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常言,蛇类重欲,进阶版的蛟与龙,不外如是。智者却道,人类假托物类之口,宣明己见,实乃淫者见淫。
议论者,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余留听闻人在各种大相径庭的观念里,摇摆不定。
缺失应有的忖量,被庞大的舆论裹挟。带动了,牵着鼻子走,像一头终日埋头苦干的耕地老黄牛。
离真知灼见有距离,跟主见毫无瓜葛。
旁人的猜疑、审视、判定,对夜云轻而言,均不要紧。能不能得他所得,才是其中关键。
故而步入人类社会以来,基本过得随心所欲,畅快自得,比本就是人类出身的凤箫声,悠然自在多了。
纯粹遵守着自然习性,疏懒于参与人类社会的勾心斗角。
夜云轻握着凤箫声的脚,“师父还是对我抱有疑虑。”
话说的真奇怪,表明的态度同样暧昧不明。
有些人,明明是他自己犯了不可饶恕的错误,还能三言两语地转嫁责任,推诿谬失。并且打心里认为不是他的过错。
凤箫声恶向胆边生,大腿绷直,一个用力,膝盖抬起,脚底板踩在夜云轻撕裂的肩口,向下一踏。
“信任,往往要付出高傲的代价。”
她信任的父母,眼里就没正视过她。信任的姐姐,转头直奔海角天涯。信任的弟弟,砸得她头破血淋。
就连血缘之外,亲手选择的徒弟,一样辜负了她十成十的信赖。
“师父质疑你,我再三向他保证。可你又是怎么做的?”
“阳奉阴违,独断专行。”凤箫声瞪圆了眼,与人同行,孤苦伶仃的痛楚,好似火烧心。
圈养在金笼子的黄鹂鸟,出了遮风避雨的温室。经受日晒雨淋,再发不出婉转的娇啼,只能从喉囊里挤出喑哑的嘶鸣。
凤箫声其人爱极爱,恨极恨,情绪转换相当浓烈。不费吹灰之力,达到常人所不能及的阈值。
相较她的爱恨分明,夜云轻表现得又太过于淡然。不能叫人恨得咬牙切齿,也不够爱得触目惊心。
倘若海岸边遭受风吹浪打的礁石,外来的磨砺只能为之增加锤炼。
从凤箫声认识他以来,夜云轻面上由始至终没有出现过大的变动。
少时衣衫褴褛,流浪街头是。
青年两相欢好,巫山**也是。
无论是英挺的外貌,或是克制的声线,全都冷静到接近酷厉的境地,就连被揭穿心思的当下,思绪仍旧飘忽着,还有空思量三人成虎,所言不虚。
不会因凤箫声的信任多有动容,也不会对她产生的质疑心有旁骛。
在二人发生争执,准确来说,在凤箫声单方面对夜云轻发起质问,当面锣对锣,鼓对鼓,森林漂浮起来历不明的绒球。
它们形状大小不一,吐露着棉花似的柔软。由水底深处游动而起,飘到岸上来,在空中浮动摇摆。
如玲珑剔透的水母翕张着,颗颗暖黄如橘,色调鲜明。一层层包裹着,自内而外吐纳。
暖色调的光团,作江河行船的渔灯,驱散昏暗,带来光明。
恰逢黄昏日落,暮色四合,薄暮冥冥,在两人栖息地的落脚点,划分出泾渭分明的界限。
夜云轻正处于界限之间。
一半暖光烘烤,一半阴暗裹挟。
于绒球忽明忽暗的辉映下,身形定格在一半妖异,一半常人的状态。
往常乌绿若藻的竖瞳,比新开采的绿松石还要透亮。另一只眼珠保持着人眼状貌,在风平浪静的西溪里洋上,安静地酝酿着骇人的风暴。
吃不准何时就被黑夜侵蚀,阴翳囚困。
被汪洋大海负载的旅客,茫茫然,不知其所以然。误以为凭借着自身魅力,就能征服阴晴不定的海洋。
实则只能被宽宏大量的包容,或者稀里糊涂地吞没。
掌心下着落处,生出割手般的体感。凤箫声一时惊觉,原是夜云轻真身鳞片没收住,一不留神露了出来。
真要深究起来,未必是不留神。
野□□织的地段,律法与道德无存。
人到了郊外,就会放飞自我,回归自然。本就野蛮生长,遵守习性的生灵就更不例外。
姐姐的告诫言犹在耳。
可姐姐抛弃了她,如同她的父母双亲一样。她原本以为姐姐会有所不同,至少不会狠心到将她撇下。
可姐姐也没有什么不同。
回过头来,在凤箫声掐指可算的亲属里,独有凤金缕那小子算得上死缠烂打,至死不渝。
他们打过、斗过,恨到极致了,恶到尽头了,双方次次下的死手。
过了争强好胜的风头,她心里怄得要死,凤金缕却像伸缩自如的橡皮糖一般,死皮赖脸地缠上来,作深山老林里苦死的幽魂野鬼,甩都甩不掉。
为什么?
为什么偏偏是他?
