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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云昭、林既平搬离城中村没多久后又回来了,附近的大爷大妈们磕着瓜子议论着他们的事。
“我就说啊,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这不,还是回来了啊!我看啊,就别折腾了吧。”
“谢家的孩子能有什么本事,讨生活都难吧。将来必定走上歪路的,你们就看着吧。”
……
他们的生活贫瘠困苦乏味,没有余钱去娱乐和解压,因此八卦、嘲笑贬低他人能让他们发自内心短暂地拥有了优越感,甚至想一想还觉得自己的生活还算不错,至少不像谢家那样……
林既平下了班走路经过,嘲笑和贬低的话没有停止,他们的音量越发高起来。
“哎呀,这小子腿是真的不好了,将来娶不到老婆吧。”
“我看他养着谢威的女儿,那女娃和他也不是亲兄妹啊,将来估计肥水不流外人田。”
“自己养自己受用,哈哈哈……”
面无表情已经走过他们面前的林既平骤然停住脚步,手背上青筋浮起,他倏忽转身大步朝着议论的人群走去。
大爷大妈们愣了一下,见他铁青着脸,顿时害怕起来。互相面面相觑片刻后又想起他们是老年人,怕什么!
他要是敢打他们,他们就躺下讹他一笔。
然而林既平却径直走过他们身边,大爷大妈们正疑惑着,就见他走进了他们身后的那栋自建房,一把拎起坐在电视前看电视的中年男人,一拳砸向他的脸。
中年男人痛呼出声,“谁啊,有病吧!”
林既平继续挥出拳头,一拳又一拳,那架势就像要把人往死里打一样。
血液飞溅,大爷大妈们尖叫一声,中年男人是其中一个大爷的儿子,大爷心疼得直跺脚,连忙跑过去。
“住手啊,住手啊!别打了,别打了!”
“是我说的话,和我儿子没关系。别打了。”老人哭得一脸鼻涕。
林既平充耳不闻,把中年男人打得鼻青脸肿之后才将人甩在地上,“下次再让我知道你们在背后议论我妹妹,我不打你们,但你们都有儿子、孙子吧,你们可以试试看。”
大爷大妈们战战兢兢,看着原本总是冷淡沉默的青年忽然间变得戾气十足、眼底全是狠劲,吓得止不住连连应答,“不说了,不说了,我们不说了。”
林既平甩了甩手,一言不发离开了,他还要去公交站接云昭放学。
*
城中村站到了,谢云昭背着书包下了车,一下车她就看见站牌旁站着的林既平。
“哥哥……”
谢云昭跑过去,刚才在车窗看到附近景色时脸上的抗拒完全消散,她抓着他的小臂,眼底闪着笑意和依赖。
“嗯,回去吧。”
林既平不动声色地收回手,刚才打完人之后就快到云昭回家的时间,他不敢耽误,直接就过来了。
谢云昭眨了眨眼,直觉不对劲。
她抓出他挡在身后的手……
手背上一大片的淤青和破皮。
“哥哥,这是怎么回事?”谢云昭抿着唇,眼神难过。
“没什么,今天仓库搬货的时候不小心压到了。走吧,回家帮我擦点药水。”林既平转移话题道。
谢云昭忙不迭点头,“好,回家擦药。”
他拎着她的书包,两人并肩走着,拐个弯之后,谢云昭脚步稍缓,余光下意识瞥了一眼往常一群大爷大妈嗑瓜子聊天的地方,却见那地儿大门关紧,门前空荡荡的。
谢云昭悄悄松了一口气,心情好了许多。
林既平垂眸把她的神情变化看在了眼里,拳头上隐隐的痛感仿佛减弱了几分。
回到小平房,谢云昭将书包放下,从客厅的柜子里找出药水,林既平坐在她的身边,看着她小心翼翼地边擦消毒水,边给他吹一吹。
擦完消毒水后,她又擦了一遍药水,这才放松下来,“哥哥,你手先别沾到水,你坐着,我去做饭。”
然而她刚站起来,林既平也跟着站了起来,谢云昭疑惑地看向他,他用那只完好的手按在她的肩膀上,随即越过她走进了厨房内。
谢云昭在他身后急得跳脚,“哥哥!!”
“你洗,我来炒。”
狭小的厨房里,油烟机嗡嗡响着,两个人一起做饭总会时不时触碰到对方,很是碍事,但谢云昭却觉得满心欢喜和满足。
家常菜的香气萦绕着,她看着身旁的林既平,心里有了归属感。或许无论去到哪里,林既平在的地方才是她的家。
*
冬日的早晨天亮得格外晚,小巷子对流风呼呼吹着,谢云昭将手缩在口袋里,和身边的林既平一起站在公交车站牌下。
几分钟后,公交车呼着尾气停靠在站牌前,谢云昭轻轻摇了摇林既平的手臂,“哥哥,我上车了。今天你手小心点啊!”
