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
天命出门就遇到了杨雨姬。
他直接当没看见,继续大步往外走。
天明。
杨雨姬在他身后喊了一声。
天命脚步一顿,寒声问:你叫我什么?
天明,你不是说喜欢人家这样叫你,你忘记了吗?
杨雨姬跑到天命面前,俏脸微红,明亮的美目中暗藏羞涩与甜蜜。
天命瞳孔骤然张大,极度震惊中险些站立不稳。他痛苦地闭上眼,回忆起昨夜的细节。
叫我天明。将心爱之人拥入怀中,天命贴在那人耳边动情地吹了一口气,舌尖仿佛开出缱绻缠绵的花。七七,别走,留下来陪我。
之后的事顺理成章,却又太过梦幻,以至于天命清早起来还在怀疑自己做了一场春梦。然而枕边确实留有一丝清淡的草木香气,闻起来很像是他朝思暮想之人身上的气息。
你用了媚药!
到底是老江湖,又精通药理幻术,天命马上猜到了。
有一种媚药,只要下在酒中,中毒之人便会将当时所见的任何人当作自己心爱之人,眼中所视是爱人的模样,耳中所闻是爱人的声音,呼吸的气息是爱人的气味。下足了剂量,药效可持续一整天。
天命眼中闪过狠戾的杀气,下一瞬他已狠狠掐住杨雨姬的脖子将她拖到几里外偏僻无人之处。
动作快如闪电,根本没人看到他是何时出手,又是如何行动的。
杨雨姬在他手中逐渐窒息,拼命抠着他的手指挣扎着。
纵使生死一线,杨雨姬脸上却未见太多惊慌,反而冷笑着看向天命,用微弱的气息说:我如果出了什么事,你的秘密就会公之于众。
天命没有松手,反而加重了力度:威胁我?大小姐,你打错算盘了!
一双朦胧泪眼,不知是因疼痛窒息而流泪,还是伤心自己爱错了人,在□□行将熄灭时依旧楚楚可怜地看着天命,一字一顿道:我爹爹不会放过柳七和他的家人。
紧箍着她脖子的手骤然松开,但紧接着又是一股掌风,将她扇倒在地。
天命毫不客气地抓住杨雨姬的衣襟将人提了起来,冰冷无情的眼中射出的光仿佛毒蛇喷射的毒液。
下一刻,他突然笑了,眼中的神采比刚刚更多了邪佞残忍,令人不寒而栗。
贱人,你毁了我,还想害他?你敢动他一根毫毛,我会让你全家陪葬。
好心提醒到此为止。接下来谈谈条件吧,你想要什么?
杨雨姬到底是万千宠爱中娇养长大的千金小姐,不知世事险恶,人心不古,一时被天命无耻的嘴脸惊诧到了。她想不到这人先前还温文尔雅,待人彬彬有礼,怎么暴露真实面目后居然是这样一个禽兽。
好看的皮囊和虚伪的矫饰掩盖了丑陋的灵魂。她真想让所有人都看看,天下第一捕头面具背后的可怕德行。
然而现在还是不提这些为好。
杨雨姬调整情绪,轻叹道:你忘了我是个女孩子么?你这样抓着我,像个什么样子!
你?女孩子?你怎么好意思说的啊,天下女子若是都像你这般不要脸面倒贴,那生女儿的还不如生下来就掐死为好。
不理会天命的讽刺,杨雨姬愈发冷静自若:天命,你不是想得到柳七吗?我可以帮你,交换条件是,事成之后你要娶我为妻。
天命仿佛听到了世上最可笑的笑话。
杨雨姬却是认真的。
她继续说:反正你和他就算在一起,也是不能成亲的。你们的事我可以装作不知情,甚至帮你打掩护。我也不是随便找个人就嫁的,我知道你家有一件秘宝,要靠繁衍后代一代代传承下去,说不定我已经怀上了你的骨肉呢。
她眼含温情,低头看了看自己扁平的腹部。
你我合作,各取所需,不好吗?
天命警惕地盯着眼前这个女子,一直以来,他未免太轻看她了。
你到底是什么人?怎么会知道我家族的秘密?
