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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渊没想到，他以为捡回家的是头小狼崽子，没想到是请了个小祖宗回家。
餐桌上，沈渊静静地看着池匪。
“吃饭。”言简意赅。
“哼！”小池匪坐在餐桌前面，双手交叉抱臂，小嘴一瘪，头一甩，后脑勺死死对着沈渊。
事情的起因是这样的。
小家伙前几天和老师学了画人物，家教老师告诉他，可以画自己最喜欢的人，然后小家伙想画沈渊。
沈渊很忙，想让他当模特儿几乎是天方夜谭。这几天又赶上沈渊出差，小家伙的画搁置了很久。这不，沈渊刚一回来，小池匪就和他置气。
旁边的梅姨哭笑不得，这一幕，在这一年里，已经上演了无数次了。
小公子刚来别墅那段时间，还是个干巴巴的小猴儿，可能是初来乍到，小脸上满是警惕和惴惴不安，话也少，乖巧得让人心疼。
后来慢慢适应了，察觉到周围人对他都没有恶意的时候，这家伙从小在外面养出来的本性就暴露了。
一年时间，足以让一只遍体鳞伤的幼狼养好皮毛，露出獠牙，开始试探着拆家了。在感受到安全和被纵容的环境里，那种被压抑的、属于街头的野性和狡黠开始复苏。
比如说现在。
餐厅里只剩下银制刀叉被使用时，碰触到骨瓷盘边的细微声响——沈渊根本没理会他的抗议，正在慢条斯理地用着他的晚餐。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小池匪的肚子不争气地叫了一声，在极度安静的餐厅里显得格外清晰。
“梅姨，他不吃就撤了。”那个男人开口。
还是那种随性的漫不经心的语气，好似自己在他眼里也是可有可无的存在，越想越气，现在还不让他吃饭！
无理取闹的大人！
小池匪转头瞪圆了眼，控诉那个天天不归家，回家还克扣小孩儿口粮的男人。
看着熊孩子终于转头了，眼里带着委屈巴巴的控诉，沈渊突然笑了。
他笑起来很好看，二十四五的大好年华，让他自带这个年纪男人该有的张扬意气，加之世人称誉的“年轻教父”头衔，久居上位的他身上还有一股含蓄内敛沉稳的气质。
很难想象，张扬和沉稳能在一个人身上融合得那么完美，达成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
那双温柔深邃却自带疏离的眸子，一度让人想要占据那双眼的全部。
十四岁的池匪跳下座椅，像小炮仗一样冲进慢条斯理用餐的沈渊身上，小牛犊子一样的力气，把沈渊扑得往椅背上靠了一下，而后笑着把他抱起来，放在身边的椅子上。
“好了。现在能告诉我，为什么不开心吗？”
沈渊把他的专属小黄鸭餐具拿过来，往里面夹了几块菠萝排骨，这是小屁孩最喜欢的一道菜，吃了一年了一直没吃腻，每次沈渊回家，小孩儿总要提前央着梅姨准备这道菜。
“你一个月有32天不在家！明明说好要陪我玩拼图陪我滑滑板的！你还不当我的模特！”小池匪说着说着，开始吧嗒吧嗒掉眼泪，眼眶哭得红红的，瘪着嘴，默不作声地哭。
好不可怜。
沈渊失笑。
这一年，最大的成就，就是把小狼崽子养成会哭的小人儿。
想要什么会说，生气可以耍脾气，委屈可以掉眼泪，高兴可以猴儿一样撒欢。
“接下来整个周末的时间都留给你，小祖宗现在满意了吗？”
沈渊抬手揉揉哭成小花猫的池匪的头。
小池匪一听，眼珠子一转，也不往地下掉珍珠了，仰头看着沈渊，面上装着严肃，却藏不住窃喜：“真的假的？不骗我？”
“骗你干嘛，小滑头。”
某小孩高兴了，夹起碗里的菠萝排骨，一块接一块，吃饱后，摸着自己的小肚子，打了个饱嗝，老太爷似地靠在椅背上，仰着下巴指点江山：
“今天的菠萝排骨，不好吃。”说着，假模假样地摇摇头，余光却飘向旁边的沈渊。
“嗯，待会儿批评梅姨。”沈渊已经掌握了和小孩儿对话的诀窍。
“不准扣工资！”椅子上的人想了想，连忙加了句。
“嗯，不扣工资。”
于是，被哄好的人拽着大忙人沈渊，走进了特意为他打造的画室。
旁边的梅姨笑得合不拢嘴。
每次小少爷和家主闹过脾气后，总得挑着拣着一些话题来纠毛病，以显得自己不是那么轻易哄好的，家主也乐得哄，其乐融融。
当天晚上，沈渊看着小孩儿的画纸，百思不得其解。
“小土匪，能告诉我，你对着我这张俊脸画了一个晚上，是怎么画出一个太阳的呢？”沈渊用的英语，流利低缓的嗓音带着点促狭味儿。
“Yes,handsome Sun!”
