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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空气中充斥着钱味的地方，无数人趋之若鹜的金钱，只是最高效配置资源的东西。
十年前的华尔街，灯红酒绿，写字楼鳞次栉比。
它辉煌，却也又脏又乱。
如藏匿着鬼魅的漆黑小巷，和富丽堂皇的显贵会所仅几十米之遥，偏这几十米和天堑一样。
鎏金会所的看门狗，路过小巷，都会狂吠几声，更甚者会上去踹两脚地上的流浪汉——在上位者那里受到的气，总该有个容器盛着。
这个天堂和地狱共存的地方，暴雨如注，电闪雷鸣。
刺眼的闪电好似在暗黑的夜里撕出一条光亮的路，就和沈渊这人一样。
今晚是他的庆功宴——庆祝他23岁成功收购了比他自身庞大百倍的百年家族企业。
宴会设在刚刚易主的、范德比尔特家族传承了五代人的私人会所里。
挑高的穹顶下，水晶吊灯的光芒照亮了整个大厅，也让角落里装模作样的橡木书架上的灰尘无处遁形。
空气中雪茄的烟雾与香槟的气泡交织。
沈渊没有坐在主位。
他斜倚着巨大的大理石壁炉，手里把玩着刚从这栋会所前主人——那位八十岁的老范德比尔特——手中赢来的家族印章戒指。
一位白发苍苍的来宾颤巍巍走进来，檀木拐杖杵在地上，在宽敞的会所里显出阵阵威严，试图维持最后的体面。
沈渊麾下的锐气逼人的精英以及其他合作伙伴们余光看了那老人一眼，嗤笑，继续推杯换盏，觥筹交错。
老人盯着沈渊手里把玩的印章戒指，握着拐杖的手紧了紧。
“恭喜你，年轻人。你赢了。但范德比尔特这个名字，代表的不只是财富，更是传统、荣誉和……”
这位失权的耄耋老人，代表着华尔街老一辈的老人政治的人，操着一口流利的绅士英语，警告着眼前年轻气盛的人。
像一头垂垂老矣的巨兽，试图昂头用余威震退敌人。
沈渊抬起眼，平静地打断他，用的中文，声音不大，却让整个会所瞬间安静：
“亲爱的……范特比尔特先生，您说的这些‘传统’，在过去的五年里，让这家公司的市值蒸发了近70%。”
“而我，只用了三个月就让它起死回生。”
他向前微微倾身，目光如同手术刀般又冷又锐。
“所以，从现在起，‘范德比尔特’代表什么，由我来定义。”
说完，他没再看面前人一眼，转身拿起一杯香槟，慢慢抿了一口。
明里暗里观察他的人不少，抓住空子立马凑上来，你来我往地谈合作，聊发展。
合作共赢的话，他听了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一个眼神，旁边跟着的助理立马笑呵呵地抬起酒杯和一堆笑面虎和稀泥。
沈渊转身出了会所。
这位刚撕碎猎物的年轻猎豹，倨傲得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说轻狂也不为过。
但谁让他有实力有资本呢。
十几岁崭露头角的天才少年，从商后拒绝家族的支持，一路白手起家，十八岁成立公司，三年时间跻身世界百强，又在他23岁这年，取代了巨头企业，在AI领域，加冕称王。
年轻教父，自此，声名鹊起。
喧闹和繁华在踏出纸醉金迷的会所后，消失殆尽。
他举着黑伞，慢慢地朝东边走去。
其实司机在车里静候，一个电话车就能开过来。
华尔街经常下雨，但很少下这样的暴雨，激烈到似乎要冲走藏在角落里的一切污垢，把那些见不得人的肮脏和算计在雨夜抹去。
等到天光大亮的时候，又是人人爱的举世升平。
暴雨在霓虹光跳着热舞，脚下是乱溅的水花，黑伞边缘，密密麻麻的雨珠如注。
他抬脚迈进黑暗。
“Wanna die？”（想死？）
突兀的声音自暗夜响起，带着长时间没喝水的沙哑滞涩。
话里的随性与凶狠，让沈渊停下脚步，侧头，打量着蜷缩在垃圾箱旁边的人。
雨水冲刷着这座钢铁巨笼，垃圾箱里的垃圾顺着雨水散布四周，散发着阵阵腐臭，连带着紧靠垃圾桶试图汲取温度的人一样。
衣衫褴褛，碎成布条的短袖湿漉漉地贴在他瘦骨嶙峋的身上，他整个人蜷缩着，裤子也短了大半截，露出冻得发青的脚踝和满是泥泞的小腿。
雨水顺着他漆黑、打结的头发流淌下来，滑过他脸颊上触目惊心的青紫淤伤。
他的嘴角破了，凝结着一点暗红，在雨水的冲刷下又隐隐渗出血丝。
就一小孩儿。
垂着眸，被冷得直打哆嗦。
这样的人沈渊见多了，华尔街遍地都是。
但很难相信刚才的‘狠话’是这么个瘦弱的孩子说出来的。
沈渊笑。
阴影里的人抬头，眼神直直地看着沈渊，眸子带着疲惫和凶狠，但雪亮。
狼崽子。
“What you laughin’ at？(你笑什么？)”