杨雨姬唇角轻扬,笑容神秘而自信。
我就是我啊,你从前见到的姬羽阳什么样,如今的杨雨姬就是什么样,只是换了身衣服而已。至于你家的秘密,也不见得多稀罕吧,不然你以为我为何会接近你呢。
连续几日的大雾持续不散,仿佛在天地间撒下一张无形的网,将身处其间的人统统包围起来。
天命眼前一黑,猛地松开手,让嘴角还挂着神秘微笑的女子重重跌落在地上。
事后,天命带着衣衫凌乱、满身污泥的杨雨姬出现在六扇门,满面霜寒地当众要宣布一件事。
他正要开口,没想到柳七义愤填膺上来给了他一拳:禽兽不如的东西!
天命顶着红肿的半边脸,嗫嚅道:七七,你听我解释,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雷惊风看热闹不嫌事大,差点带头鼓掌,要不是嫌他哥太丢人,他都准备上去再补一拳了。
然而雷惊风还没来得及幸灾乐祸,只见柳七找了一件自己的衣服披在杨雨姬身上,还安慰她说:杨小姐,你不必太难过,这不是你的错。不管你是要报官还是把他剐了,我们都会支持到底。
雷惊风突然有些同情他哥。
天命尴尬地假咳,七七,你误会了……
误会?柳七正气凛然回头看着天命,你堂堂七尺男儿,把一个弱女子带到荒山野岭,还需要别人“误会”么!杨小姐的清白名节都被你毁了!你要怎么弥补?
咳……天命继续咳嗽掩饰尴尬,我正打算宣布,我,我会对杨小姐负责。
他握紧双拳,把脸转过去,不敢再看柳七。
柳七愣了一下,眼神询问杨雨姬他说的是不是真的,只见杨雨姬害羞地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那,那祝你们百年好合吧!
柳七觉得自己这话说得有问题,但又不知接下来该如何是好,只得别扭地拱拱手,一甩袖子出了大厅。
雷惊风好奇地看了他哥一眼,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跟在柳七身后追了出去。
柳七快步来到外面,心中突然生出些许怅然若失之感。
依然状况外的雷惊风眼睛滴溜溜转了两圈,好奇的光落在柳七眼中。
曦儿,你刚刚说得太快,我有点不明白:为什么要把天命剐了呀?虽然他这个人是很坏,活该千刀万剐,可是你一向对他很客气,从没见你发过这么大的火呢。还有他不是和那个杨姑娘比武么,为什么比武赢了就要娶她,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比武招亲”?
柳七目瞪口呆地看着雷惊风。
你,你……他吞吞吐吐了半天,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雷惊风奇怪地瞪大亮晶晶的眼睛看他,我说的不对吗?
柳七叹气。
有时候,天真无知也是一种幸运。
雷惊风更懵懂了。
二十七
天空零星飘起了雪花。
一片,两片,三四片。
洁白的小雪片落在身上,冰冰凉凉。
雷惊风伸手接住雪片,凝聚于掌,让它们在自己掌心开成一朵花的形状。
送给你。他把雪做的小花递到柳七眼前。
天上飘的那些雪花在他周身飞舞,不落不化,像萤火虫一样成群结队,隐约形成光环。
柳七接过那朵雪做的花,发现它居然变成了冰雕的形态,晶莹剔透,在水晶般的天光下折射出七彩光辉。
很漂亮。他凝视着风雪中的雷惊风,你也很漂亮。
嘿嘿,是么。雷惊风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忽然想到什么,眼睛更亮了——我们去吃火锅吧!我看六扇门后厨有一口大锅,我去把它拿来,架到后山天然的灶上,就是那个背风的小山口,你再生个火好不好?
反射着雪光的双眸如天上璀璨的明星,让人舍不得移开视线。柳七凝视着藏在那两道亮光中自己的身影,竟觉得平平无奇如他在雷惊风眼中都变好看了。
他恍惚地点点头,事后方才有些后怕——雷惊风快要把他的魂都勾走了。
然而此时此刻他已然想不起别的,鬼使神差地由着雷惊风把他领到任何地方。
白茫茫的热气从大锅中升起,锅里的清汤冒着大泡泡,暖呼呼的。
雷惊风殷勤地把蔬菜和肉放在锅里烫熟,又一一夹到柳七碗里。
尝尝吧,这个调料是我独门秘方,很好吃的。雷惊风期待地看着柳七。
柳七夹起一片牛肉,吹了吹,缓缓放入口中。牛肉入口鲜嫩爽滑,再加上蘸料的辅助,的确非常美味。
很好吃。柳七微笑着冲雷惊风点点头。
天上的雪还在继续下,飘雪,水汽,白茫茫一片,却都不如柳七的脸白。雷惊风想起以前见过的羊脂白玉,又想起新鲜的牛奶,似乎也都不及眼前人的肌肤光滑细嫩。他忽然很想再尝尝他的味道,一定很甜美吧。
于是他不由自主咽了咽口水。
柳七误以为雷惊风想吃火锅里的食物,不由失笑,好心夹了一些煮好的菜肴给他。
别馋了,你也吃吧。
雷惊风回过神,开始红着脸狂吃。
诶,你慢点吃,别烫着!没人跟你抢。
雷惊风猛地停下,隔着水雾偷瞄了柳七一眼,红着脸小声“哦”了一声,学柳七细嚼慢咽吃起来。
有诗云: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可惜此处无酒,不然说不定我们还能斗上一斗。
柳七的话音未落,只听从几里外遥传来某人爽朗的笑声:难得如此雅兴,怎能没有好酒!
