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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城一中上午第二节课和第三节课之间是大课间，有二十分钟的休息时间。
教室里学累了的学生大部分会选择在这个时间下楼逛逛。
高二本栋教学楼离操场不远，此时操场上三三两两结伴着散步，或有的坐在观场台阶上晒着温暖的阳光。
温热的阳光晒在皮肤上，驱散了冬日的阴冷。
“怎么样，我说的对不对，冬天晒太阳是不是很舒服啊！”邱桐苦口婆心地劝到，“学习应该松弛有度，云昭你不要老是紧绷着嘛！我看着都替你累得慌。”
谢云昭惬意地闭上眼抬头让阳光洒在她的脸上，她嘴角弯起，“我没有觉得累啊！”
她喜欢这种一步一步朝梦想中的目标前进的满足感觉，现在他们搬离了城中村，未来他们就能离开南城，她当然要好好努力学习，学习是她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闻言，邱桐目瞪口呆，那股学习劲她看得头皮发麻，她居然好像还真的自得其乐啊！
“好吧，你赢了。”邱桐自愧不如。
两人正晒着太阳，沈玉泽从旁边走了过来，他站在台阶下，看向一级级台阶上坐在最顶层的谢云昭。
少女面容白皙姣好，金黄的阳光泼洒在她的脸上，她伸出手朝着太阳晃了晃，掌心做出抓握的样子，仿佛要把太阳抓在手心里。
沈玉泽拾级而上，站在了顶层台阶往下三阶的地方，笑着道：“晒太阳能加我一个吗？”
邱桐眼眸转了转，眼底藏着揶揄，“当然可以。”
谢云昭也抿唇笑着点头，太阳又不是真的被她抓在手里，变成她一个人的，她怎么不同意。
沈玉泽隔着一个人的空位，坐在了谢云昭的旁边。半响，他忽然低声道：“云昭，我看你这两天很开心。”
谢云昭一听，想起毫无过去苦难脏污的新家，嘴角下意识露出了轻快和期盼的笑意。
她点点头，“嗯。”
邱桐诧异道：“沈同学，你怎么看出来云昭开心的？我都没看出来，我只感受到这两天她疯狂学习的劲头。”
沈玉泽笑了笑，“凭感觉。”
邱桐一噎，沈玉泽问询的目光依旧看向谢云昭，谢云昭眉眼弯弯，“因为搬家了。”
沈玉泽一愣，没想到居然是这个原因，但更多的牵涉到个人家庭情况，他也不好再问。
只是……
他看着她，而她望向远处，眼底还残留的灰霾渐渐剥落，她整个人仿佛在日光下闪耀着。
坚韧、如水一样柔和却磅礴的力量，他晃了眼，也动了心。
台阶下绕着跑道散步，一次次从谢云昭前方走过的男生们要么装做不经意地抬头看她，要么讲话声音忽然略大了些。
而他们心目中沉静温和的女孩子却始终没有低头瞥过他们一眼，而是凝视着远方。
他们循着她的视线望过去，远方……也没什么好看的啊！
男生们收回视线失落地离开了，她身边坐着沈玉泽，他们这些人有什么资格。
时间差不多了，重点一班在散步的蓝兰和其他女同学朝谢云昭、邱桐用力地挥挥手，喊道：“云昭、邱桐，我们要回教室！！你们一起吗？”
“来啦……蓝兰等我们。”邱桐用力挥手回应。
谢云昭：“沈玉泽，我们先回去了。”
“嗯。好，我再坐一会儿。”
绛红色的跑道上，邱桐挽着谢云昭的右手，蓝兰挽着谢云昭的左手，其他女生三三两两走在她前面或者后面，一群人说说笑笑地朝教学楼走去。
下午的阳光染黄了天边的云朵，总是灰霾的天难得地清透起来，谢云昭感觉自己的心在轻盈地飞着。
放学铃声响起，谢云昭收好桌面上的课本放进桌柜里。
现在她回家已经不需要像以往那样带那么多的课本了，她对已学过的知识点记得清清楚楚，只需要将要答的试卷、周报带回家就可以了。
谢云昭脚步轻快地走在校道上，偶尔和认识的同学、老师打打招呼，过往的晦涩在她身上找不出一丁点了。
路过一家花店时，她看着嫩黄色的花朵停住了脚步。
“小姑娘，买花吗？”老板娘正好在门口拿着剪刀修建花枝。
买花……
谢云昭摇了摇头，花真的很漂亮，但现在的她没有资本去浪漫。
“不了，打扰了。”
她抬脚离开，走了几步之后又迟疑着走了回来，“老板，能告诉我这是什么花吗？”
“玫瑰，黄色玫瑰。”
黄玫瑰……
谢云昭喃喃一声，又朝老板笑着道谢。
“哎，小姑娘，我送你一朵吧。”
老板笑着挑选了一支含苞待放的黄玫瑰，递给了谢云昭。
一朵花而已，她的店每天进那么多花，花商给的价格较低，一朵花值不了几个钱，这么漂亮的小姑娘眼巴巴地看着，她可看不下去了。
