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羌之行,该要顺着他们,一出“宾主尽欢”的戏,才能顺藤摸出他们真正要出的牌,以及,才能最大程度上保证她们的安全。
鱼歌记得袭明这么说过,结束了通话,她问:“最后总会应下的,对吗?”
袭明点头:“但我们需要对将要发生的一切做好心理准备。顺着他们,不代表闭上眼睛不去看脚下的路,任由他们牵着走。”
毛病不少,正经起来倒挺能把话说到点子上,姜涣对袭明所言深以为然,跟着接了句:“是在保证视野的前提下,自己选择了这条路,就算真要顺他们的心意跳进某个陷阱里,也要规划规划跳进去的姿势。”
袭明笑了笑,说:“是。”
竟是难得一见的和谐。蓝烟有些不可置信,在想莫不是产生了幻觉,去寻鱼歌的反应,发现她亦是如此,眨着眼在袭明与姜涣之间切换着视线,最后望向蓝烟。
好怪啊。
似乎有那么点欣慰嵌在鱼歌眼里,更怪的是,蓝烟想,她自己眼里多半也是一样的。
那,送两朵小红花表彰一下?
“在想什么?”一向是姜涣说什么做什么,蓝烟都会给出反应,现在居然一声不吭,姜涣便这么问她。
“在想……”一些说出来或许会让你们不好意思,或许会矢口否认,然后又开始言语互刺的事。
蓝烟没忍住笑了,又忍回去,轻咳两声,试图将那很怪的感觉赶跑,但没成功,一个兴起便把方才所想的那句话真的说了出来:“想给你们俩,一人发朵小红花。”
话毕她彻底不忍了,笑看着姜涣与袭明。
小红花是幼儿园小朋友心心念念想要得到的东西,姜涣曾在蓝烟的日记本里见过她的这种念想,加上此前也被调侃过幼稚,因为和袭明的争吵,于是一下领会了蓝烟的意思。
小朋友开始和伙伴和睦相处了。
姜涣心情复杂,代入一下蓝烟正在怎么看她,越想越不自在,明明她才是年纪更长,更加成熟的那个。
也很想问问:怎么老往这处想?就这么想给自己涨辈分吗?她是小朋友,那她是什么?老师?家长?!
还用这种“终于长大了,甚是宽慰”的眼神看她。
姜涣回以幽怨,因有旁人在,不好说些什么,太怪了实在是——听说有些人,在情爱之事上,是有些癖好的,譬如一些关系扮演。
袭明则未能领会那句话,正经问道:“什么意思?”
正要替她解答之际,蓝烟眼见着姜涣的幽怨更深了几分,似在警告她不要说。蓝烟对此不解,照理来说,被这么调侃着,袭明应是也会不太好意思,尤其她还总把自己摆在主要责任承担者的位置上,嗯,就和姜涣一样,认为自己该是她们之中更为稳重的那个,至少对鱼歌是这样。
所以,为什么不让她说?
总不至于是为袭明着想,要独自揽过这份调侃,保全她的面子。
想不通,但蓝烟还是听了话,胡诌着改了说辞:“嗯……我的意思是,你们俩刚才那番话说得特别好,可以被列为我们这次行动的基本方针,所以就送朵花什么的,表彰一下。”
袭明不信,狐疑地看着她。
鱼歌虽不知晓小红花在岸上文化中之于小朋友的象征意义,但因着和蓝烟对视的那一眼,多少能品味出点其中内涵,总之,必定和蓝烟此时所答不太一致。
她轻轻噢了一声,感叹蓝烟信口胡说起来,居然也不脸红,而且,像是不需思考似的,语气切换得也自然。
袭明闻声望向鱼歌:“嗯?”到底什么情况。
然后又是一个单字,一声很轻的“唉”,只有蓝烟能听见,来自姜涣。
姜涣在叹气,怪无奈的,有人越来越不学好,不仅老在些奇怪的区域蹦跶,演起戏来也愈发驾轻就熟。
对旁人演也就罢了,指不定哪天要用到她身上。
不过细细究来,姜涣想,她自己怕是脱不了责,远的不说,就今天,就是她自己,拉着蓝烟演了一出戏,在机场。
算了,真要用回她身上,也就受着呗,还能怎么?
