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要遵从的法度戒条,何愁没有对症下药的法子。
凤箫声一回生,二回熟,一计不生,再生一计。
她从杀生下手,连夜折了根树杈,挑了莞马蜂窝,要扔进那落迦居住的寮房。好叫致命的莞马蜂追着他咬,最好蛰出一个丑陋笨重的大猪头。
结果,力道没控制好。
一群乌泱泱的莞马蜂不去欺负每日押着她练功打坐的那落迦,反然后。而一个劲地追着她跑。
追错人了,追错人了!
要追那个成日黑着脸,好似别人欠了他一堆债的那落迦才对!
凤萧声喊破了嘴皮子,莞马蜂们不听从。只得唤出桃花水母,命它在自己周围布上一层水罩,以此掩盖气息,隔绝蜂群的侵扰。
岂料,桃花水母跟在她身边,白吃白喝那般久,光饱腹了,不长技艺。
亲近是亲近不少,其实力却与在江里一样,没有半分长进。还傻愣愣的,沉吟良久,方趴在她肩头,朝着她身后滋出了一束观赏用的水花。
还没窜出一掌距离,就呈一条没骨气的抛物线落地。
“我……你!”
养你何用!
怪不得人人嫌弃憨态可掬的桃花水母,评断它只是只赏玩类的生物,成不了什么大器。
凤箫声气不忿儿。
她是要它成大器吗?她只是要它搭把手而已,连这都做不到!
恨铁不成钢的契主,一把抓起伴生灵桃花水母就是玩命儿疯跑。
上山、下山的通路,寺内僧人是再熟悉不过,简直是刻骨铭心的熟悉。
天阿寺要求入门弟子每日操训,修身养性。
其章程莫过于早晨天未光,鸡未鸣,就得挨个下山。
自山脚排好队,双肩各自挑着一根扁担,两端各自摆一到二桶装得满满当当的水,步行上山,亲自送至每一个寮房。
就是拿他们当免费的劳动力使嘛!凤萧声自认戳穿了真相。
起初,凤萧声完成整个章程,须得用上一个日夜。
两肩挑着的水全洒光了,泼了自个一身不说,还得挨一顿劈头盖脸的责骂,被克扣掉晚饭,饿得饥肠辘辘。
幸得厨房帮工的葛大娘人好,惦记着替她留饭,不像那群丧良心的秃驴,整日板着脸,早晚的问责比人吃饭还勤。
他们要么说她走得太慢,延误了进度,要么说她禅坐不精,得刻苦研学。不似上客堂的姑娘们,个个温软贴心。
没出几日,就累得她肩宽背厚,素来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两只手均糙了两圈。
凤萧声心比天高,自然不愿意让姐姐知晓自己没学到什么本事,反养了一身腥。只在背地里把毕生脏话,全用在监管新入门弟子的那落迦头上。
好在勤能补拙,没有先飞的笨鸟,后飞也能积少成多,跌跌撞撞地蹭出去几里路。
一个季度过去,凤萧声现在挑着两担水行路,轻轻松松。
尽管不能夸下海口,言说恍若身无他物,至少能称得上一句身轻如燕。
待她登上山头,木桶里的水依旧满满登登,只在山路颠簸时,稍微溅出零星几点。
此一时,非彼一时。偷盗了蜂巢的凤萧声被莞马蜂大军追捕,战斗的序曲敲得紧锣密鼓。
凤萧声一时情急,竟无师自通了轻功移步,是躲避那落迦的追捕,日久天长,练出来的。
她踩着才没过腰胯的河面,轻快地蹬了几下腿,直奔到对岸。
人得意洋洋地回头一瞧,一大群黄蜂仍伸展着螫针,对她紧追不舍,就差齐声呐喊,“傻了吧,老子会飞!”
要跑吐了的人,连忙抓起伴生灵,左右摇晃,“不想你主人死在这儿,就快给我支支招!”
可怜桃花水母美貌有余,实力不佳。
被契约者摇得七荤八素,深刻体会到自己还不如烂在河里,瞎上岸做什么。
接着稀里糊涂地吐出个泡泡,包围了她们全身。
凤萧声面上一喜,还没慷慨激昂地褒奖上几句,就见穷凶极恶的莞马蜂伸出针刺一扎,外强中干的水泡就跟纸糊似的,破了!
破了,竟然简简单单就破了!
“要你何用!”
凤萧声抓着伴生灵,头也不回地跑。只要略为跑慢那么一丁半点,或是疲了倦了,就被记仇的蜂群扎个满背。
不到一刻钟,背上密密麻麻扎满了刺。
她跑到操练的校场,四处搜罗那落迦的下落。
众弟子见到风风火火的凤箫声,反应平淡。看到她后头跟着的铺天盖地的蜂群,当即做鸟兽散,其奔出残影的僧袍毫不掩饰落荒而逃的本质。
跑得快的人,嘴上功夫上有残余。是一边跑,一边喊,“你不要过来啊!”