池匪虽然英语不好，但抓关键词的能力一流。
沈渊笑了，笑得温温柔柔的，不说话，就看着池匪笑。池匪一看他这个笑就跑，转眼间就跑出门，扒拉着门框看着里面那个笑得瘆人的人。
一般沈渊那么笑，就是池匪要挨揍的前兆。
“池匪，告诉我，这几天的英语课是怎么上的？又跟着Jasper疯玩了是吗？”沈渊慢悠悠起身，熟门熟路地从画室里拿起一根小藤条。
Jasper是池匪的英语家教老师。
去年刚把小崽子捡回来时，这在街头巷尾混惯了的小土匪中英乱炖，中文没吃透，英语没学精，净拣着街头俚语一会儿蹦一个，还时不时夹杂着点中文，典型的两边都没学好，还要生拉硬拽，独创一套自己的语言逻辑。
家教老师是池匪自己挑的。
当时沈渊带来了好几个英语老师，都是藤校博士，履历光鲜亮丽，业务能力也杠杠的，偏偏池匪一个都不要。
正好赶上沈渊发小Jasper来找他借住一宿，那时候Jasper染了个金黄色的头发，被直直的太阳一照，暖融融的大金毛形象瞬间捕获了小池匪的心。
小家伙手一指，那家伙就屁颠颠地凑上来了。
不得不提一句，当时的Jasper，刚宿醉从酒吧出来，浑身上下都是酒气，打眼看过去就不着调，头发被挠成鸡窝一样。
虽然染了金色的头发，但他的骨相是标准的华人长相，虽然邋遢一些，但不掩阳光俊俏。
被可爱的东方酷哥小孩选中，那大金毛凑近小池匪，“吧唧”一口亲上了他的脸蛋。
小池匪嫌弃地抬手擦了擦脸，但还是执意留下Jasper，尽管沈渊解释那不是家教老师。
“我是！我愿意！”某蹭住的大金毛嚷嚷。
Jasper蹲在小池匪旁边，一大一小两颗脑袋凑一块儿，仰头看着沈渊。
沈渊：“……”
沈渊想不明白当时自己为什么一时心软留下了Jasper。
池匪看到那个邪恶的男人拿起作案工具，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崽子终于跳脚了，用蹩脚的英语叽里呱啦，试图阻止悲剧的到来：
“You can’t do this! This is 家暴！Your，uh, teachin’ way’s wrong——if you hit me,I won’t support you when you’re old! Never ever!”
语法颠三倒四，用词口语化且相当笨拙，卡壳停顿逻辑混乱，“Never ever”画蛇添足，慌不择路偏又理直气壮。
沈渊气笑了。
一年前刚遇到的时候，以为他是个双语天才，打小应该有人教他中文，又一直在英语环境中长大，初见时中英文切换自如，骂人的话那叫一个利索流畅。
带回家才知道，是个双语黑洞。
教了一年了，也就他亲自教的中文有些长进，那英语学了还不如不学，一年前起码还会几句利索的骂人的话，现在说个啥都磕磕绊绊。
“小家伙，你倒是说说，你拿什么给我养老啊。”
池匪警惕地盯着那个身着灰色毛衣的男人，戴着副金丝眼睛，斯文。
但骨节分明握着小藤条的手，让他文质彬彬的假象轰然倒塌。
“零花钱。拿零花钱给你养老！”小池匪梗着脖子，“我有很多零花钱！”
这倒不假，沈渊一年给他的零花钱，够他大手大脚活到100岁。
沈渊不再说话了，只是那晚过后的周末，沈渊亲自拿着小藤条，看着某个滑头学英语，小孩儿坐不住，多动症似的，这里敲敲那里扣扣，左看看右看看，最后发现还是面前冷脸的男人最好看。
“池匪。”
黑眼珠滴溜转的人瞬间低下头，装作冥思苦想的样子，一副好学生的做派。
Jasper借家教的名义来找池匪鬼混的时候，连别墅雕花铁门都没能走近一步，手机上弹出一条巨大的收款信息，随之而来的是一条“当年英语挂科是能力问题，如今教小朋友是人品问题”的刻薄消息。
Jasper掰着脚趾头都能想出来这谁。
好汉不提当年勇，好兄弟不提当年糗。
显然，沈渊对此毫无愧疚之心，竟然还用100万美金侮辱他。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Jasper抓狂。
太好了，终于不用再过吃完上顿没下顿、交不起房租被房主赶出来的悲惨生活了！
沈渊真是慈善家啊！Jasper热泪盈眶。
自打和家里闹矛盾这一年来，他在海外的求学生涯那叫一个崎岖，家里断了他的经济来源，想逼他上进支棱自力更生。
偏他自个儿也不争气，全靠救济。
大金毛进不去别墅也乐呵呵的，拿着手机在外面踱步晃悠，转眼出现在别墅后面无人看管区域，做贼一样地翻进围栏，正好跳进一片小花园里。
这是早春，别墅花园却一派生机盎然，绿叶与各种珍奇的花草铺满每个角落，草坪中间隔出一条石板路。
和别墅外面的纽约大不一样。
Jasper刚从外面来，脑子里似乎还残留着光秃秃的树枝、潮湿的人行道以及陈旧建筑的墙体，全是灰色、棕色和枯黄。
可仔细看，树端末梢已经膨大出绛红色的芽苞，似蓄势待发的握紧的小拳头。
这就是纽约的早春。既不是纯粹的希望，也不是彻底的颓废。
Jasper抬手，仰头对着紧闭的三楼格栅窗吹了个嘹亮的口哨。
那里住着小池匪。
连着吹了十几声口哨，腮帮子都吹酸了，也没人搭理他。
Jasper自讨没趣，摸摸鼻头悻悻然翻墙走了，走之前薅了朵开得正艳的红玫瑰，叼在嘴里，哼着小调往常去的酒吧走，打算把这支漂亮玫瑰送给上周看上的金发碧眼的美人。
娇花配美人。
刚刚好。
求收藏嘿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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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大金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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