谢云昭愣了一下，不敢置信，迟疑道：“送我吗？”
“是啊，拿着吧，看你那么喜欢。”
确定了对方是真的想送她一朵花，谢云昭连连道谢。
回家的路上，她护着那朵花，小心地挤上了公交车，不让它被旁人挤到。
她又在心里琢磨着是不是要拿个瓶子装一装，还有需不需要底部装些水呢？这样凋谢得慢……
虽然花还没完全绽放，她就已经在考虑了。
刚爬上二楼，她就听到了嘈杂纷乱的打砸声和怒骂声，谢云昭一愣，随即脸色一变。
她快步沿着楼梯跑上去，三楼、四楼、五楼有别的住户都打开了门，站在门口听着顶层七楼的动静，边抱怨道：“这是怎么回事？有人找事吗？”
“吵死了！我就说小区里最好不要有租户，都租给了什么人啊！”
“我娃刚睡着，给吵醒了，哄娃很费劲的，什么人啊，真烦。”
……
谢云昭侥幸的心理在看到自家被破开的门时破灭了，许敬倚靠在墙边抽着烟，他的脚下满是烟头。
“放学了？”许敬抬眸看了她一眼。
谢云昭神情恍惚地越过门口的许敬走进家中，客厅里地板上全是脚印，柜子上翻到在地上，电视屏幕碎了，茶几也倒了……
她洗过的帘子被拉扯着扔在地上。
罪魁祸首们要么有恃无恐地嘲笑着看她，要么自顾自抽着烟，将烟灰抖落在地板上。
谢云昭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凿开了一个洞，冷风呼呼着穿过。她僵硬地转过头看向门口的许敬，声音干哑，“为什么？”
她的情绪激动起来，“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们已经还了三十万，现在每个月也在还钱。”
“为什么！？”她满眼恨意，嘶喊质问着。
“怎么和我们许爷说话的！！想挨打是不是？”
谢云昭被狠狠推了一把摔在地上，她瞪着泛红的眼，许敬嗤笑一声，“我同意你们搬出城中村了吗？”
谢云昭没想到是这个原因，“我们不是想跑，搬出城中村我们照样会还钱的。”
“不行。搬回去。”许敬一副通知下命令的语气。
“我们会继续还钱的。”谢云昭强调道。
许敬没理会她，他看着原本温馨干净的房子变得一地狼藉，眼底才露出满意的神色。
他原以为林既平带着谢云昭搬家也只能搬到和城中村环境差不多的地方，没想到却是这里……
他年少时在这里长大，要不是张蒙依、谢威，像父亲一样抚养他长大的哥哥怎么会自尽？他又怎么会早早辍学？
他哥无比优秀，却偏偏爱上带着孩子的张蒙依。可恨那张蒙依明明撩拨了他哥，最后却还说是为了他哥好离开他哥，转而嫁给了谢威。
他哥那么喜欢她，张蒙依却那么狠心，导致他哥最后想不开自尽了，无人抚养他，他也只能辍学，走上了歪路。
张蒙依……
她真应该感谢她命好，虽然得了癌症，但命运却让他在她得了癌症的时候才得知原来害他哥自尽的女人就是张蒙依。
否则……他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谢威拿了他给的40万，这40万并不是白拿的。
“真的吗？澳城那的赌场很多人赢了几百万？”醉熏熏的谢威脚步踉跄，那双浮肿的眼努力地睁着。
“当然，骗你干什么！哎，就是我没本钱没法去。”
谢威忽然想起许敬他们那一伙人说，城中村这地儿可能要拆迁了，以前这地怎么贱卖都卖不出去，要拆迁了说不定他能把地抵给许敬，然后拿钱去澳城赢一把，再拿赢来的钱把地买回来，到时候又有一笔拆迁费了！
谢威把别人当傻子，却没想到别人真就等着他上钩。
许敬连夜把人弄到了澳城，至于谢威现在是生是死，就听天由命了。
谢威的女儿谢云昭他自然不会那么好心放过，一个小女孩无依无靠的，欠了那么多钱，最后能走的路他完全可以想象得到。
就是去京照上军校的林既平，他一筹莫展。
然而没想到的是，这一次老天爷居然站在了他这边，林既平变成残疾人了，还从军校离开了。
哈哈哈——
至今想起来，他很是畅快，明明大好前途却和他一样退学了，一报还一报啊！
原以为八十万的债务能让谢云昭和林既平翻脸，没成想，林既平居然扛下了债务，让谢云昭继续去上学。
他恍惚从林既平和谢云昭身上看到了曾经的他和他哥，也想过是否这仇就像这债务一样，他们还了，也就到此为止了。
但是……
他环顾四周，这栋小区的套房格局都是差不多的，眼前谢云昭和林既平的新家像极了他过去的家。
他的家都没了，他们凭什么能有？
*
“不搬回去，我们还会来的。”
许敬带着他带来的人留下了一地狼藉后离开了。