“嗯,去吧。”林既平挥了挥手。
谢云昭看了他一眼后上了公交车,车门关闭,她看着林既平的身影渐渐变小,渐渐模糊到看不见。
现在每天早上他送她上学,放学也接她回家。
公交车晃晃悠悠地往前驰行,她坐在椅子上一边背诵着英文单词和短语配搭,偶然会想起他手上的伤口。
林既平是个对自己不怎么讲究的人,他估计不会怎么管手上的伤口……
谢云昭抿了抿唇,她拿他没办法。
而另一边——
公交车完全离开他的视野,林既平淡淡的表情忽而阴沉下来,他转身走进幽冷的小巷子里。
手腕骨先转了转,确保等会儿动起手来不会因突然用力而崴到。
小巷子不远处几个喝醉了酒的男人还倚靠在墙上胡言乱语地吹嘘着自己,林既平直直地走向他们。
“砰——”一拳砸中对方的鼻梁。
哀嚎声凄厉地响起,其余人想上来制止,却一个也没逃过林既平的殴打。
“你打我们干什么!我们没惹你啊!”被打得受不了的男人立刻求饶道。
林既平扯了扯嘴角,声音凉飕飕的,“刚才你们看我妹妹干什么?”
他一拳又一拳,酒醉大腹便便的男人们根本不是林既平的对手,更何况他那动手的样子竟是“宁可自损一千,也要伤敌八百”的要命打法。
哀嚎声在小巷子里回响着,附近的居民偷偷打开了窗户看,林既平目光锐利地抬头望过去,居民们一惊,吓得立刻关上了窗户。
不得了了,谢家那小子太可怕了。他就说嘛,他迟早得走上歪路,这不就是了吗?
以后可不能惹他们家了……
大清早的,真是吓死人了。
“别打了别打了……求求你了……”
“我们就是看你妹子漂亮,看一眼而已,看一眼而已啊!”
林既平不语,一味继续打着,半响醉酒的人终于受不了了,灵光至心头,“对不起对不起,我们不看了,我们以后看到你妹妹跑得远远的!绝不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闻言,林既平松开了他的衣领,甩了甩打人打到疼痛的右手,“记得你说的话。”
他看向其他人,其他人鼻青脸肿地躺在地上,也连连点头应答,“我们知道了,离你妹妹远远的。远远的……”
林既平满意地离开了,看着手背上大面积的淤青,他这才考虑起来要如何应付妹妹放学后的“审问”。
他这伤口可比昨天更严重了,不知道搬东西砸到的理由还能不能再用一用。
林既平头疼起来。
*
林既平只是一个人,他做不到在右腿受过伤的情况下还以一敌十。
十,还是指年轻力壮的小伙子。
但林既平有着一股不要命的劲头,他打不过所有找麻烦的人,就硬怼着其中一个打。
而这一个差点被打死,他带来的人都吓得不敢动手了,只敢拉开他们的朋友。
林既平也好不到哪里去,他倚靠在墙上瞪着他们,随意地擦去嘴角的血,他手腕一动,一群人吓得架起他们受伤过重的同伴跑路。
“轻点,你们轻点,痛……嗷——”
一群人心有余悸,林既平那副杀神的样子浮现在他们脑海里,他们反射性颤抖了一下,再看看浑身上下是血的同伴,万一……
万一下次再找林既平的麻烦,被他硬怼着打的轮到他了呢?
会死的吧……
林既平不要命,他们可还要啊!
吓得他们浑身发抖的林既平此刻拖着那条受过伤被专门针对的右腿一步步走回小平房。
小巷子里总是结伴着唠嗑的大爷大妈们见到浑身是血的他,刚发出尖叫的一声就吓得咽回去了。
一群人作鸟兽散。
“老头子,下次你再多嘴,害我被揍,你看我扇不扇你。”
“妈,别再唠嗑了,回来做饭,一天天的……你是想我被揍是吗?”
……
这样的对话发生在各家各户,之后几乎大部分男女老少都对林既平和谢云昭避之不及。
横的总是怕不要命的,更何况这些看人下菜的人大部分连横都算不上。
林既平推开家门,翻出医药箱给自己处理伤口,他身上的伤看着吓人,但大部分是皮肉伤,问题比较严重的是他的右小腿,因为落下了病根所以对疼痛更加敏感。
随意擦了擦药之后,午饭他煮了一份清汤面条吃完就去上班了。
林既平工作的地方是一家私人的小型超市,超市每天都有货物进仓库,他需要清点货物,帮忙搬货物,偶尔在忙不过来的时候也要充当收银员。
他几乎什么活都干,甚至老板的小孩放学他也会帮忙辅导一个多小时的功课。
“林既平,你怎么又带着伤来上班?”一脸悍相的中年女人皱着眉头,“又有人找你事了?”
“嗯,我已经解决了。”林既平瞥了一眼堆在了门口地货物准备走过去搬。
老板的视线落在了他的腿上,扯了他一把,“你过来坐着收银,家辉你去搬货物。”
李家辉不情不愿、磨磨蹭蹭地过去了。
“谢谢张姐。”林既平笑着道谢。
“叫什么姐,叫张姨。”
张穗,丧偶独自带着个男娃的中年妇女,她一个人在这鱼龙混杂的地方支撑起一家私人超市,自然不是那种温柔亲和的性子,她年轻时也抄起刀和别人干架。
对于林既平的家事她略有耳闻,也怜悯敬佩这个才20出头就担负起债务和抚养妹妹上学的年轻人。
“张姨。”
张穗叹了口气,“在这里生活就得去适应这里的规则,你做得也不算错。”
她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
林既平并没有多余的心思去反思自己的行为有没有错,他现在有点烦恼今天下午要怎么和妹妹云昭解释他身上的伤。
这次他身上的伤并不是能用搬货被砸的理由来应付的。
要不……
说他自己摔了一跤?