一眨眼的功夫,天命已经站在二人面前。
柳七警惕地看着他:你监视我们?
天命忙讨好陪笑道:你们练功时我可一次都没看过,实在是这用六扇门的大锅煮的火锅香飘十里,让人想不注意到都难。
他将手里的一坛酒放在临时充当桌子的木桩上,又变戏法似的拿出三只杯子,依次将酒杯斟满。
金黄色液体在白雪中泛着温润的光泽,但闻那酒清香宜人,隐约有淡淡桂花香。确是好酒。
天命微笑道:这酒是用今秋的金桂酿的,虽不够烈,但不失浓郁,也不算负了江湖本色。刚刚一直放在炉子上温着,这会儿饮用最佳。咱们干一杯?
他率先拿起一杯酒,看向另外两人。
雷惊风正跃跃欲试,柳七却伸手挡住了他。
柳七眯眼看着天命:为什么而干杯呢?
天命失笑,为你我兄弟三人相识一场,为你们大哥我马上要成亲了。贤弟不会这么小气,连杯喜酒都不肯来喝吧?
雷惊风插嘴道,喜酒是喜酒,今日这杯可不算。
自然。喜酒、喜糖、喜饼,到时候都少不了你的。天命笑眯眯对雷惊风说话,眼睛却始终没离开柳七。
柳七淡淡道:好。这杯我敬你,祝福天命大哥与大嫂喜结连理。
他率先端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雷惊风盯着柳七白皙修长的脖颈,隐藏其下的淡青色脉络随着酒液顺流而下的动作轻微起伏,宛如青釉于上等白瓷上流光,让人想伸手触摸,感受稀世珍宝的温润。
雷惊风的心跳“突突”地加快,还没喝酒就开始上头,但觉一阵热气滚烫着从小腹直冲头顶,连带着他的脸上、身上都发烫起来,喉结为了散热,不觉滚动了一下。
注意到亲弟弟这边异常的天命感到非常吃味,额头和手背上青筋暴起。
柳七也注意到了雷惊风有些不对劲,还想他今天怎么又馋又呆的,光馋别人碗里的,也不知道自己主动招呼。
莫非是突然转了性,想学那些贵公子矜持自傲?
毕竟论起身世,他原本也算个世家子弟来着。
嗯,我干了,天命大哥你随意。柳七装作没发现那两兄弟都在盯着他,晃了晃空杯示意。
雷惊风从失神中短暂清醒过来,忙胡乱举起酒杯,一口闷了。
柳七担心他喝太快呛着了,然而雷惊风就像个没事人一样,不知味地扭头看向天命,喂,你自己要敬酒,怎么还不干了?
天命重重咽了一口气,强颜欢笑,也举杯饮尽。
他装作无事,又把三杯斟满,场面式微笑道:这第二杯,算是给咱们践行,但愿此去少林一切顺利,也愿那位老伯并非恶人,反能给我们提供一些有用的线索。
雷惊风此时方想起还有这事,眼珠转动,所以你打算什么时候动身,成亲前还是成亲后?
