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萧亓炀带着药来的消息,傅翎瑄并没有高兴起来,反而忧心忡忡。
消息是从瞭望台传过来的,信是快马加鞭送到手中的,远远便能看见萧亓炀军队黑红色的旗帜迎着寒风飘扬,一路招摇而来。
瞭望台之上,看着那属于独属萧亓炀精兵的旗帜,傅翎瑄眉间的忧虑更深。
至第二日中午,萧亓炀的人马便到城门口。
因为提前收到消息,王勇王忠不疑有他,带着将士出来迎接。
萧亓炀六年前成名的那一战至今仍在边关传颂。
他以寡敌众,仅率领敌军半数兵力打得对面丢盔弃甲,自此一战成名。
此战的详细过程也被兵部修入新的兵书之中,即便萧亓炀在皇城中不受重用,被皇帝猜忌防备,但仍然是将士心中敬仰的英雄。
军中的将士都来迎,比太子来时的阵仗还要大,大家都想亲眼看见这有勇有谋的三皇子的真容。
果然如同传闻中那般魁梧英俊,身上一半异族的血统使他的五官深邃,自带一股凌厉之气,威势逼人。
一别数月,萧亓炀比从前更意气风发了,他端坐马上,一双深邃的狐狸眼如同鹰一般紧紧盯着城墙之上那道默然伫立的瘦长人影,他微微扬起眼,露出了看囊中物一般势在必得的眼神。
傅翎瑄只在城墙上站了片刻,看着那些黑红的旗帜眉头紧锁,感受到萧亓炀灼热的视线后便转身离开了。
萧亓炀的眸色一沉,嘴角扯出一抹不屑的笑意,他居高临下望着恭恭敬敬行礼的王勇王忠,道:“怎么不见傅将军?”
王勇王忠久不在皇城,自然是不知道他们的事,王勇上前一步,答道:“太子殿下久病不起,傅将军应该是在照料。”
“哦?”萧亓炀皮笑肉不笑,眼底一片森冷,“皇兄的身体,作为臣弟的我也是十分挂心啊。”
王忠上前拱一拱手,萧亓炀的气势竟压得他不敢抬头,稳了稳心绪才道:“三殿下千里送药,若是太子殿下醒了,也会十分感动的。”
“皇兄竟然已经不清醒了吗?”萧亓炀脸上露出耐人寻味的表情,“带我去看皇兄。”
“是。”
带来的药吩咐下去煮了,王勇王忠带着萧亓炀来到太子的营帐前。
萧亓炀并未进去,只是立在门口,客气道:“多谢二位将军。”
“臣等告退。”王勇王忠都是有眼色的并非莽夫,互相对视一眼,明白萧亓炀的意思,二人行了个礼,便匆匆离开了。
萧亓炀撩开帘帐,傅翎瑄果然坐在床前,人比从前更加憔悴,听见萧亓炀来,头也不抬,只看床上人。
萧亓炀见状,心中不知是心疼还是愤怒,冷哼了一声,嘲讽道:“看来你在此处过得还不如皇城。”
“谢三殿下关心。”傅翎瑄表情冷淡,“微臣觉得很好。”
“好?”萧亓炀怒极反笑,几步上前来,“真的好的话你何至于……即便是在西塞我们落魄之时,你也没有今日这般消瘦!”
傅翎瑄不语。
沉默了一会,门外忽然传来萧亓炀家仆的声音,“三殿下,药熬好了。”
萧亓炀看了一眼傅翎瑄,“进来。”
他那个五大三粗的家仆端进来一碗冒着热气的黑色汤药。
“这是世间罕见的回还草,生于雪域之中,一生只在春季冰雪融化的那一日长出,第二日便枯萎,可以活死人肉白骨。”说罢,萧亓炀瞟了眼床上昏迷不醒的人,嗤了一声:“便宜这个病秧子了。”
话音刚落,那家仆便走上前来,要把药喂给床上昏迷不醒的萧亓巽。
“且慢。”傅翎瑄忽然出声阻止,他看着萧亓炀的脸上不屑的神情,又看向家仆,最后目光落在他手中的汤药上,“这药,我先喝。”
萧亓炀神色一顿。
那家仆也愣了,端着药碗去看萧亓炀。不敢动作。
傅翎瑄亦看着萧亓炀,“殿下既然说臣消瘦,这活死人肉白骨的回还草,臣也想跟着太子沾一沾光。”
“若我说只有这一碗呢?”萧亓炀道。
傅翎瑄的目光落在床上,眼神坚定,“那我便与他一人一半。”
萧亓炀凝视他良久,笑了一声,“翎瑄,你连我也不信了?”