孺慕的对象终归要走,憎恨的人始终停留。
察觉到凤箫声在走神,夜云轻没有如凤家小少爷般强硬,非得要掰正她的下巴,让她时时刻刻眼里、脑域只装着他一个人才好,也不似好为人师的东风放,孤傲清绝的寒江雪,表面游刃有余地训导,实则释放自个无处安放的控制欲。
作为忍耐力十足的捕食者,森蚺素来具有耐心。
他会给出一百二十分的精力,在极其充裕的时间段里,完成一次近乎完美的伏击。
毕竟,师父现在只有他了。
孤立无援的师父,包藏祸心的徒弟。以及他兜兜转转,终于带着师父回到的出生地——
远离尘嚣的禁断之森。
他们有足够多、足够长的时间来胶着。
溪水潺潺,顺着蜿蜒的山路流淌。一路欢歌前进的溪流,打在凤箫声的石榴裙上,敲得她周身一激灵。
可靠的徒弟近在咫尺,纵然采取的方式不对,却也不曾离开过她,是忠心耿耿的弟子,秉性乖巧,姿态顺从。
至少表面看上去是这样的。
她才貌双全,秀外慧中,丹凤城里,十人九慕。收下的徒弟别有居心,也是情有可原。
怎能怪责她魅力大,要怨就怨徒弟收不住惦念。
阴晦的情绪浮上心头,凤箫声摇摇头,甩掉那些烦恼,自我排解手法一流。
是其他人的话,一定会慎重地对待长亲的告诫,再次谨慎地看待从头到尾,技高一筹,却拜入她门下的弟子夜云轻。
要么找个借口,分道扬镳,要么留作考察,步步为营。
看他在之后的路程中,是否会显露出马脚。
但凤箫声不会。
她要是处处谨小慎微,临深履薄,她就不是丹凤城里,人见了摇头叹息的凤箫声。
与她相处,有个好处。不用猜她所想,度她所量。
她心里憋不住事,没一会就会主动说出来,讲究个一吐为快,直来直往。进可解决事,退可解决人。
凡事不藏着掖着,用他人的心计,来考察自己审时度势的度量。
凤箫声撤回双手,抓住空中漂浮的光团。
两只手掌合拢又摊开,合拢又摊开,那小小一团绒球,始终张合着,乖巧地躺在她掌心。
如燃灯节夜云轻带她看过的牡丹花灯。
从湖泊飘上岸来的水生造物,手感冰凉,周体缠绕着一种胶质感。
凤箫声捏着小玩意,随口谈道:“传输隧道由姐姐控制,出发和终点亦同。”
“虽然不知道姐姐为什么不带上我一起走,但是以姐姐的为人,肯定会给我选择一个恰如其分的降落地点。”
她低头俯视着夜云轻,“而埋葬了多不胜数的穿行者的禁断之森,断然不在其中。”
轻言细语的凤箫声,不高声语时,四舍五入,勉强能称得上一句端庄。
她心平气和地和人对话,静下心来,倒是传承了几分凤家大小姐的风范,有些许儒雅娴静的模样。
虽然这副看得过去的表象一触即破。
“在一切可控的变量里,唯一不可控的变量,是你。”
“我随身携带,并言听计行的你。”
排除掉障碍选项,事实的真相只有一个。哪怕它尤为残酷。“是你把我带到这来的,危险丛生,荒芜人迹的地界。”
“为什么?”
夜云轻笑了。
性格分外内敛的森蚺,擅长潜伏,专攻伪饰,连笑容绽放也仅仅是向上浮动了几毫米,趋近于无的幅度。
不爱看书,也慢待于听课的师父,到外边闯荡一遭,确实增长了不少阅历,生出许多先前未曾习得的知识。
看来天阿寺的确教养得往来的僧侣们很好。倾囊相授,绝不藏私。
确是世上罕见。
“想要和师父独处。”
隐瞒他人,擅自进行的行为被揭露,夜云轻没有如负重释的轻松,也无有被人揭了老底的惶恐。
好比口渴取出水壶饮用,被人瞧见了,也不会生出多余的羞耻之心,更无谈额外的百感交集。
师父就是师父,永远的师父。
看着胡搅蛮缠,一根肠子通到底,偶尔也能做出让人感到惊奇的事,突破虚伪的表象,果断洞穿本质。
看出接引僧人身份可疑时是。
道出那落迦不必为外物所控是。
现在也是。
被轻贱踩踏着的夜云轻,手里托着凤箫声的脚。
她早前在天阿寺使用的足袜,在重逢之夜,被他完整地扒下来盛满。现今她脚上套的,是他用蜕下来的皮制成的蛇鳞袜。
薄如蚕丝,坚韧如发。
恰似师父的心,心若匪石,不可转也。要打动亦是徒劳,只能作刨取沙砾的土拨鼠,一点点撬动她的心房。
显而易见,在日积月累的铺垫下,他成功了一部分,也迎来了彻头彻尾的大失败。
遂补充道:“没有别人,只有我们。”
又重复了一遍,加之肯定的语气。
“没有别人,只有我们。”
凤箫声只觉得荒谬,“三阳凤家、寺庙禅房,我们何曾没有单独相处的时段?你想要,说出来便是。”
何必在这煞费思量!
夜云轻动手剥落纤薄如纱的胞衣,巧用柔滑韧劲的手,分岔灵活的舌,去刁钻地品尝侍奉。
“那不一样。”
一就是一,二就是二,不同程度的量词,怎能敷衍地混为一谈。
师父当真是被他含傻了,吃化了,才会让本就不灵光的脑袋,一而再、再而三的灌成了浆糊,说出一大堆棱模两可,混淆不清的话语。
“姐姐要我小心、呃……”蛏子传来强力的吸力,惊得凤箫声双腿一夹,猛地低下头,拽住徒弟头发。
游动的蛇信子不加掩饰地潜入,几近虔诚地亲吻她的耻骨,进一步品味、攫取醇厚的浆液。
姐姐要她可以尽情利用夜云轻,切莫交付全盘的信任。
他接近她,是别有目的。
姐姐没说是这个目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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