听到“成亲”二字,天命眼神开始躲闪,声音里透出一丝苦涩:自然是我们先动身,查出事情的真相乃是当务之急。至于议亲的事,要等一切尘埃落定之后……
切。雷惊风不屑地撇撇嘴,刚说马上要成亲,现在又说要等事情尘埃落定,你可真够善变的。
多年后柳七与雷惊风再次在雪天吃火锅,然而彼时三人只剩下两人,他们不约而同回忆起这个下午。
一块弯曲的木板把火锅分成两半:红的半边麻辣鲜香,白的半边醇厚甘甜;红锅是天命用上好红油加了十几味调料和不同颜色的辣椒亲手炒制的,白锅则是嗜甜的雷惊风非要在滚水里加牛奶和酥油调和而成。
柳七先尝了尝白锅里煮的青菜豆腐,奶香浓郁却并未掩盖食材的本味,鲜美爽口回味甘甜,感觉就像寒冬腊月坐在暖烘烘的炉火旁抱着长毛白猫打盹,简单朴实却有家的温馨。
他又尝了尝红锅里的手打牛肉丸,刺激味蕾的辣将食物升华了,使丸子不仅吃起来更加弹牙多汁,还有种让人又痛又过瘾的快感,仿佛被一位手持九节鞭的火辣美人性感尤物鞭挞,充满刺激与新鲜的体验感令人欲罢不能。
他忍不住劝雷惊风试试红锅里的食物:虽然有点辣,但确实挺好吃的。
雷惊风已经在白锅里加入更多奶油,还放入了年糕水果等甜食,乐此不疲地涮起来。
冷眼旁观的天命嘲笑他弟,小松,你整日吃那么多甜的,当心将来变成一个白胖子。
雷惊风正用一根筷子插起锅里的年糕和水果蔬菜,像串糖葫芦一样举在手里,听到他哥的冷嘲热讽,把煮好的食物放进嘴里大口嚼着,同时口齿依旧清晰地反嘲起他哥:你吃那么多辣的,当心今天晚上就变哑巴,再也吐不出象牙。
天命咋舌,怎么跟你哥说话呢?没规矩。
雷惊风朝他哥翻了个白眼,以大欺小,没肚量。
柳七默默给他们三个倒上桂花酒:吃东西还堵不住你们的嘴是吧,来喝酒。先醉倒的人要自己走路去少林,不许骑马坐车坐轿子。
天命挑眉看他,兀自得意:七七,你知道我在六扇门有千杯不醉的记录吧?
还在大快朵颐的雷惊风忽道,光是比酒量未免太干了,不如换个玩法。我们轮流来提问,可以指定问一人,也可以同一个问题提问剩下两人,被提问的必须诚实作答,如果答案不诚实或不能让其余二人满意,就自罚三杯,如果答不上来或者不愿意回答,也要自罚三杯,可好?至于这提问和回答的顺序,就猜拳决定好了。
其他两人没意见。于是三人猜拳,确定雷惊风先提问,柳七次之,天命最后。
雷惊风迫不及待问柳七:曦儿,除了控制火焰,你还想要什么一般人没有的神功异能?
柳七思忖片刻,答道:想要火眼金睛。
雷惊风奇道,为什么?
这是两个问题。柳七面无表情地说,你可以留着下轮再问,该我提问了。
好吧,快问我!雷惊风兴奋地眼巴巴等他问自己。
柳七的第一个问题是问他们兄弟俩的:我实在好奇,如果没有血缘关系,或者一直没人发现真相,你们俩是会继续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还是最终化干戈为玉帛呢?
天命:这很难说,确实如你所见,我和小松的习性,包括对很多事的看法大相径庭,如果没有相认,说不定我们之间的误会会越来越深,甚至最后兵戎相见,两败俱伤,也是有可能的。但是好在这其中有你调和,贤弟,我们真得谢谢你,要不是你,我和小松也不会关系越来越好。这杯我敬你。
雷惊风嫌弃地看着他哥,谁跟你关系好过了?不过你总算说对了一次,要不是曦儿,我早就把你打了。曦儿,(他转向柳七,笑得阳光灿烂)虽然我还是很讨厌他,但是只要他不去害人,就算了。要是让我发现他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管他是什么人,我绝对不会放过。
最后一句话,雷惊风是恶狠狠瞪着天命咬牙说的。
天命讪笑,似乎毫不意外雷惊风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天命问柳七,贤弟对我兄弟二人的回答可还满意?若有不赞同的,尽可罚酒三杯。
柳七想想还是算了,这哥俩虽然一个答非所问一个严重离题,但听上去都还像真话。于是他摇头说,不急,后面让你们不醉不归。
天命轻笑,好,那该我提问了。小松,我问你,你为什么要管柳七叫“曦儿”呢?
雷惊风一愣,脸上微微泛红,随即大方自信地笑着说:曦儿就是曦儿啊,只有我一个人可以这样叫,因为他是我的——
不等他说完,柳七直接一杯酒灌了下去:行了,你别胡说!罚酒三杯吧。
天命挑眉看着他俩,小松,你要认罚?