不行,好蠢。
林既平捂住脸,又不小心碰到伤口,嘶了一声。
天渐渐暗了下来,林既平和张穗说一声后便下班了,他站在公交站牌前看着07路公交缓缓减速,最终停靠在路边。
谢云昭的身影就在等待下车的人群中,林既平已经透过窗玻璃看见了被他脸上的伤口惊到满眼焦急担忧的她。
头疼……
林既平按了按跳动的额角,预感到等会儿情况得多麻烦了。
果不其然……
她一下车就红着眼跑过来,“哥哥,发生什么事了?你……你的伤……”
她指尖颤抖着,不敢触碰他脸上的伤。
林既平还没开口,谢云昭眼泪先一颗颗滑落。
“好了,不哭了。”林既平揉了揉她的发顶,“还得买点菜再回家,今晚想吃什么菜,酿青椒还吃吗?”
谢云昭吸了吸鼻子,肉眼可见的情绪失落,她嗡声翁气道:“不吃了,哥哥你受伤了,不能吃辣的。我们买点豆腐吧?”
“都行。”
往常见到他们兄妹两都要不怀好意地打量几眼的城中村摊贩们现在是眼观鼻的状态。
林既平和谢云昭走到一家卖豆腐的摊子前时,摊贩吓了一跳,“干、干什么?我可没有都没说。”
谢云昭疑惑的视线在林既平和摊贩之间来回看着,摊贩头皮发麻,惊悚得汗水都滴下来了。
为什么要看他?
听说那些看他妹妹的人被打得很惨,这、现在是他妹妹看他,他会不会被打得更惨?
拜托,求求了,别再看他了!!
“别打我啊——”
“要两块钱豆腐。”林既平扯了扯嘴角。
“啊?啊!买豆腐啊!好好好。”
谢云昭奇怪地看着眼前这一幕,摊贩居然不敢收林既平递给他的钱。
“拿着。”林既平道。
“哦,好好好,我拿我拿。”
回家的一路上,谢云昭发现只要有人,他们必定视线回避她和林既平,哪怕正在说着话,也突然安静如鸡。
前阵子她就感觉到了这种诡异的状态,而今日让她更加确定了她的感觉没出错,他们在惧怕林既平。
想到他这些日子以来身上的伤口,她还能猜不到原因吗?
谢云昭抿着唇低着头,鼻尖发酸,她向他靠近伸手挽住他的臂弯。
林既平一顿,瞥了她一眼没说话,径直让她挽着,两人回到了家。
晚饭时,谢云昭先吃完了,她放下筷子看着林既平埋头吃饭,随着他嚼东西,他眉心到右眼眼尾的疤痕微微动着。
除了他拳头硬之外,他脸上的疤痕也为他增添了几分凶相。
看着看着,鬼使神差下,谢云昭伸出手指尖轻轻触碰着他的伤疤。
细密的痒意袭来,埋头吃饭的林既平一愣,下意识抓住对方的手腕,“云昭?”
他不理解她为什么要触碰他脸上的疤痕。
谢云昭猛地瞥开视线,心虚地收回手,“哥哥,我碰疼你了吗?”
林既平:“没有,不疼,就是痒。”
谢云昭呼吸一窒,“我把碗筷拿进去。”
她落荒而逃,站在水槽前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捂着发烫的双颊对自己的行为羞恼不已。
等完全平静下来后,谢云昭才出了厨房。
“过两天要期末考了?”林既平问了一句。
“嗯。”谢云昭点点头。
同住一个屋檐下,两人都很适应彼此的生活习惯,谢云昭坐在客厅沙发上,林既平穿着棉质的睡衣出了卫生间。
“哥哥,你过来,我帮你擦头发,还有……擦药。”
刚刚才脸红过的谢云昭硬着头皮让他过来,林既平对他自己是不怎么上心的。
“我头发短,有什么好擦的。”
“过来。”谢云昭走过去拽着他小臂把人拉过来,“坐下!”
她气鼓鼓的,林既平瞥了一眼嘴角微弯,随她吧……
谢云昭拿干毛巾在他头上用力地搓揉了还一会儿,林既平怀疑她是在泄愤。
“哥哥你都不在意你的脸的……伤成这样……”她边给他擦着药边嘟嘟囔囔地道。
林既平左耳进右耳出,盯着分辨率不高的电视看得入神。
谢云昭见状,棉签稍用力地碰了一下,林既平嘶了一声,目光落在她不开心的脸上,“你长得好看就行。”
谢云昭瞪了他一眼,林既平笑笑不说话。
他脸上都有那道那么长的疤痕了,再填几道伤口有什么,反正虱子多了不怕咬。
倒是她,他明明顶着这副尊容,她看着居然比以前更不怕他了。
*
期末考结束后,寒假来袭,谢云昭婉拒了邱桐一起出去旅游的提议。
对此,邱桐唉声叹气,“云昭,你不懂!这个寒假是我们高考前唯一放松的机会了。下学期开学,我们就要开始第一轮的复习了。”
谢云昭笑着道,“不是哦,这个寒假我就要开始第一轮的复习。”
“啊——你在胡说什么!!你这样说我出去玩会有负罪感的。呜呜呜……”
沈玉泽忍俊不禁,“云昭,寒假我们一起去图书馆复习吧?”