晚上九点过,天竟还是亮堂的。被框定的生活早已在大脑中烙下印记,这样的天光出现在这个时间点,蓝烟不由想到方枘圆凿一词,很想上手把挂钟的时间往回调个几小时。
可框住本地人的就是这样的时钟,对他们而言,四月底的晚上九点,天光就该如此,凌晨一点仍未闭眼,也算不得熬夜。
初到此地的不适应,恰好为她们偷来了一点规则以外的时间,就像是游戏更新时的加载过程,干等着有些浪费了,蓝烟在手机上搜了搜,便提议:不如去夜市逛逛,据说新疆的夜市热闹得很,烟火气十足。
姜涣懂她的意思,“来都来了,对吧?”
说着便开始盘算,夜间出这趟门该随身带些什么,是否需要添件外套,又问蓝烟,是要去最近的夜市,还是找找攻略去个最负盛名的。
那边讨论热烈,袭明却兴致缺缺,烟火气,她下意识不想靠近,正要这么说时,鱼歌对期许生活的描述闯进了她的思绪。
看没看过的风景,听没听过的故事,和她一起。
袭明敛住眼里的索然,扭头看向鱼歌,然后笑了——“想去吗”已不必问,那亮了几度的眼睛,还有微张开的嘴唇,许是轻轻“哇”了一声还未闭上,袭明方才没听见,但此刻看见了,全是期待。
她期待地看向了她。
袭明便道:“去看看吧。”
鱼歌:“好耶。”
发着光的“花田夜巷”灯牌高高挂在拱门之上,拱门两侧是五颜六色的彩灯,它们有序组合在一起,远远望去,像是块繁复精美的印花布。一道道拱门串成一条长巷,左右分布着各式小摊,中间是川流的人群。
蓝烟拉着姜涣一头扎进去,袭明牵住鱼歌的手,慢悠悠随在其后。
她们在许多人中间穿行。
“好像海底成群的小鱼啊。”鱼歌这么说。一群在这条巷子里游来游去的人。
蓝烟与姜涣正驻足于一个小摊前,袭明指着那小摊:“那这是什么,珊瑚礁?”小鱼觅食的地方。
“这个是酸奶粽子,新疆的特色甜品,其它地方不常见的。”年轻的摊主笑得热烈明媚,她没听清是个什么蕉,对着袭明介绍起来。
“……哦……哦。”袭明有些尴尬,因为被截走的话,因为毫无准备就冲来的热情,她没有应对的经验。
听了全过程,姜涣在旁笑了起来,蓝烟原想忍一忍的,可身边笑声一起,她便压制不住了。
“你们在笑什么?”鱼歌认真地问她们。
姜涣边笑边摇头:“没什么,没什么。”
袭明扯了扯嘴角,“不管她们。”
然后对那热情摊主道:“要一份,她们付钱。”说她们时,指着姜涣。
姜涣大方道:“可以,毕竟你让我们笑得很开心。”
她对摊主补道:“我们一共要两份,一份无花果的,一份……”
说着看向鱼歌,鱼歌指了指菜单上的图片,姜涣接着说:“一份甜杏。”
酸奶粽子是好吃的。
蓝烟决定,下次在网上路过粽子甜咸之争的时候,她要把酸奶粽子也拉入战局中,虽然结果极有可能是,酸奶与粽子听上去就八竿子打不着,甜咸党见此“异类”,一致对外,甜咸之争瞬间变成黑暗料理抵制大会。
可真的是好吃的。
就是挺占肚子。
巷子还有很深,她们望着里面,沉默了会儿,似有香气从里头飘出来,化作一个个小人,朝她们边招手边道:快来快来!
在如此盛情邀请下,蓝烟试探着说:“我可以继续吃。”
“我也可以。”接得很快,是鱼歌。
这便又继续往里觅食去,寻找下一片让她们停留的珊瑚。一路上,什么羊肉串,烤包子,凉皮子,炒米粉,椒麻鸡,她们都浅浅尝了尝,还喝了点卡瓦斯,一种她们没搞懂究竟是不是酒的东西,只记住了那摊主向她们介绍说,这东西有“液体黄金”之名。另外,每人的腕上还多了串绿檀和田玉手串,起因是摊主盘串的手法引起了几个鲛人的注意,在指间绕来绕去的。
“他在干嘛?”
“呃,盘呢。”
“哪有盘?锅碗瓢盆的盘吗?”
