年纪大了,连连摆手拒绝。
姜茈好不容易把2个大箱子都搬进了二楼的房间,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大口喘着气,缓了好一会,才把行李箱摊开,那本相册就这么躺在里面。
前几天她在徐秋莺的书柜里看见了这本相册,相册外是一层软皮看起来有点年头了,或许是被翻了太多次甚至还有点褪色。
那天她打开相册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黑白照片,照片上2男2女,一对是姜茈外公外婆,另外一对姜茈不认识,4人并排站着背后是一扇老式木门,照片画质并不清晰,隐隐约约能看清门牌号:三月街6号,照片的背面有一行徐秋莺的手写字—1987年于古城程书年家。
1987年拍照还是一件很奢侈的消费,所以那本相册里的照片并没多,但是每一张都和古城有关,她也不是非来古城不可,只是徐秋莺走后她的生活好像变成了一潭死水,每天焉焉的,做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她想去碰碰运气,看能不能了解到一些关于外公和外婆的故事。
虽然姜茈从小和徐秋莺一起生活,但只要徐秋莺不提外公,姜茈也敢主动去问,因为她怕主动提起外公徐秋莺会难过。
姜茈在地图上搜索之后发这家民宿距离三月街6号只有300米左右,于是才订了这家民宿。
太阳快下山的时候,姜茈才拿着相册出门,或许是年代久远房子早已翻新,她按照导航走了好几圈也没找到照片上的房子,准备回民宿问问李阿姨。
刚拐弯就见长坡下走来一个熟悉的身影,她以为自己看错了。
等对方走近一些她才确定没有看错,余慕右手握着遛狗绳,左手提着菜,身后还跟着一位老人。
她根本没多想为什么能在这里遇见余慕:“余医生。”语气中带着一点惊喜。
余慕看见姜茈觉得有些惊讶:“你怎么会在这?”
其实找外公外婆的故事只是一方面原因,另一个原因是她在躲周静,自从徐秋莺走后,周静对她的关心就变得越发频繁起来,甚至准备把重心移回锡城,光是想想姜茈就觉得头疼,这本相册像是给她指了条路,让她找到一个理由跑出锡城,逃避周静。
她又觉得从头到尾解释起来有点麻烦,于是便掐头去尾的只说了一部分原因:“想找个地方清净清净。”
也不等余慕有没有反应过来,信不信这个理由。
反正她是觉得既然在这里能看见余慕拎着菜,就说明他大概就住附近。
于是姜茈把手里的照片递了过去:“我外婆的书柜里有本老相册,里面有些泛黄的旧照片,估计是她年轻时生活过的地方,我想来看看。照片上这个地址,转了好几圈也没看到,你知道在哪吗?”
或许是姜茈把照片递的太近了,余慕身后那位一直没说话的老人忽然问:“照片我能看看吗?”
“当然可以。”某种预感老人比余慕清楚。
老人看着照片眼神突然悲伤起来,过了许久指着照片上姜茈的外公外婆问道:“你是老周和秋莺的孙女?”
“嗯,您认识我外公和外婆?”姜茈带着疑惑。
老人用指腹摸了摸照片:“嗯,你外公右边这个人是我,我叫程书年,87年那会你外公带着你外婆来古城医院工作,我和你外公就成了同事,这个照片就是在我家门口拍的,照片上的房子早就推倒重建了,已经没有原来的样貌了。”说完程书年很快就起了悲伤的情绪。
姜茈有种预感,刚刚程书年的悲伤应该是源自于照片里那位不知姓名的女士。
姜茈听完低声嘀咕了一句“难怪我刚刚没找到。”
程书年问她:“你叫姜茈对不对?”
“嗯,您居然知道我的名字。”姜茈很奇怪,自己从未见过程书年,为何他会知道自己的名字。又接了一句:“您叫我小茈就行。”
看着姜茈要找的地方就是自己家,程书年说:“走,我带你去看看照片上的房子换新成什么样了。”
说罢程书年把双手背在身后往家走去,余慕牵着狗和姜茈跟在后面。
程书年没有回头声音从前面传来:“你外婆身体如何?”
姜茈沉默的抿了抿嘴:“她在今年春节前去世了。”因为姜茈说这话时一直低着头,所以也并没有发现,余慕转头看她时眼神中一闪而过的担忧。
过了半晌,只听程书年叹了口气:“当年你外婆孤身一人到京市把老周接回去的时候,我在江市工作离锡城也不远,去墓地看完老周后不久我也调去京市了,那个年代信息和交通都不太发达,就断了联系,没想到那竟是最后一面。”程书年也没想到,两位老友都与自己阴阳两隔。
也正是那个时候,程书年知道老周和徐秋莺有一个孙女,叫:“姜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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