图书馆,在南城的南面,而城中村在北面,两者之间横跨了整个南城。
“不了,我在家复习就可以了。”
沈玉泽顿了顿,又道:“两个人复习的话,难题我们可以一起讨论。”
邱桐见谢云昭为难的样子,便笑着揶揄道:“云昭在家里也可以和她哥哥讨论啊!她哥哥也很厉害的。”
话说到这份上,沈玉泽识趣地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一想到寒假能和林既平呆在一起更多时间,谢云昭就归心似箭,她朝正在聊天的邱桐和沈玉泽告别,随后急匆匆地上了公交车。
今天考试,放学得早,谢云昭早上出门时让林既平不用来接她,但她到站下车,还是和往常一样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格外拔个的林既平。
“哥哥,我都说不用来接我了。”谢云昭斜眼瞟了他一眼。
林既平没说话,他再也不敢抱着侥幸的心理了,贪图一时的省事很有可能给云昭带来致命的危险,特别是在规则野蛮混乱的城中村。
见他没说话,谢云昭拽拽他的袖口,林既平从顺如流地低下头,侧耳倾听。
“不过能早点见到哥哥,我也很开心。”
林既平淡然随意的表情一顿,垂眸看着她笑意盈盈的双眼,越看他越觉得她可爱。
什么时候学会说好听话哄他开心了?
不过,他也的确开心就是了……
*
寒假,恰逢超市老板张穗在给他的儿子找家教老师,林既平想起家里因为找兼职和他闹脾气的谢云昭,便向张穗提议是否能让他成绩优异的妹妹试试。
张穗笑了,“每次你这小子有事求我就喊我张姐。行吧,你让你妹妹来试试……”
“谢谢张姐。”
对待待他有善意的人,林既平会显得温和擅谈一些。
张穗的房子就在超市的后方,接了家教这份兼职后,早上林既平就和谢云昭一起到超市这边来,一个上班,一个到后方的房子里辅导小男孩功课。
晚上两人再一起下班,一起买菜回家做饭。
转眼到了除夕夜的前两天,早上上班的路上,谢云昭和林既平商量着明天放假得买点年货和春联。
林既平则说要给她买新衣服,去年买的羽绒服虽然他当时让售货员拿了大一点的尺寸,但显然现在已经不合适了。
一年的时间她长了十厘米,从不到一米六长到了一米六九。现在的她个子在女生中也算高挑了。
谢云昭很想说自己不需要,但看着短了一截的袖子和裤脚,她有些烦躁,长得太快,衣服都不能穿了,才穿了一年,她很舍不得。
“好了,进去吧。张嘉在等你。”他拍了拍谢云昭的后脑勺,朝她挥挥手转身走进了超市里。
张嘉是张穗的儿子,读小学一年级,是个非常乖巧可爱的小男孩。
“姐姐你来了!我有一瓶牛奶,给姐姐你喝。”
张嘉很喜欢这个说话温柔的姐姐,他做错了题目,姐姐也不会骂他,很有耐心地教他一遍又一遍。
“小嘉!早上好。牛奶小嘉自己喝好不好?”
……
谢云昭坐在张嘉的身旁时不时看看他在草稿纸上写写划划,算着试卷题目的答案。
见他乖乖又认真地写着题目,她笑了笑,检查着昨日她布置下来的作业。
等他答完试卷,谢云昭给他讲昨日作业上的错题,又快速批改了刚刚答完的试卷。
张嘉看着试卷上红色的“100”分时露出了笑容,“姐姐,我想给妈妈看看我的100分。”
谢云昭看了一眼时间,学习了那么久是该让小孩子休息一下,于是她点头同意了,“好,姐姐陪你一起去前面的超市。”
正好她也看看林既平……
谢云昭轻轻握着张嘉的手腕,超市就在前方五十米远处,超市门口是大马路,马路与对面隔着一条宽度约为10米的河流。
这条河贯穿南城,城中村是河流的下游区域。
而此刻,河流岸边许多人身子探出栏杆,惊叫声连连。
谢云昭对此并不感兴趣,大约又是这地儿哪个赌徒活不下去跳河了吧。
“小嘉,我们去找你妈妈。”她温声道。
张嘉指了指一群人的地方,“姐姐,我妈妈在那里。”
谢云昭摇摇头,“我们去超市等你妈妈。”
她不想看孩子看这样的场景。
谢云昭刚走到超市门口,收银员李家辉一见她就急着道:“云昭,你哥哥跳下去救人了。”
他不能离开超市门口,这里鱼龙混杂的,他一走。肯定会有浑水摸鱼的进来偷东西。更何况他是旱鸭子。
谢云昭脸色刷地一下白了下来,她转身拔腿就冲过马路扑到了栏杆上。
浑浊的河水因为高度差水流很急,她看见林既平从少年的背后伸出手将手臂卡在了他的脖子下,另一只手拨动着水流往岸边游。
河流的水花一下又一下地盖在了他们的头顶上。
谢云昭不敢喊他,怕他分神,她拽住了旁边的陌生男人急哭了,祈求道:“帮帮忙,帮帮忙求求你了。”
“这、我不会游泳啊。”
对方抽回手,谢云昭顺着河岸一路求过去,“有会游泳的吗?求求你们了,能不能帮帮忙,帮帮忙,救救他们,救救他们——”
“不好意思啊,我不会游泳。”
“我也不会。”
“这水那么急,谁敢下去啊!”