傅翎瑄神色冷漠疏离。
“这是我皇兄,我如何会害他?”萧亓炀道:“他若是死在这里,首当其冲的便是我这千里送药的人。”
“我说了,我也要喝。”
见傅翎瑄如此固执,萧亓炀给了个眼神,家仆马上会意,端着药碗出去了。
傅翎瑄脸上露出了几分了然的嘲讽意味。
“你就不问这雪域之上我又是历了多少苦难才拿到的?”萧亓炀上前,把衣袖撸上去,将一条精壮手臂递到傅翎瑄眼前。
右手小臂之上,有一条粗硕的伤疤,看起来并非旧伤,新生的伤口像一条粉色的肉虫盘桓在手臂外侧。
见傅翎瑄依然冷漠,连看见他的伤口也只是眼底微微闪烁了几分不忍,萧亓炀痛声道:“你与他不过相识一年,我呢?我与你相识十几年了,说是同生共死也不为过,傅翎瑄,我哪里对不起你了?”
“你没有对不起我,只是人心易变。”傅翎瑄淡淡道。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得从前对萧亓炀的痴迷有些可笑,在看见傅三尸首的那一刻,仿佛拨云见雾一般在这世间清醒了过来,意识到萧亓炀曾对他说的那些情话是多么虚假。
“人心易变?好一个人心易变,你若是找了比我更强的,是我越不过去的人,我自当是一句话不说,可为什么是他?为什么偏偏是他这个手无缚鸡之力,文韬武略样样不行只有一个好母妃的废物?!”
“……”
“我生是皇子,却命如草芥,父皇看不起我,我便命也不要的努力,我去打仗,去拼命,只想得到原本属于我,属于一个儿子,一个皇子的亲情,到头来却不如他咳嗽一声父皇来得心疼。”萧亓炀自嘲似的笑笑,“直到遇见你,你与旁人不同,你出身高贵,却从不因为我备受冷落而看不起我,我原以为你懂我,这么多年……我们在皇城一起长大,在西塞出生入死,到头来……我也不如他!”
或许令萧亓炀愤怒的从来不是傅翎瑄的变心,而是他身边的所有都是属于同一个人的,这如何不叫他嫉妒发狂?
“没有人看不起你。”傅翎瑄似有动容,他垂下眼去,敛去眸底的不忍。
可萧亓炀却将他垂眸的动作以为是不耐烦,手上骤然发力,裸露出来的精壮小臂上青筋暴起,一把将傅翎瑄的双手反擒在床沿。
“你要药?求我啊?就在这里!”
傅翎瑄一时不备,整个上半身都撞在床缘,床榻上的萧亓巽的身体因这突如其来的动作而颤了几下,却并未醒来。
“萧亓炀!你疯了是不是?!”傅翎瑄心有余悸地看了床上的人一眼,见他没醒,暗暗松了口气,压低了声音怒道。
“我疯了?到底是我疯了还是你疯了!”萧亓炀却像发了狂一般狠狠撕扯起傅翎瑄的上衣,“你为傅三,为他,却不能为我?!”
‘刺啦’一声,傅翎瑄的上衣外袍被扯破了,里衣也被萧亓炀狂乱的动作扯松了,露出半截锁骨。
萧亓炀心中不知乍起的是愤怒还是**,一瞬间吞没了他所有理智,直到手臂传来一阵刺痛。
一把银色的匕首扎进他手臂盘桓的伤疤之上。
是之前佘楚送给傅翎瑄的左手刀,傅翎瑄一直带在身上。
萧亓炀吃痛一声,松开了手。
便是在这空隙之间,傅翎瑄抽刀离去,血溅了二人一身。
傅翎瑄左手持住刀刃挡在身前,神色冷然,“你若是执意如此,我也不知道下一刀会在哪里。”
萧亓炀捂着手臂,粘稠的血液从指缝里流出,他却恍然不知疼痛一般,眼神却死死盯着傅翎瑄手中的刀,忽然激动起来,“这把刀……这把刀是哪里来的?!”
“……”
“你告诉我?哪里来的?”顾不上手上的伤口,萧亓炀往前走了一步,似乎想去夺傅翎瑄手里的刀。
傅翎瑄戒备道:“退下!”
萧亓炀慢慢起身,眼中满是沉痛,“这是我母妃的刀!”
傅翎瑄一愣。
“你可知道,这是我母妃用来自刎的刀!”萧亓炀一声声悲切,宛如将死的鹤哀鸣,“她的母族被灭之后,故国只留下这把刀,母妃最后也是用这把刀自刎,她身死之后,连个墓都没有,只有这把刀……我向父皇去求了几次,他都没有给我……”
“……”
“他满城为你找左手刀,他为博你一笑便可随意动用库房里的宝物,父皇为他什么也愿意给,那我呢?我呢?我不是他的儿子吗?我不是人吗?”萧亓炀抬起头,紧紧盯着那刀,猩红的血沿着手臂一路滴落,在地上凝出一个血坑。
他越过刀刃,越过傅翎瑄,仿佛想要得到什么答案。
可无人能回答他。
连傅翎瑄也是默然。
屋中静了良久,萧亓炀忽然笑起来,“你以为他能回去娶你?”
“你以为我怎么来的这里?那昏君连你都防备,怎么会让我来这里?我告诉你,皇城早就沦陷了!他的命到头了!他这顺遂的一生也到头了!”
佘楚:真奇了怪了怎么一觉起来加了这么多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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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第 4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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