一点义气也没有,平日还好意思在那称兄道弟。
众人表现得越是抗拒,凤箫声冲着他们而去的步伐就越发坚定。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做不到众人拾柴火焰高,她就拾了柴火燃众人。
凤箫声发挥乐善好施的精神,遵循方丈平日里训诫的博爱之心,将莞马蜂们带到她途经的每一处院所。
出家人以慈悲为怀,想来是犯不着跟她蹬鼻子上脸。
吓跑了大部分或看热闹、或笑话她的人,凤箫声这才收了心,自持身份,不与那些坐井观天的凡夫俗子计较。
引诱莞马蜂的目的达成,只要找到那落迦,在他跟旁绕上一圈,不愁没头脑的蜂群,不扎到他屁滚尿流。
可是,那落迦那家伙到底死哪里去了!
平日不想见他吧,无时无刻不跑出来碍眼。还一股劲地挑她的刺,说她这不行、那不行。专门找她的麻烦,害得她成天丢人现眼。
这会儿急着找人,却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连累得她上窜下跳,跟野猴子似的,满世界找人,还偏偏找不到人。
总不能收到了风声。
累积了足够多的沉没成本,要是放弃,想想就吃亏。
被扎得满头包的凤箫声,被蛰出一身肿红的包。仔细筹算这笔烂账,翻来覆去,平不了。
那落迦倒好,干干净净的,连个头都没露。跟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那还得了?
她不就白被蛰了!
是以,每当莞马蜂们要夺回蜂巢,凤箫声就再接再厉,加倍挑衅,最后争取到了全身过敏外加局部中毒,正应了那句老人们挂在嘴边,不厌其烦的老话。
偷鸡不成蚀把米。
月上中天,迥照案头。凤萧声打昏迷中醒来,全身清凉凉的。是有人帮她换了衣裳,涂抹好药膏。
她正准备询问是谁帮的手,就见到遍寻不得的那落迦,端着一碗粥进门。
擅长倒打一耙的凤萧声,当即嚷开了。
“你究竟死哪里去了!你知不知道我在找你,我满世界地找你。这里也没有,那里也没有!我被莞马蜂追,还被它们咬。”
她撩起袖子,卷到肩头,展现手臂上一排通红肿胀的包。
“你知不知道我在路上受了多大苦楚!我一直找、一直找、一直都找不到你……”
积压的委屈是淅淅沥沥,缠绵悱恻的雨,随着声势渐大,凤箫声顿时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可怜的人了。
“呜哇哇哇哇哇哇啊啊啊啊啊……都怪你!都怪你!”
“你怎么不早点出现啊!”
是受彻里彻外地关照,众星捧月地呵护过,享受了以自己为中心的轮轴转。
用绵长的福祉、优渥的家境养出来的性情,因此无论何时都会坚定自己的立场,以正面视角看待事件,相信自己是被爱着的。
缺点也很明显。
会理所当然地将自身的过错推在别人身上,而懈怠于反省失误。
即便如此,也足够让人羡慕。
不巧,那落迦不是会安慰人的性子。
不管是梨花带泪的美娇娘,亦或者凶巴巴,哭成大花猫的凤箫声,顶破了天去,他也只会冷着脸说上一句,“你冷静一点。”
怎么会有那落迦这种人呐!他没心肝的吗?
得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铁石心肠,才能对她这样一个可怜巴巴的小娘子无动于衷。
见人不接招,嚎得神愁鬼哭的凤萧声,忙握紧拳头,铆足了力气,拍打他的胸泄愤。
左一巴掌,右手一拳,砸得邦邦响。
耳朵听不到半句软话的便宜,左右手上就得拿回来一些。
结果只拍得手腕疼,那落迦是一点也没有吃痛的神情流露。
虎背熊腰的僧侣,肩宽脊挺。胸肌劲壮,腰杆粗若树干。晒成古铜色的肌肤,如蜂窝里勤苦酿造的风味蜜汁。
凤箫声嘴巴一撇,更惨怛了。
“你的胸一点儿都不软!”
那落迦木着脸回答,“这也不是我能决定的。”
“你身上的香也不香!”
见有人搭腔,凤箫声怪责起来,愈发有理有据。
侍奉她的丫鬟、乳母,周身都自带一股香气。靠起来也软绵绵的,她最喜欢躺在她们的怀里小憩。
却是错怪那落迦了。
寺庙内的僧人普遍无有焚香熏衣的习惯。
天阿寺地方隐僻,没有充沛的资金支撑起奢侈的用度,日常吃喝皆为自给自足。基本是靠山吃山 ,靠水吃水度过。
凤萧声日常闻到的香味,是由礼佛的佛香燃烧,常年累月熏陶而成。
眼瞅着新弟子在那暗中较劲,那落迦无所适从。人眉头一皱,原地神游天外。
这是他面对不擅长应对的人、物、事,一贯采用的逃避方案。
他先前对上的,不是德高望重的方丈,就是他看一眼就会静若寒蝉的小僧。可谓屡试不爽。
奈何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夜路走多了,总会遇见鬼。
他今儿个总算是踢到了铁板。
“我跟你说话,你往哪喵呢!”气鼓鼓的凤箫声,一口咬住他鼻子,“你非得看着我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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