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笨拙却有效的安抚，像一把钥匙，轻轻旋开了某种紧闭的门扉。萧屿然不再仅仅是“家规”约束下的被管理者，他开始尝试着，以一种更主动、更细致的方式，融入萧檩的生活。
他记得萧檩偏好口味清淡的菜肴，便会在萧檩晚归时，提前准备好几样小菜温在锅里，虽比不上萧檩的手艺，却也是用心之作。他注意到萧檩阅读时习惯喝黑咖啡，便会在他长时间伏案后，适时地续上一杯温度刚好的。他甚至偷偷记下了萧檩常用的那款冷冽木质香调的沐浴露和须后水，在自己房间的浴室里也换上了同款，仿佛这样，就能让那份令他安心的气息更长久地包裹自己。
这些细碎无声的举动，萧檩都看在眼里。他没有言谢，也没有阻止，只是默许了这种润物细无声的靠近。有时，他会对某道小菜多动一筷子，有时，会在萧屿然续上咖啡时，抬眸看他一眼，那眼神平静，深处却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暖意。
这天是周末，萧檩难得没有外出，也没有处理公务，只是坐在客厅的落地窗边，就着冬日稀薄的阳光看书。萧屿然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手里也捧着一本书，心思却大半不在书上，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窗边那人。
阳光勾勒着萧檩低垂的眉眼，将他平日里冷硬的轮廓软化了几分。他穿着简单的灰色羊绒衫，姿态放松，整个人沉浸在书页的世界里，散发出一种罕见的、宁静温和的气息。
萧屿然看着看着，有些出神。他想起很久以前，自己还很小的时候，似乎也曾见过萧檩这样毫无防备的、带着书卷气的温和模样。只是后来，随着他渐渐接触那个黑暗的世界，这样的时刻便越来越少，取而代之的是越来越多的冰冷、严厉和深不可测。
一股莫名的冲动涌上心头。萧屿然放下书，轻手轻脚地起身，走到萧檩坐的那张单人沙发旁，在地毯上坐了下来。他没有靠得太近，只是挨着沙发的边缘，像一个寻求靠近却又不敢打扰的小动物。
他拿起自己刚才看的那本书，假装继续阅读，眼角的余光却始终黏在萧檩身上。
萧檩翻动书页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正常。他没有对萧屿然这突兀的靠近发表任何意见，甚至连目光都没有从书页上移开，仿佛他只是房间里一件再自然不过的摆设。
然而，过了一会儿，萧檩空着的那只手，却自然而然地垂落下来，轻轻搭在了萧屿然靠着的沙发扶手上。那只骨节分明、修长有力的手，距离萧屿然的肩膀，只有咫尺之遥。
萧屿然的心脏猛地漏跳了一拍。他几乎能感受到那只手散发出的、微弱的体温。他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连书上的字都变成了模糊的墨团。
阳光缓慢地移动着，在两人之间投下温暖的光斑。客厅里安静极了，只有书页偶尔翻动的细微声响，和两人清浅交织的呼吸声。
一种无声的亲昵，在这片静谧的阳光里悄然流淌。不需要言语，不需要更进一步的触碰，仅仅是这种靠近的、共享一片空间和时光的姿态，就足以让萧屿然心底那头名为贪婪的野兽，发出满足的、昏昏欲睡的咕噜声。
他偷偷地、极其缓慢地，将自己的身体，往那只手的方向，挪动了一点点。让自己的肩膀，若有似无地，轻轻贴上了沙发布的边缘，也……离那只手更近了一些。
萧檩似乎并没有察觉，又或者，是察觉了，却选择了默许。他的手指，依旧随意地搭在扶手上，没有任何移动。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了。萧屿然甚至希望，这个下午可以永远不要结束。
就在他几乎要在这片温暖的、带着萧檩气息的阳光里睡着时，那只搭在扶手上的手，动了一下。
不是移开，而是向下，轻轻地、带着一种仿佛无意识的随意，落在了他的头顶。
宽大的、带着体温的掌心，覆盖在他柔软的发丝上，极轻地揉了揉。
那动作短暂得如同错觉，一触即分。
随即，萧檩合上了书，站起身。
“晚上想吃什么？”他低头看着还坐在地毯上、有些发愣的萧屿然，语气如常地问道，仿佛刚才那个短暂的抚摸从未发生过。
萧屿然抬起头，逆着光，看不清萧檩的表情，只能看到他轮廓边缘被阳光勾勒出的淡淡金边。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喉咙发紧，一时说不出话来。
萧檩没有等他回答，便转身朝着厨房走去。
萧屿然依旧坐在地毯上，抬手，摸了摸刚才被萧檩掌心触碰过的发顶。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一点点温热的、令人心悸的触感。
阳光暖暖地照在他身上，空气里弥漫着尘埃飞舞的轨迹和书本的墨香。
他低下头，将滚烫的脸颊埋进并拢的膝盖里，嘴角无法控制地，向上扬起了一个巨大而无声的、带着傻气的笑容。
他知道。
那座冰山，正在为他融化。
虽然缓慢，虽然悄无声息。
但他感受到了。
那冰层之下，涌动着的、独属于他的……温柔暖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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