……
谢云昭摇摇欲坠,看着被水流裹挟着的林既平,她满心绝望。
没人帮忙救!她去,她自己去!
林既平——
哥哥——
谢云昭颤抖着手脚爬上栏杆,一股巨力拽住了她的手臂,将她从栏杆上扯下来。
“云昭,你疯了!你会游泳吗?你就下去。”、
谢云昭看见身后的张穗,“张姨,我哥哥……我哥哥……”
她红着眼眶从地上爬起来再次扑到栏杆上,瞪着眼睛憋得满脸通红。
水流速度慢慢变缓了一些,河水中的林既平趁着这个机会将已经呛水昏迷的少年带着游到了岸边。
谢云昭四处张望找着通往河堤的路,在那边……
她踉踉跄跄地跑过去,而这时她的前方忽然迎面跑来了七八个中年男人大喊着:“天昭!天昭!是天昭!找到天昭了!”
“快快快,救人啊!!天昭落水了!”
他们跑过去,一齐将指尖抠着斜坡稳住身子不让水流冲走的林既平和少年一起拉了上来。
中年男人们围着少年急得团团转,七嘴八舌地争论起来,最后他们准备将少年吊起,让他将水吐出来。
林既平瘫坐在地上累得一句话都说不出,他连连摆手想制止他们,那不是正确的救人方式,现在应该……
“把他放下,他需要做心肺复苏。”谢云昭赶到大喊一声,“吊起来没用的。”
许是她的语气太过笃定,中年男人们连忙将少年平放在地上,谢云昭跑过去跪在他身边,先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喊了他几声。
没反应。
她趴下身子倾听呼吸、心跳,没动静。
抬起少年的下颌,捏开他的嘴巴,口里没有异物堵塞。
双掌上下交叠,按压少年胸骨和两.乳连线中点处,“1、2、3、4……28、29、30。”
捏住鼻子,人工呼吸。
“1、2、3……28、29、30。”
捏住鼻子,人工呼吸。
无限反复。
打完120后,在场的人都安静下来,紧张地看着嘴唇发黑,浑身**、毫无气息的少年。
谢云昭额头上开始冒出细密的汗水,她开始乏力却咬牙坚持着。
林既平缓过来了,拖着隐隐作痛的腿挪到谢云昭身边,“云昭,你休息一下,我来。”
谢云昭充耳不闻,咬牙一遍遍按压着。
林既平看着她的脸色,头皮发麻,心虚起来,他从来没见过她这种神情。
“呕——”
少年头一歪吐出了水,他发出了声音,发青的脸也渐渐红润起来。
见状,谢云昭终于瘫软着身子坐在了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她的手酸得无力垂在两侧。
岸上群众拍手称赞,中年男人们着急地围上去,却又还不敢动他。
他们手足无措地看着他,有的仰头闭上眼死命捶打着自己的胸口露出庆幸的表情,有的痛心疾首喊着少年的名字……
救护车赶到了。
少年被推上了救护车。
“天昭的轮椅呢?轮椅呢……在这儿。”
救护车到来时,谢云昭已经起默默起身离开了人群,林既平拖着腿跟在她的身后。
余光瞥见他的身影,她放慢了脚步。
发生了这事,张穗干脆让谢云昭和林既平提早下班回去,明天放假买年货准备过年。
小巷子冷风对流呼呼吹着,湿透的林既平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冷颤。
谢云昭眼底瞬间蓄满了泪水,她脱下那件对她来说短了一截的羽绒服,“哥哥,起码挡一挡点风。”
林既平想说不用,反正也快到了,但瞥见她那双湿润的双眸,他默默接过她的羽绒服挡在了身前。
换掉湿透的衣服,再冲个热水澡,换上干净干燥的衣服,林既平紧抿着唇看着握在卫生间门把上他的手。
他没有拧开房门。
他知道她此刻一定低垂着眼帘坐在客厅沙发上。
林既平想起那一晚,若不是他生出了几分善心掉头回去,他家云昭就会被阴暗吞噬。
若是他付出更多的善意,将来他不在的时候,老天能将这些善意回报在云昭的身上,几分几毫便足够了。
“哥哥,你是不准备出来了吗?”