雷惊风又咣咣灌了自己两杯酒,方才说:认罚就认罚,懒得跟你说。再说既然曦儿让我罚酒,我听曦儿的便是。
咳,天命十分不爽这两人之间无视他暗渡陈仓的举动,然而想到雷惊风实际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毛孩,柳七于感情上又偏向被动,他便觉得目前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于是他微微一笑,对二人说:如此罚酒未免太轻易了,倒像有人想要贪杯买醉。不如我再加个筹码。
说着,他从怀里拿出一个锦囊,打开,从里面倒出一颗晶莹剔透的珠子。
此乃鲛人泪。有人说它是稀世珍宝,我看却也平平无奇。然而别忘了,咱们还有一件鲛人骨的大案未破。这颗鲛人泪,便是当日在七七的表兄王晓明最后攥着的布口袋里找到的,因事关重大,我一直没有将其示众。你们对这几件案子格外关注,想早日破案,不如就拿回去研究研究。但是咱们说好,只有今日咱们三人中最后一个保持清醒的,才有资格拿到这鲛人泪。换句话说,若是最后我赢了,这证物我便收回去,继续自己研究了。
切,雷惊风依旧很不屑,谁稀罕似的,不就是一颗珠子,你自己破不了案,想让我们帮忙,又这般畏手畏脚,就算你拿回去又能看出什么……
柳七却直勾勾盯着那鲛人泪,神色逐渐凝重。
只见他抬头看着天命道,你说这证物,真是我表哥留下的?
天命微笑,现在还没到你提问,该小松问了。
雷惊风眼睛一转,附在柳七耳边正欲开口,却被他哥拽着耳朵生拉开了。
不许交头接耳,这是作弊。警告一次,再有违例者直接判负。天命脸上皮笑肉不笑的,看得雷惊风想打他一顿。
柳七淡淡道,好,按规则来,你们继续。
雷惊风问天命:你说这是鲛人泪,难道你见过吗?
天命点点头,不错,多年前有一次我在六王府里发现了一个鲛人,机缘巧合下算是帮了他一个大忙,他便送了我一颗珍贵的鲛人泪以表谢意。
天命看向柳七,等待他提问。
柳七却笑笑,还是同时问你们两个,如果哥哥变成姐姐,或者弟弟变成妹妹,彼此关系会好点吗?
天命没想到柳七居然会问这种问题。他看了雷惊风一眼,斟酌道,我觉得小松很好,而且我对弟弟或妹妹没有特殊的偏爱,所以假使换了性别,应该也不会改变什么吧。
雷惊风开始异想天开,唔,姐姐的话,一样还是心如蛇蝎,说不定还是个“黑寡妇”呢!我可受不了,光想想都浑身起鸡皮疙瘩,关系肯定会更糟吧!
天命闻言冷笑,七七,你似乎一直在打探我们兄弟间的事,有挑起兄弟不和的嫌疑,还是,你在怀疑什么呢?
柳七平静地看着他,你确定要问这个?
天命无可奈何,只得硬着头皮说:嗯,我想问你为什么突然对我和小松的兄弟关系这么感兴趣?
柳七却说,可是刚刚你们俩的回答都不能令我满意。雷惊风显然是没过脑子乱说,而你说了等于没说,眼神飘忽,像是心里有鬼。该二位先罚酒,之后我再回答。
雷家兄弟无话可说,只好乖乖喝酒。三杯过后,两人一齐看向柳七。
柳七淡淡一笑,就是觉得看你们兄弟天天斗来斗去有意思罢了。虽然我不喜欢兄弟阋墙的戏码,但也不介意在你们肝火烧得旺时添一把柴。
天命眯眼看着他,你这答案可无法令人信服啊。
柳七耸肩,说了你又不信,那我只好自罚三杯了。
说着他正欲端起酒杯,突然被雷惊风给拦住了——我倒觉得曦儿这说的也没什么问题,是某人疑心病太重,曦儿,这酒你可以不喝。
天命挑眉,对他弟凡事一定要跟自己对着干早已习以为常,但想来他这般无脑维护,柳七怕是不会领情。
柳七果然说,你们一个让我罚酒,一个不让我罚,要不你俩打一架?