谢云昭颓然坐在地上，那朵她小心翼翼护了一路的黄色玫瑰花掉落在地上被带着泥沙的鞋底碾过，花瓣脏污破碎……
阳台与客厅之间的玻璃隔断门被砸碎了，严冬的风吹进来，她的心慢慢生凉。
那么娇嫩漂亮的花原本就不适合她，她不该奢望的，奢望的后果就如同这间房一样，破碎败落。
急促的脚步声响起，手脚冰凉、思维麻木的谢云昭缓缓回头，看到熟悉的身影，她憋了很久的泪终于落下了。
“林既平。”谢云昭声音哽咽，朝他伸出了手。
林既平半蹲下身子将她抱在怀里，安抚道，“云昭，没事了没事了。我在这。”
“林既平——”
他的怀抱是这个世界上仅有的温暖和安全，谢云昭泪如雨下。
地上太冷了，她冻得嘴唇发紫，林既平扶着她坐在了客厅沙发上，双手摩擦着她冰凉的手掌想让她暖和暖和。
“我去倒杯水。”
好在厨房的碗筷，许敬等人不屑去砸，他倒了一杯温热的水放在她的掌心，“喝点水。”
谢云昭小口小口地喝着水，目光执拗地落在正在收拾残局的林既平身上。
“哥哥，许敬让我们搬回去。”她神情麻木，“他为什么不能放过我们呢？”
林既平给不出答案，他也不知道。
＊
打砸一次，同栋楼的住户多是看热闹加抱怨几句。频繁地打砸，干扰到了他们的生活，谢云昭和林既平被上门找了好几次。
谢云昭麻木地看着林既平在家门口一次次和他们弯腰道歉，她心里顿生一股戾气。
林既平关上门，摸了摸谢云昭的发顶，“云昭，晚上想吃什么？”
“哥哥，明明不是我们的错，为什么他们不去指责许敬他们，反而要为难我们？我们也是受害者啊，是不是我们比较好欺负？”
林既平垂眸看着她此刻的神情，心里钝钝地生疼，“云昭，不要怨恨其他人，是我做得不好。”
谢云昭沉默，才不是这样的……
＊
本学期期末考又要到了，谢云昭看着铺陈在桌面上的复习资料却屡屡走神。
忽然楼道里不知哪家一声大吼传来，“能过就过，不能过拉到！”
谢云昭吓了一跳，攥着黑色水笔的指尖颤抖着，“哥哥，他们又来了吗？”
她没听到说的是什么话，只听到了吼声。
林既平刚洗完碗，手还没擦干，见谢云昭惶恐的样子连忙跑过去安抚她，“不是他们，云昭，是别人家里夫妻在吵架。”
“别人夫妻吵架？”她低声重复道。
“嗯，不关我们的事。放松点。”
半响后，谢云昭才从惊恐中平复下来，然而面对着往日游刃有余的题目她却没有任何思路。
草稿纸上胡乱的写着公式。
林既平收拾着客厅角落里没收拾干净的玻璃碎片，余光瞥见谢云昭的状态，他心情沉重起来。
今天中午他接到了她班主任老师的电话，老师说云昭最近又在课上频繁走神，而且看着较之以往沉闷了许多。
磴噔噔——
他手机震动起来。
林既平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是房东的电话。
他走到阳台接通了电话。
【小伙子，不是我们两口子言而无信，实在是那里住的都是几十年的老邻居了，他们最近给我打电话说了你们的事。】
【我这……我这也很不好意思啊！这样吧，我把钱都退给你们，你们尽快搬走吧。】
林既平挂断了电话，他沉默着伫立在阳台良久良久。
夜风吹凉了他的掌心，他仿佛感受到冷风像刀一样呼啸在他的心上。
那一日搬进来时，云昭的笑容尤在眼前，而现在……
“哥哥。”
林既平僵硬地转过头看向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边的谢云昭。谢云昭伸出双手紧紧握住了他冰凉的右手，“没关系，哥哥，我们回去吧。”
她微笑着说道，却在拎着大包小包上了公交车的路上埋在了林既平的怀里哭泣。
热闹的气息、璀璨的灯光随着公交车的一路驰行缓缓寂灭。
这一次，他们依旧没有回头。
林既平轻轻拍着她的后背，那双总是冷淡的眼渐渐掀起了熊熊燃烧的火焰。
这个世界上幸福的人那么多，为什么不能再多云昭一个。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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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第 3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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