谢云昭抬眸看向卫生间,他的洗澡时间一般不超过十分钟,现在过十分钟了……
林既平:……
到底谁才是哥哥,没大没小。
他抿了抿唇,怪吓人的,这样子……
林既平抽了张干净的干毛巾擦着头发佯装淡定地走出了卫生间。
谢云昭瞥他一眼,他从来都仗着头发短不擦头发的。
见他服软,她又舍不得。
“哥哥,你坐下。”
林既平二话没说坐过去。
谢云昭从柜子里翻出艾草贴,这种艾草贴撕开就能发热,热气能更好地将艾草熏进泛疼的骨头里。
卷起他的裤管,她将艾草贴贴上,又从厨房里倒出一杯她煮好的浓姜汤。
林既平非常讨厌姜味,但此刻眉头都不皱地喝了下去。
憋在胸口的气莫名消散了几分,谢云昭心软了,转身倒了杯清水给他去去嘴里的姜味。
见她神情动摇了,不再那么生他的气,林既平又恢复了几分随意散漫的样子,笑着道:“心肺复苏做得不错。”
她撇过头,嘟囔道:“他是哥哥你冒着生命危险救上来,我不想让你的辛苦白白浪费。”
“云昭,谢谢你。”
谢云昭幽怨地盯着他看,“我才不要哥哥你的道谢,你以后不可以再……”
她收住话音,转而道:“你要是出什么事,我也跟着你走。”
谢云昭扭头跑进房间里,还将门用力地关上了。
林既平气得额角突突泛疼,“这说的什么话,胡闹。”
他抬眸看了一眼阳台外狭小的天空,小孩子说的话不算不算……
关上门,谢云昭扑上床掉着眼泪,她知道她那句话肯定会气到林既平。
但林既平把自己过得那么糙,对自己不上心,她只是希望,林既平在做危险的事情前能多想想她几分。
只要有顾虑,他就会迟疑或者想办法多几分把握再去做危险的事情。
她不想林既平是个英雄,她希望他的全世界里只有她一个人,但偏偏如果他真是那么冷漠的人,他就不是林既平了……
“云昭……”
林既平轻轻敲着她的房门。
谢云昭吸了吸鼻子,“干嘛?”
房门外一阵沉默,好半响,林既平的声音响起,“不哭了,好吗?我和你道歉。”
“没哭!”谢云昭趴在枕头上,捶了捶柔软的枕头。
“行。”
他离开的脚步声响起。
谢云昭气了个仰倒,从床上跑下去刷地一下打开了门,门外林既平倚靠在墙上双手抱胸揶揄地看着她。
“哭成这样,还没哭?”
“好好好,我不说了……”
他做了个双手投降的姿势,谢云昭破涕为笑。林既平见她笑了,眼底也露出无奈的笑意。
*
只是这笑还是太早了,翌日起床,林既平发烧了,他收获了谢云昭眼底熊熊燃烧的怒火。
把谢云昭气得鼓鼓的林既平却觉得这样的她反而活泼了几分。
因为林既平发烧了,买年货这事就搁置了。林既平躺在床上睡着,谢云昭拿了复习资料坐在他的床边看。
一年到头,也就过年这么几天,他们两人能安心悠闲、相互静静地陪伴着彼此一整天。
往日里,一人忙着学习,一人忙着工作赚钱。他们还有沉重的债务,一停下来就会有负罪感。
谢云昭享受着这份宁静,而这份宁静被门外纷乱的脚步声打破了。
林既平睁开眼,眼底没有半分睡意,他锐利的眼神看向门口。谢云昭脸色一变,瞬间想起上一年的春节。
林既平还生着病,她下意识站起来挡在他的身前,肩膀上却传来一道重量。
林既平的掌心按在了她的肩膀上。
“哥哥,你醒了?”
林既平颔首,掀开被子穿上外套。
预想中猛烈的砸门声却没有响起,取而代之的是有节奏的敲门声。
“你好,有人在家吗?”
客客气气的询问,林既平不免也疑惑起来,他拍了拍神色张惶的谢云昭以示安抚,便抽出被她攥着的手走过去,“谁啊?”
他没有贸然开门。
“你好,昨天你们救了我儿子,实在太感谢了,我们今天一定要过来当面谢谢你们。”
闻言,浑身紧绷的谢云昭松了口气。
林既平平静道:“不用了,小孩没事就好。请回吧。”
门外——
“嘿,这小孩真有意思,自己还是个小孩呢,管别人叫小孩。”
“啧,你别多嘴。我们今天是来上门道谢的,好好说话,别那么粗鲁,要不是人家兄妹俩,天昭就没了,听到没!”
“就是,你们真是白长到这把年纪了,还想把天昭挂在背上把水抖出来,没点文化就是吃亏!”
“心肺复苏,我哪懂啊!以前见大家都这样做的啊!”
“医生都说了还好及时做心肺复苏,不然就算天昭醒过来了,脑子也会损伤的。”
一群人在门外叨叨叨互相吐槽着差点吵起来,言语中却不含半分责怪怨恨。
林既平:……
内心无语归无语,却也对门外的人有了大致的观感,不是本性残暴充满戾气的人,也应该本事不小。
他们显然不到一天时间他们就将他和云昭的信息问到了。
“都闭嘴!”