好!雷惊风听了登时双眼放出兴奋的光芒,开始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天命却纹丝未动,今日只斗酒,不比武。你们也不必激我——不如这样,我把双手绑起来,一会如果有人想讨教功夫,逼得我挣开束缚还手,也算我输,这鲛人泪就归你们。
说着他果真找来些树皮搓成绳子,将自己的双手绑了起来。
只是这样一来,我便拿不了酒杯,罚酒时还需七七相帮。
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又变成桃花眼,笑意盈盈看着柳七。
哈?你还想让曦儿喂你?我不同意!雷惊风直接拍了桌子。
柳七倒是无所谓,这有什么,你若是能逼他还手,把绳子解下来,今日便赢了天下第一捕头,还在乎谁喂他喝酒吗?
雷惊风黑亮亮的眼睛滴溜溜转着,心想要解下绳子有何难,他自己非要绑,我给他解开不就完了么。
他向来想到什么就马上行动。于是说道,你这绳子绑得结不结实啊,不如让我来检查一下。
说着他双手向前,欲攀上天命的手腕解开绳子,没想到竟被一股巨大的反力向后推开,就像一个人顶着逆风前行,直接被风吹了个跟头。
雷惊风不服输的劲儿上来,又试了几次,每次都是快要碰到天命时便被强大的气流向后推——他根本就碰不到天命的手!
雷惊风向柳七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该你出手了”,柳七心领神会,当即说:雷惊风你刚刚没吃饱么,怎么一直缩手?我看还是先罚酒吧,这自罚三杯我领了,不过天命大哥一直破坏规矩,一会提出这个条件,一会又变了,是不是也该罚呢?
天命微笑道,确实该罚,好吧,接下来我不再多话,由你们继续,这罚酒,就请七七喂我喝了吧。
他刻意把“喂我”说得音很重,雷惊风心里那个气啊,握着拳头咚地在木桩上捶了一下。
柳七瞥了他一眼,拿起倒满的酒杯,放到天命嘴唇边。
雷惊风想趁这工夫去强行解开绳子,结果依然近不了天命的身。
柳七心下诧异,待第一杯喂完,又倒了第二杯,这次他单手举杯,空着的另一只手尝试去碰天命的手。
然而,碰是碰到了,可这绳子就像长在天命手上,还越拉越紧。柳七也顾不得酒杯了,想尽办法用上拉、拽、撕、掐、砍,然而天命体内源源不断送出一股内力,将绳结牢牢吸在自己手上。
雷惊风和柳七急得满头大汗,全都没注意到此时天命还有闲情逸致盯着柳七,含情脉脉地观赏后者难得孩子气的一面,甚至他还偷偷用手背蹭了蹭柳七修长的手指。
三杯喝完了,七七,你还要喂吗?
柳七脸上一红,遇上天命不怀好意的笑,故作淡定道,你问完了?我若是回答让雷惊风喂你再喝三杯,想必大哥不会有什么意见。
嘿嘿,雷惊风不得不佩服柳七这招高啊,他们俩轮流灌醉天命,让他自己一个人在这儿睡大觉,他们直接把鲛人泪拿走就完了。
天命自然看出了雷惊风的意图,却对柳七的不十分有把握,然而他向来自信,也就没反对。
雷惊风拿起酒杯,一副要毒杀某人的架势,天命心里哭笑不得,却不得不在他弟面前死撑面子,生怕被看出来自己的嘴角快绷不住了。
柳七偷偷搓了个小火苗,想用来点燃木绳。
然而这次又失败了,火苗刚一接触木绳,就被一股气流反推回半空,随即变成金黄的小火星,“叭”一声炸响,熄灭了。
天命老神在在看着陷入沉思的柳七。
柳七回忆起他和天命第一次交手的情景。
当时,雷惊风和柳七被天命污蔑谋杀江湖人士,并公然将受害者尸体挂在六扇门的大门口——说起来,这案子也一直没解决,但很显然天命一开始就知道真凶是谁,并且有纵容包庇之嫌。
柳七易容成和游茜雪有七八分相似的女子,与雷惊风一起大闹公堂,结果被天命制住,将他二人分开关押。
当晚,天命先去找了柳七。
柳七对天命的印象由此发生了巨大转变。
对外□□貌岸然、一副正人君子模样的六扇门总捕头,果然都是伪装出来的。
天命先是单手端起柳七的下巴颏,挑挑拣拣看了半天,临了还说了句:这易容术做得不行啊,你本来的面貌好看多了。
说着他便拿出一方帕子,要给柳七卸妆。
柳七:你干什么!别动手动脚的!