……
进到巷子深处时余光瞥见花群,蓝烟瞧过去,这里竟还经营着鲜花生意,小红花亦位列其中,浓烈的红玫瑰,在花群中很是惹眼。
姜涣捕捉到她的视线,无奈道:“还在想那个?”
“你在这里等会儿,”蓝烟对姜涣说,想了想又对袭明道,“你也在这儿等。”
“你们俩就站这儿,别乱跑,嗯……也别吵。”说完示意鱼歌与她一同前往鲜花小摊。
袭明不明所以,只见两道背影远去,身边这位同样被勒令留守原地的又是一副……很难形容的模样,袭明问她:“那个,到底是什么?”
姜涣乜了她一眼,“还不都怪你。”害她成熟的年长者形象轰然倒塌。
“我?”
姜涣不理会了,只顾着在脑子里乱想。
该不会真有一天要被拉着搞什么奇怪的关系扮演吧,该不会还要她开口叫什么什么吧,嘶,姜涣本着学习的态度看过一些文章,里头就有这种情节,在进行亲密交流的时候,年纪小的突然使了坏,哄着年长的要改称呼,年长的若是不愿,就也不如她的愿。
好可怕。
姜涣想想都开不了口。
但看蓝烟对这小红花的热衷程度,她或许真有这种癖好,至少有点要形成这癖好的趋势。
绝不可以,一定要给它掐灭了。
“回来了,空着手,还以为她们要买花。”袭明虽不太信蓝烟给出的说法,送朵小红花表彰她和姜涣提出的什么方针,毕竟姜涣的反应明晃晃摆在边上,真是没什么说服力,但既然提了,既然奔那边去了,便以为买花是必然了。
听见袭明的话,乱七八糟的想法从姜涣脑子里跑开,她也很惊讶,居然不买?
“好贵啊。”蓝烟回来,皱着眉跟她抱怨。
就,就因为这?
抛开那些乱七八糟的不谈,单论送花给予表扬这件事,姜涣不太乐意了,能贵到哪儿去?又不是没有钱,这就不买啦,显得表扬的心也太不诚了。
虽说她也不需要,不想要。
“走吧,回酒店,逛累了。”
蓝烟恍若对姜涣的不满毫无察觉,应了声好呀,便拿出手机开始打车。她们订了两间房,回到酒店后自然是两两成行,各自回房。
房间带有浓郁民族风格,羊毛制的极繁主义毯子在地面铺陈开来。蓝烟记得下午初入这间房时,她产生了几秒的幻觉,仿佛成群的几何纹样在朝她迎面撞来,而且还在嗡嗡叫着,跟蜂群似的。
所以,这间房在她看来,有点过于热闹了。
但现在刚好,因为身后的姜涣,不是那么热闹,正好对冲了下。也不知是困了累了,还是仍在记着那束花。
蓝烟有点怵,脚下却故作轻盈,每步都踩在地毯上的红色区域,就像小时候走道,每步非得踩在砖块接缝处似的,这么踩了几步后,她一个转身坐到了床上,自以为语气轻快地问姜涣:“你去洗澡吗?”
却见姜涣突然笑了,回来这一路,她都没怎么笑的。
她说:“演得有点烂。”
眉头貌似不受控地抖动了下,蓝烟感受到了,像唱戏的被人拆了台子,掀了锣鼓,下不来台,又唱不下去。
“姜涣,你是说……那些姓赵的讨厌鬼吗?啊,他们确实挺一般的,还自以为骗术高明。”
姜涣缓缓道:“我说,刚才那个蹦蹦跳跳,但身形僵硬,语气轻松,但声音都抖了的人。”
两个但字,让蓝烟想夺门而出,或者要么把地毯掀了,瞧瞧底下有没有密道什么的,她先避一避。
姜涣问她:“演什么呢?”果然,这就演到她面前了。
蓝烟瞧姜涣脸色,不是在生气,笑意是入了双眼的,便对她撒娇道:“真有那么不自然吗?”
“嗯,记得你吐槽的那些电视剧吗?你比里面的演员,对,就那个你吐槽得最凶的,比她还要差许多。”
蓝烟很挫败,默了几秒,仍不死心问道:“你去洗澡吗?”
像在求她一样。与其说是问句,不如说是:你去洗澡嘛。
姜涣懂了:“行,这就去。”
她心里浮起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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