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末清晨，秦南一如既往，左手拉着个小娃娃，右手拎着两袋新鲜包子豆浆，晃晃悠悠来到自家开的私人剧院，听竹阁。
今天是拍攝第一天，一大清早拍摄团队就来了，不少人扛着摄像机，拎着大包，带着耳机到处准备这次的花絮拍摄。
秦南拎着早饭穿过忙碌的人群，用肩膀推开办公室的门。
“师傅，三哥，云翔，笑笑吃早饭了。”话音刚落，秦南差点被小奶娃笑笑撞飞。
“爷爷早！三叔叔早！小哥哥早！”小奶娃屁颠屁颠地跑到坐着的几人跟前，脆生生的声音就像是蜜糖一样甜，让人嘴角扬起一丝笑意。
“笑笑早呀。”师傅抢佔先机，抱起了小奶娃，秦南放下早点后，从师傅手上接过笑笑到桌边吃早饭。
小孩拿着比手板大不少的包子，一点一点地吃，身后的「笑笑专属座椅」秦南三两口解决掉一个素包子然后起身放下笑笑，离席准备去练功。
师父看了他一眼，开口叫住了他。
“多吃一个包子，看你瘦的。”师傅发话，秦南看着那个白白胖胖的包子，平静地拿了起来，对着师傅笑道：“我走着吃不浪费时间。”说完，顺手拿起都豆浆，在几人的叮咛中，秦南马不停蹄地熘到练功房，把包子放在背包深处，用包里的外套裹住。
不消一会儿，楼下传来一阵喧闹声。秦南塔塔塔地疾步走到楼底下的大门口。刚一到步，就看到穿着相当时髦的年轻人和身后一群黑压压的人向自己走过来。
领头的年轻人带着墨镜，上身内里穿着一件黑色背心，外面套着一件胸口绣着老虎的蓝色牛仔外套，下身穿着一条膝盖漏风的紧身蓝色牛仔裤，腰上繫着一条相当夺目的橙色皮带，脚上套着黑色亮皮短靴。看起来就根本不像是会出现在京剧院团的人。
“小秦老师。”宋雨笙非常热情地小跑几步到秦南面前，摘下墨镜。露出眼镜下的浓眉大眼。秦南下意识往后退一步，瞄到身侧的摄像大机后，不留痕迹地回到原地，微笑着伸出手，抬头看向宋雨笙。
“欢迎您来到听竹楼。”
按照节目组安排，秦南领着宋雨笙参观。沿着楼梯上楼，木质墙壁上按着年份增递，挂上了黑白或者彩色的照片，照片上的人各个行当都有，其中最多的是老生。上到一楼大堂后，到处都能感受到百年韵味。穿过大堂，众人进入剧场，剧场不大，舞台上鲜艳夺目的红帘首先映入眼帘，舞台前有两排四方桌，桌子上摆放着鲜花和茶具，每张桌子都配有两张木椅，两排桌子后方是二十几排普通的观众席。
秦南领着众人再上一层，二楼两边都是房间，有办公室，会议室，还有化妆间。
秦南领着他们去自己的专属化妆间去，推开传统镂空木趟门后，小小的化妆间一览无遗。房间很小，只能容纳两人，秦南和宋雨笙进去后，摄影师进不去，只能站在门口。进门右手边是一面挂墙镜子和原木化妆桌，桌子上放着瓶瓶罐罐，各种各样的刷子还有基本迭放整齐的课本和作业，桌子左边旁边的房间转角处安装了一个小小的洗手池。桌子的背后放着一张严丝合缝卡着墙壁的米黄色的沙发。
“刚进来的时候瞄了一眼，怎么就你这里有沙发？”
“给小姪女准备的，我们演出的时候她就会在这里睡觉或者看书。”秦南的眼神明显柔和起来，嘴角上扬。
两人坐在沙发上，宋雨笙看了一眼提词本问他：“小秦老师，怎么样才会有自己的化妆间？”
秦南坐直了身子回答：“只要是当家演员都能有。”
“哟！厉害！”宋雨笙测瞄了他一眼，看到他的眼神，贴在大腿上的右手缓缓地贴着大腿收起四根手指，独留大拇指。
“没有没有，我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呢。”秦南低着头摇手说。
“我们小秦老师还真是谦虚。话说，你桌上那几本是......”