天命手上动作不停,邪气地笑道,大家都是男人,有什么好介意的?
你摸哪儿呢!柳七怒骂了句脏话,你是不是有病!
天命笑得更邪了,小兄弟好骂,继续,我爱听。
他把柳七推到墙角,双手钳住对方,找准已经擦净口脂的薄唇,重重吻了上去。
柳七从小到大还没被人吻过嘴巴,更别说是个男人。
想到自己守了十几年的清白居然被一个陌生男子夺去,心里又愤怒又不甘,两行清泪从那双在灯下呈琥珀色的明眸中溢出。
随后他意识到自己是会武功的,不能坐以待毙。
于是柳七掌心聚起一个小火球,朝天命的胸前拍过去。
只见那团火刚碰到天命的衣襟,便“叭”一声爆炸,声音清脆,像过年的炮仗声。然而天命毫发未损,仿佛那团火是给他助兴的。
柳七不信邪,又接连试了好几次。直到天命亲够了放开他,那些火焰攻击也没有起到任何效果。
天命餍足地舔舔嘴唇,一脸意犹未尽。
想学么?只要你求我,我都可以教给你。七七。
柳七蓦然发现天命与雷惊风的眉眼长得极像,但二者给他的感觉却全然不同——雷惊风的眼睛总是含着好奇与笑意,那是属于天真无邪的孩童的明亮眼睛;天命的双眼,虽然同样黑白分明、神采奕奕,眼神里却多了太多成分:**、霸道、算计、多谋,等等。
那声“七七”从那人浑厚而富有磁性的嗓音里释放出来,缱绻柔情,却又湿漉漉的,像是浸泡在**的毒酒中,让人听得很不舒服。
柳七不奇怪天命已经提前查出了他的身份,即使他不承认,他表哥王晓明大概也会站出来“指认”。说到这个表哥,可是天命手下的得力干将,柳七总觉得表哥做事虽然细致周到,为人却有些小器,因此不愿与之深交。
但到了这一刻,也顾不了那么多,毕竟是他亲表哥,想来也会为他主持公道吧。
思及此处,柳七有话直说:你最好让我表哥王晓明过来,堂堂六扇门总捕头仗势欺人,骚扰属下的表弟,传出去也不好听吧。如果你现在不叫他,他日我出去了再说给他听,怕是更不会有什么好话。
天命明显迟疑道,看来你果然还不知道,你表哥他,在查案的路上遇害了……
什么!柳七不可置信地瞪着天命,从对方的表情判断是真的。
对不起,我应该一开始就告诉你……我刚刚太激动,一时情难自禁……你节哀……
别碰我!柳七一掌拍开了天命朝他伸过来的手。
后来雷惊风突然闯进来。当时这两兄弟还没有相认,天命对雷惊风敌意更甚。
“叭”,又一个火星在木绳上爆开,柳七发现天命黑白分明的眼睛正悠悠看着自己,从其中狡狯的光华来看,他显是和柳七想到了同一件事。
柳七又气又恼,突然计上心来。
他低下头,用牙狠狠咬住天命的虎口处。
天命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看着覆在他双手之上的后脑勺,只觉浑身紧绷,心跳骤停,登时泄了气力。
柳七用牙齿解开了木绳。
雷惊风目瞪口呆看着二人,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又说不上来。
要用牙咬开么,可是内力气流太强,不怕把牙齿震碎么……啊,他肯定收了内力,怕把一口雪白的好牙弄坏,可是这招说是“以退为进”也很勉强,而且不是熟人闹着玩弄不好就……
雷惊风还在叽里咕噜自己念叨着,柳七心中有愧,觉得对不起他似的,脸红耳热,眼神躲闪。转念却又觉得也没什么,他不过是报当时被天命强吻的仇罢了,说不定当日之事是天命被下了药或者真把他当成美女发春,也许他早就忘了。
柳七逐渐说服了自己,心安理得起来。
他朝天命伸出手,拿来吧,你输了。
天命此刻内心唯一的想法是雷惊风不在这里就好了。
但他实在不便直接把他弟赶走,或者把柳七带到没人的地方,虽然他很想。
雷惊风过去踹了他哥一脚,喂,愿赌服输。装死可不管用,别想蒙混过关。
天命看都没看他弟一眼,就像没知觉似的,拿出那鲛人泪放在了柳七手上。
他忍不住偷偷捏了捏柳七的掌心,凉凉的,滑滑的。
天命把那只手藏在背后,暗中轻搓着刚刚碰到柳七掌心的手指。
他光明正大直视着柳七,眼中藏不住的**都快溢出来了。
就算柳七再怎么自欺欺人,也没用了。
事后,雷惊风想起两件事:
其一,天命原本说的不是“逼他挣开绳子还手”才算赢么,怎么他们把规则改成了解开绳子,天命不但没还手,也没质疑,就主动认输了?