门外安静下来。
“林小兄弟,我知道你们救人或许觉得是举手之劳,但天昭是我唯一的儿子,请一定让我当面道谢。”
这应该是个主事的,或许是昨天那个小孩家里的长辈。
门外说话的人声音都中气十足,昨日那几个拉他上去的中年男人也都十分壮硕。
林既平眼底闪过沉思,在鱼龙混杂、生存规则野蛮无序的城中村,即便他够不要命,但终究只是一个人。
他余光瞥了一眼出落得越发清雅美丽的云昭,手一拧,打开了家门。
乌压压的**个高大壮硕的平头男人,林既平自己都有一米八五了,但这些人显然有几个过一米九了。
“请进。”
林既平也不怵,这些人要是真想干坏事,都找到门口了,他家这扇破旧的门也抵挡不住。
呼啦啦的一群人脱了鞋走进了客厅里,见到客厅里站着个小姑娘,有几个中年男人脚下大拇指都抠酸了,就为了将拇指上袜子的破洞踩在脚下。
他们家里也有女儿,女儿总是嫌弃他们脚上破洞的袜子。
哎!今天出门怎么没多注意点,又穿了双破洞袜子,这多不好意思啊!!
这么多身高极具压迫感的男人,谢云昭下意识往后退了退,脸上泛着苍白。
林既平走过去扶了她一下后站在她身侧,她这才有了底气抬眸偷偷看着这些人。
而她看过去,却发现这些人要么眼神尴尬,要么表情讪讪的,好像不是她怕他们,而是他们怕被她说、被她嫌弃一样。
她忽然就没那么怕了。
“不好意思,家里小,没那么多凳子。”
林既平不免窘迫起来,有客上门却没凳子坐,现在一群人站在狭小的客厅里面面相觑。
“没事,哎,多大事啊!这多干净啊,哪就不能坐了。”
说话的男人一屁股盘腿坐在了地上,其他人有样学样也坐在地上。
林既平将客厅里唯一的沙发让给了一群人中主事的那个男人,而他坐着红色塑料方凳。
谢云昭见状,默默坐在了林既平的床沿边。
谢家从来没有客人正经上门拜访,她的知识在告诉她,这个时候应该倒水给客人喝。
但一想,家里就她和林既平一人一个杯子,其他的杯子都在许敬第一次上门砸东西的时候被砸掉了,后来也没再添置,因为不需要。
秦立峰自然知道这个家的窘迫,有关林既平和谢云昭的信息,他让他的几个哥儿们打听打听就知道得差不多了。
“林小兄弟,昨天你救的是我的儿子秦天昭,原本我应该带着他一起上门向你们兄妹俩道谢的,但他身体还不太好,我又觉得应该尽快上门,所以就带着我的兄弟们一起来了。”
话音刚落,门外又响起了脚步声,众人循声望过去,门口是两个拎着大包小包的中年男人。
“秦哥,我和阿旭刚刚走错了岔口,来晚了,实在不好意思阿!”
上门怎么可能空手上门拜访呢,但知晓了林既平和谢云昭的家庭情况,他们的妻子们就说得买实用的东西,那些烟啊酒啊茶啊都不实用。
大包小包里甚至有他们妻子挑选的给女孩子穿的羽绒服、裙子等等,都是简约的款式。
而尺寸是根据当天在场的中年男人回忆的他们的身高体格选的。
迎面而来、赤.裸.裸的热情,习惯了人与人之间冷漠的谢云昭和林既平非常不适应。
他干巴巴摆手道,“真的不用这些东西。”
谢云昭也跟着摇摇头。
“要的要的!”
“这些东西我们都不需要啊,而且这衣服我们家里也没人能穿,都退不了的。”
“是啊是啊!”
人多话就杂,林既平一时不知道该向谁推辞拒绝。
秦立峰喝了一声,其他人顿时安静下来,秦立峰道:“林小兄弟,我和我的兄弟们经营一家修车厂,叫卓凡修车厂。”
卓凡修车厂,落于南城通向外界的高速路边,是一家占据面积很大的修车厂,高速路上来往的货车、大卡车几乎都是在这家修车厂修理的,来来往往的车队也和卓凡修车厂有合作。
对此,林既平大概知道一些,他远远地看过十几辆车开进了修车厂里,只是他不知道对方介绍起这么详细的事情的用意。
“林小兄弟,要不要来我厂里做学徒,我当你师傅,我把我会的全部教给你。”
秦立峰原本并没有这个想法的,学会徒弟饿死师傅这种事在他们这一行很常见,而且学徒、师傅之间相当于半个儿子,一般都是有亲缘关系的才会收。
但今日他一见林既平,观感就非常好,他半条腿踏进棺材的人了,看人就没看岔过。
这个年青人心思清正、眼神清明,是个有责任心、有担当、道德感强的男人,能以优异成绩考上军校,说明他聪明脑子活络。
伤了腿,一朝跌入谷底也没有自暴自弃,而是另找工作抚养没血缘关系的妹妹,还担起了本不该他承担的债务。
这个年纪就能做到如此,他都敬佩他,确实是个好男儿,且身上也有一股为了家人的狠劲。
他以一个长辈的口吻循循劝道:“你现在在超市里当杂工不是长久之计,年轻人如果不读书就学个一技之长。有技术压身,走到哪都不怕。”
林既平愣住了,心里升起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触。
在他的人生中,自懂事起,他的人生全由他自己做主,没有任何长辈告诉他应该如何去做,他一个人摸索着过河,努力让自己不要长歪。
而现在……
有年长者以过来人的经验告诉他未来应该如何去走。虽然说的是如今的他也能想到的事情。
林既平内心被触动,他温和地笑了笑,却还是拒绝了。
比起未来他能走多远,更重要的是当前的情况下他需要钱来保持现下平静的生活。
云昭还有一年半就高考了,她开学之后学校要开始给他们复习,他不能让现在的生活拮据、不稳定,他也要给钱给许敬,以免他打扰到云昭的学习。
当学徒很好,可是没钱。
学技术不急一时,云昭人生当中最重要的一次考试才更重要。
谢云昭见林既平拒绝了明显有益于他的机会,顿时一急,“哥哥……”
刚喊出口,她又抿住了唇,显而易见他拒绝是为了她。一旦他去当学徒,家里便没了经济来源。
他根本无法去。
谢云昭心想她可真是个自私的人。
秦立峰哪能看不出他们目前的窘困,于是他笑着比了个数字,“当我是那种剥削劳动人民的资本家吗?在我这学徒也是给工资的,比你在超市的工资高。”
从未有过的巨大的善意……
林既平受之惶恐,“为什么?因为我救了您的儿子吗?”