那小东西问，说话时扯动嘴角和脸颊上的伤口，他微微抽气，但这不妨碍这小崽子尾音上扬带质问。
“那你倒是说说，我为什么想死？”沈渊微微弯腰，伞随着他一起倾斜，遮住了那憔悴的身影。
沈渊恶趣味一样地，用的中文。
话里带笑。
“东边路口……停了四辆没熄火的车。”地上那人转用中文，尽管发音有些古怪。
华人。这是沈渊的第一个念头。
四辆没熄火的车吗？他微微挑眉，兔子逼急了还会咬人呢，他把人家偌大的一个家族搞垮了，人能不恨吗。
只不过派人明目张胆地来劫人，也真够蠢的。
地上那人说完，没再管面前男人的反应，闭上眼，仰头靠在墙上，语气不客气地驱逐闯入他朝圣之地的上等人。
“滚开。你挡着我淋雨了。”小身板冷漠开口，这句话倒说得字正腔圆。
沈渊礼貌退开，连着手上的伞一起。
暴雨越下越猛，噼里啪啦地砸在黑伞上，他在自己喧闹的世界里，看着半步之遥那个安静的世界。
鬼魅一般的人鬼魅一般的人影悄无声息地靠近沈渊，领头的对着沈渊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他略点头，那几人便又消失在黑夜里。
“听说天堂不收饿死鬼，也不收冻死鬼。”举着黑伞的人莫名其妙说。
“要你管？你很烦。”小东西眼都不睁。
啧。
“饿不饿？”沈渊追问。
没人搭理他。
显然，地上缩着那人被他吵烦了。
倔驴。沈渊暗想。
他打了个响指，刚才鬼魅般的几人悄无声息地出现。
“带他走。”
“是。”
他向来不干扰别人的选择。生与死，他见过很多，这世界上那么多人，苦的痛的爱的恨的无奈的绝望的，他都见过。
年轻的教父最不缺的是怜悯，最不吝啬的就是施舍。
可他看到那双濒死前还存留善良，绝望中又夹杂着凶狠的眼睛时，他心中涌现的不是怜悯，而是近乎残忍的平静。
身高体壮的保镖抱起蜷缩在臭气熏天的垃圾桶旁边的小家伙时，肩膀突然传来刺痛——小家伙的牙很锋利，直接给了他一大口。
“啧。小土匪。”
沈渊站一旁，把伞递给旁边的保镖，接过那个受伤的狼崽子。
“想死，很容易。但你现在死，一文不值。”沈渊淡淡地说。
一句话不知道又戳小土匪哪儿的肺管子了，他低头对着矜贵的沈渊也来了一口。他狠狠咬着不放，把沈渊定制的西装咬破了洞。
沈渊抬手给了他一个脑瓜崩。
并没有像其他大人物一样对他拳打脚踢，肆意辱骂，而是把他抱在怀里。
“嘶……兽儿一样的。磨牙呢。走吧……带你回家。”
说完，他接过保镖递上来的黑色羊绒大衣，把小孩儿裹得严严实实，粽子一样。
带他回家。
雨水似乎在这一刻变得稀疏。
冰冷的雨水不再直接砸在他脸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陌生的、带着体温的暖意，和一种昂贵羊绒纤维的细腻触感——池匪被那件黑色大衣紧紧裹住，被那个人抱着。
他下意识地攥紧了什么，手指揪住了那男人胸前已被雨水浸湿的衬衫。他整个人还是僵硬的，像一块被封在冰里的石头。
然后，他仰起了头。
这个角度，他最先看到的，是那个男人线条清晰而冷硬的下颌，还有那上面顺着皮肤纹理缓缓滑下的一滴雨水。再往上，是紧抿的、看不出情绪的薄唇，和高挺的鼻梁。
他看得有些出神，直到那人似乎有所察觉，微微颔首，目光垂落。
那双眼睛……
里面没有他熟悉的厌恶、贪婪或暴戾，也没有他想象中的、施舍者该有的怜悯。那里面是一种近乎绝对的平静，深邃得像他曾经远远望过的、冬天的海。
这平静里，有一种能容纳一切疯狂与肮脏的力量。
街灯的光晕在沈渊轮廓周围勾勒出一圈模糊而清冷的光边。
这一幕，池匪记了好多年。
巷子里的恶臭、身上的剧痛、蚀骨的寒冷，都仿佛被隔绝在了那件大衣之外。他蜷在这个陌生的怀抱里，像一只终于被从洪水中捞起的、快要冻僵的幼兽，第一次触碰到坚实的陆地。
他没有看到神。
但他看到了一个，能让他这艘破烂小船，暂时停靠一下的、沉默的港湾。而这，对于此刻的他来说，已经足够了。
更更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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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小土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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