其二,柳七为什么想要拥有火眼金睛呢?
他缠着柳七非要问第二个问题的答案。
柳七烦得不行,没好气地说,你怎么不去问你哥到底哪根筋搭错,非要问我随口说的一句话。
你可不是随口说的,我留心着呢,当时你思考了好一会儿,大概是心跳五拍的时间吧。
柳七奇怪地看着他,你很喜欢算术吗?
不啊。
那为什么记得心跳了几拍?
因为,我和你在一起时,心跳总会变,有时又快又重,有时又像突然停住不动,慢慢我就习惯记住每次看着你听你说话时的感觉了。
柳七不大相信他的话,真的吗?
真的。不信你听。
雷惊风勾着柳七的脖子,让他把耳朵贴在自己心脏的位置。
柳七侧耳倾听,一下,两下,三下……雷惊风的心跳急促而有力,好像海浪拍打礁石,有种令人惊惧的力量。
心跳声怎么突然变慢变轻了?
雷惊风盯着柳七,目光从头顶慢慢向下游移,额头,耳朵,随风飘起的几根发丝,嘴唇,下巴,脖颈,喉结,锁骨……
雷惊风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喉结跟着向上滚动,眼色变得比平时更加深邃漆黑。
他的手不听使唤一般慢慢放到柳七的嘴唇上,轻轻勾摹着后者细细的唇线。
柳七抬头,撞进雷惊风如夜空下湖水一般黑亮澄澈的眼中,流动的星光闪烁,过往孩童般的天真好奇被蠢蠢欲动的情愫所取代。
雷惊风低下头,细细亲吻着柳七的下巴和喉结,像小狗似的伸出舌头轻舔着光滑肌肤包裹下浑然天成的精致弧度。
柳七自小长在乡下,家里却从没养过狗,他娘害怕狗,而柳七也不喜欢狗身上的味道。故他从不让任何邻居家或路上的狗子接近自己,别说用舌头舔舔手,就是鼻子轻轻嗅一下也不成。
然而他觉得雷惊风有点像小狗,总是那么黏人,喜欢鼻子蹭蹭脸上贴贴。对于和雷惊风的亲密接触,柳七非但不讨厌,反而很喜欢。尤其喜欢他身上淡淡的甜甜的奶香味儿,像阳光照在身上,暖乎乎的,和别的狗的气味都不一样,让他很舒服。
耳鬓厮磨间,两人的嘴唇自然而然碰在一起,小狗的亲亲,柳七像抚摸一只狗子一样把手放在雷惊风毛茸茸的头顶上,轻轻揉着……
下一瞬,柳七猛地推开雷惊风,眼中写满惊骇,由于过于惊骇连声调都变了,像被踩到尾巴的大猫发出怒吼:你不是雷惊风!你是什么人?
雷惊风懵懂地眨着眼,曦儿,你在说什么呀?我不是我,那我还能是谁?
柳七大脑飞速运转,马上就得出了结论。
你是天命。
知道我为什么想要火眼金睛吗?一个重要原因就是防着你这种骗子。也替雷惊风防着你这种卑鄙无耻的小人。
雷惊风才不会伸舌头。
柳七刷一声抽出腰间携带的桃木剑,直指天命胸膛。
桃木剑无锋,柳七眼中的锋芒却比任何绝世宝剑都要寒冷犀利。
尽管此刻面前之人在他眼里还是“雷惊风”的五官身量,然而那张脸上的表情神态分明已经变成了天命的。
那人轻哂,玩味地看着柳七,你很聪明,不如你再猜猜,雷惊风在哪儿呢?
柳七森然道,他在六扇门大门上挂着,就是你当初挂那具尸体的地方。
你怎么敢的啊,他不是你亲弟弟吗!柳七愤恨地一用力,桃木剑穿透天命的身体,在上面留下一个血淋淋的口子。
在柳七眼中极像雷惊风的天命的脸像面具一样裂开,鲜血从笑成裂口的嘴巴里喷涌而出,将下面那张脸染成诡异刺目的猩红色。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