“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
林既平疑惑地看着对方,秦立峰笑着道,“另一个原因我以后再告诉你。”
林既平最终没有当面应下,而是请求对方让他考虑几天,年后他再答复他。
秦立峰同意了。
而拿来的礼品,林既平只收下了谢云昭可以穿的新衣服。
秦立峰看出小姑娘对他们的躲避和惶恐,临走到门口时才隔着一段距离朝她郑重地道了谢。
谢云昭无措地摆摆手,“我只是做了应该做的事情而已。”
“但却救了我们一家的命。”秦立峰郑重道。
*
他们走后,谢云昭扶着林既平又躺回床上,她撕开退烧贴贴在了他的额头上。
“哥哥,你的烧反反复复的,四个小时过了,要不再吃一颗退烧药?”
“嗯,云昭帮我拿过来吧。”
“好。”
林既平退了烧,但身体还没大好,因此这个年的年夜饭两人煮了简单清淡的菜色,并伴着电视里春晚小品的笑声吃完了年夜饭。
除夕夜,耳边隐隐约约听到鞭炮声、燃放烟花的轰声。
狭窄的阳台上,林既平和谢云昭看着各自手中燃放的仙女棒发出银白色的光芒。
“哥哥,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云昭。”
仅有的那小片夜空看不见璀璨的烟花,周围黑暗和冰冷的建筑仿佛要吞噬这两个紧紧依靠着彼此的身影,然而他们手中的仙女棒却□□地散发出银白的光芒。
虽然微弱,但也足够他们在荒芜的世界里撑下去。
*
“秦哥,你还真说对了,那小兄弟真的在打听我们。”
秦立峰笑了笑,“有警惕性是好事,他还带着个妹妹,凡事都得多个心眼。”
他的眼里掩饰不住地赞叹,林小兄弟打听他们的行事作风之外应该也想打听他们有没有干违法乱纪的事情。
毕竟他们这一伙人的形象就像是混黑的一样,他是个聪明人,如果他们真的干一些灰色地带的事,他敢肯定那小兄弟是绝对不会沾手的。
“秦哥,你那么看好他啊?还是个小孩子,能行吗他!”阿旭问道。
说到这个,秦立峰眉头皱起,骂道:“不然指望你们吗?一个个的憨头憨脑的,我教了你们多久,没一个能撑起来的。要不把你们的娃儿叫过来,我来教……”
“不不不,秦哥,算了算了。我看那小子挺可以的,你教他吧。”他赶紧溜了。
秦立峰叹了口气,这一行要学的技术有难度,还得有点天赋,他们都是老师傅一起教的,但学出来后能力却参差不齐。
有他在,修车厂能撑下去,他的兄弟们一个个不够圆滑也不够聪明,而他又……
想起抽屉里那张诊断书,他心不断地往下沉。
他也考虑过教兄弟们的孩子,让他们来撑起这个厂,但偏偏这些个家伙一个个想让自己的孩子读书将来坐办公室,而不是像他们这样每天一身机油味,手缝里还有洗不掉的黑色漆。
哪怕他们厂赚得多,但不够体面也确实是。
林既平的出现或许是天意吧,他想起家里孱弱的儿子天昭,虽然说他走后,他的兄弟们也会照顾他,但他们到底有自己的家庭、有自己的孩子,还都是粗神经的臭男人。
偏偏天昭因为身体问题,从小就心思敏感。林既平能将一个小女孩养得那么好,将来也会好好对待他的儿子的。
而且他们年龄差距不算大,又同样腿有问题,有林既平这么一个榜样,天昭总该振作一些吧。
天昭天昭,他笑了下,又想起老妻当年说如果生的是男孩就叫天昭,如果是女孩就叫云昭。
林既平那个妹妹刚好叫云昭。
是天意吧……
许是年纪大了,身体不行了,他反倒越来越信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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