“我没事做的时候会在这里複习。”宋雨笙惊讶地来回看最顶上的那本幼儿版“穆桂英挂帅”和秦南本人。
秦南疑惑地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了那本幼儿书，嘴角的笑意是怎么也压不住。
“那个是我侄女的书，我有空的时候就会给她念念故事。她从小跟着我们长大，特别喜欢穆桂英的故事。”宋雨笙脑海里浮现出那个喊漂亮哥哥的小女孩，会心一笑。
秦南没有再说话，只是看着那本书轻笑。
“是吗？话说，你的戏服呢？这么小的房间没见到一件衣服呀。”宋雨笙瞄了一眼门外点头的导演后，扭头看秦南疑惑地问。
“戏服是公用的，由衣箱老师管着呢。”
“在哪儿呢？”
“走，带你们去看看吧。”秦南率先站起来，走到门外侧身伸出手掌，手心向上，指向前方。
众人来到了三楼，刚踏上三楼就听到一阵喧闹声。突然，一个中年男人从其中一个练功房推开门跑了出来。看到秦南和身后一堆人，错愕地长大了嘴，然后彷佛下定决心般快步走过来，对秦南身后的人说了好几声对不起后，低头在秦南耳边说悄悄话。秦南听完，皱起了眉头，扭头看向那人。
“我知道了。马上通知陈叔回来休假，给他报销车马费。”秦南拍了拍那人的肩膀，点了点头后，那人拿着电话跑到了楼下。
导演拍了拍宋雨笙的肩膀示意，宋雨笙沉默地点了点头。
“怎么了？”宋雨笙等人走远了后问。
“没什么，今晚演出的琴师生病了，要找琴师顶替一下而已。”秦南的眉头已经松下来了，脸上带着一丝微微的笑意。
“这里都是你做主？”
“不是的，只是演出的事师傅让我暂时做主而已，商业的那些都是我师傅和二哥管着。刚才的事，实在抱歉。我们接着参观吧。”秦南走到走廊深处，推开一扇沉重的大门。
“这里是我最喜欢的练功房，每天起来以后我都会在这里吊嗓子。”
四四方方的练功房面朝东方，太阳光穿过木製窗户上的镂花进入室内，在红色的地毯上形成各种各样的影子，门口对着的那个墙壁被一面落地镜子复盖着，距离门口最远的那个角落放着各种各样的戏曲用兵器，水袖和高底鞋。
这个地方彷佛就是一个与现代割裂的地方，但是从窗户往下看，就能看到早餐店，闻到早餐店飘上来的豆香，包子香。
宋雨笙由衷地赞歎：“真是个好地方。”
秦南笑了笑，坐在了地上，看着宋雨笙拍了拍身边的地板。
两人按照剧本坐在地毯上，沐浴在阳光里。按照剧本，现在两人要讨论演出剧目，本来节目组是希望崔老先生在这部分出镜的，但是崔老先生推搪说什么年轻人跟他这个老头一起出现影像画面，就让自己徒弟出来了。
“小秦老师你觉得我适合唱什麽戏？”秦南看着对面人的浓眉大眼，假装苦思了一下然后说出和节目组早就商量好的答案。
“嗯，三国戏吧，你的嗓音条件不错，而且三国戏重唱。”
“我想要唱坐宫。”话音刚落，秦南脑海里出现了很多被选择性遗忘的童年回忆，出现了自己穿着青衣打扮在舞台上失声的画面。眼前的画面和脑海里的记忆重合了，脑袋上冒出了很多冷汗，秦南下意识张开嘴巴，想要从发紧的喉咙里发出一丝声音把两个画面切割开。
“小秦老师？”宋雨笙见人脸色瞬间变得苍白，眼神散涣，举起手臂在人面前挥舞。
秦南听见自己说出了“什麽”两字，顿时松了一口气，眼前画面缓慢变得清晰。
看到的不是台下嘘声一片的观众，而是一张精緻的脸，脸上的五官都在用力地表达着担忧。
“我说我想要唱四郎探母坐宫。”这话一下子把秦南浮沉的意识拉了回来。
“你可能不知道，我没有小嗓，所以我唱不了青衣。”秦南强行压下那些可怕的回忆，继续对话。
“原来是这样啊。”宋雨笙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看着眼前的人。
“难怪网上没有你反串青衣的片段，真没想到是这个原因。”宋雨笙打趣道，试图把秦南的情绪活跃起来。
“就是这样子的。”两人接下来再聊了几个和京剧相关的话题，导演见拍够了素材，导演喊了卡。镜头前的两人瞬间松了一口气，秦南立刻站起来，拉起地上的宋雨笙。
“辛苦了，今天谢谢你。”
“我才应该说谢谢，辛苦了秦老师。”
两人心照不宣地没有提起刚才的插曲，互相寒暄一番后，秦南亲自领着节目组到四楼饭堂吃饭。
“饭菜都是附近福满楼的，招待不周，请多见谅。”几张圆桌上摆着的都是精緻的传统中餐，香气扑鼻而来。众人纷纷找了位置坐下开饭，秦南安顿好导演和宋雨笙后，坐在了导演身边。
“李导，谢谢您给我这个机会参加这个综艺，我还未成年，请让我以茶代酒。”秦南给导演到了半杯茶，举起了自己的茶杯示意后，一饮而尽。
“我跟你大哥和三哥是熟人，这种事交给你三哥做就行了，小孩吃饭。”导演举起筷子慈祥地夹了一筷子素菜给秦南。
秦南顿了顿，脸色煞白，下意识用尾指指甲狠狠地压进肉里，强行把理智唤回来。
秦南迷茫间看到面前有一双筷子把几根菜叶子放在自己的碗里，下意识道谢，拿起自己的饭碗吃饭。
“你师父呢？今天没在？”秦南迟疑地看向身边人，刚才的回忆如潮水般快速返回大脑，秦南挂起微笑，微笑道。
“来了，在二楼带着笑笑。”
“笑笑也在啊，那我一会儿上去看看他们爷孙俩。”导演轻笑，脸上带着一丝怀念。
秦南含糊地嗯了一声后，加速把碗里的饭扒到嘴里。
身边的宋雨笙假装听不见，一边吃饭一边刷手机，满脑子都是刚在那人煞白的脸色和没吃几口的就见底的碗。
总觉得这人很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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