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里霎时间陷入沉默。
范未然见牧明煦能在短时间反应过来，深知无需他的回答。
须臾，牧明煦单刀直入：“跟踪我们的是什么人？”
他此刻能够想到的只有在徐久崖住处交过手的人。
“鬼影焦无常。”
“焦无常？是什么人？”
“你不知道他？”范未然疑道，“从你们一出客栈，他一直跟着你们。”
而面前之人的目标则是焦无常，不过牧明煦误会范未然是跟踪自己。他沉吟道：“我只留意到一方人。”
“你注意不到并不是什么怪事。焦无常的绰号鬼影，人如其绰号，因轻功极厉害，像飘忽不定的鬼。我一早装作小贩模样待在客栈对面方有机会遇见他，平常神出鬼没，根本无法轻易跟踪他。”
牧明煦的脑海里闪现出那个无声息掠过他身旁，轻易取走其手中信件的人。
“是不是双颊瘦削，脸色嘴唇发白，眼眶暗沉，一身道士服？”
“正是他。”范未然一边察看他的表情，一边问道，“你跟他是什么关系？”
“反正不是朋友。”牧明煦恢复冷静的口吻，“我不清楚他是什么样的人，况且恐怕你知道得比我多，我是刚刚才得知他名叫焦无常。”
“难道连他跟踪你们的头绪都没有？”
“没有。”牧明煦心中有数，但此事涉及皇家之事，不能轻易告诉他，“只跟他交过手，大概上次交手没能杀我，这次是想来除掉我。”
“有可能。他们是杀人不眨眼的杀手，公子好自为之。”
范未然本来是想从牧明煦口中挖出更多有关焦无常的事，眼下见没能得到有用的信息，直接起身告辞。
“等等，你说‘他们’究竟是指什么人？包括你昨夜偷袭的镖局？”
范未然迟疑一会，过去惨烈的记忆清晰地掠过眼前。
当时正遇大雨，他们押着一趟镖赶到附近凉亭避雨。方冲入凉亭底下，范未然取出酒猛喝一口暖身子，然后把它递过身边一起押镖的兄弟，便在此时，一股温热的液体喷洒到自己脸上。
范未然伸手摸了下，手指上沾着鲜红的血。
“劫镖，护镖。”范未然尽管立即反应过来，但是对方更快，在他呼喊的瞬间已经快速地解决一半的人。
他感觉天地一切都变成灰色，唯有血仍显其刺目的红色，肆意无情地挥洒着，融入冰凉的雨水里，凝聚成河流进他的心里，使他冷得发颤，浑身发抖。
他握紧刀的手背青筋暴起，怒火驱使他那发冷身体跟敌人拼杀。可是他们预先埋伏，袭击又出其不意，范未然最终寡不敌众，身中数刀倒下，左眼自此落下一道悔恨不愈的伤痕。
范未然倒在血泊中阖上眼时，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可他偏偏从尸堆中爬了出来，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活下去，报仇。
他追着那群人的身影时至今日，却仍然没能探知他们的全貌，现在好不容易抓到一处尾巴，必须事事谨慎。
“血诏，一个神出鬼没、不知有何目的的组织，只知每次都会留下血刀印。”范未然瞥了他一眼，“镖局是他们对外的掩饰。既然被他们盯上，公子小心为上，他们从不留活口。”
“多谢提醒。”
人离船不到一会，牧明煦猛然跃下船，追上范未然的身影，面上失去惯有的从容，急道：“焦无常是什么时候不再跟踪我？”
自范未然前脚离开，牧明煦立刻意识到他最重要的目标是焦无常，那么为何要转而跟着自己？
最大可能是焦无常早发现范未然暗中跟着，只是心觉没有必要理会，而今却有必要甩掉他。
为何要甩掉范未然？
想到这一点的牧明煦心中划过一丝不祥的预感。
“你跟另外一位公子分开的时候，焦无常的身影忽然消失不见。大概是发现我跟……”
范未然话未说完，牧明煦的身影已然远去。
大意了。焦无常想趁着两人分开行动，方便下手。
牧明煦快速奔回两人分别的地方，再朝易雪汐离去的方向寻去。
另一边，仅有一辆马车宽的通道里，易雪汐屏住呼吸，凝神于四方的动静。
感觉一片落叶将要飘到她的肩上，她迅速回手一抓，又再次落空。这一抓已经不知是第几回。
她心知并不是落叶，是她遇到的人太诡异。
“别藏头露尾，要是让我抓到你，一定要把你的脚钉在地上。”
易雪汐与牧明煦分开后，走了一小段路，感觉不到跟踪他们的人的气息，暗想定是牧明煦那边，正要折回去，不料遇到一个似人似鬼的身穿道袍的诡异之人朝她散出粉末。
千钧一发之际，她屏住呼吸，轻点脚尖，纵上高墙，避开偷袭。
易雪汐站稳后临高俯视，白色的粉末还未消散，人已不去向。
她的视线四处游移，左侧忽生凉意，反射性挥掌击去，在触及对方之前，又被他躲闪开去。
“真是大白天见鬼。”
她落回地面，以背抵墙，减少敌人可攻击的范围。她不相信这个鬼鬼祟祟的人连墙都能穿。
凝神屏息期间，头上落下一道阴影，易雪汐抬头望去，备势待发，却惊见头上缓缓落下一件外衣。
脸上惊愣未退，一条白绫如蛇般缚住她的身体。
白绫像裹粽子一样不住地向上缠绕，快要封住她的口鼻时，她双脚踏墙，借力往后飞撞，势要把人不人鬼不鬼的家伙撞倒。
当易雪汐后背贴近对方的身体，随即来一招仰头后击。
“等等，是我。”牧明煦单手拦腰接下飞来的人，微侧身避开她的后脑锤击，让她瞧清自己的脸。
“我说怎么感觉中途气息变了。”易雪汐扭动着被缚住的上半身，“扶我起来。”
易雪汐直起身体，催着牧明煦解开束在身上的白绫，一边纳闷道：“人呢？”
“跑了。”
“你没从背后偷袭？”
“他的耳朵灵，我也没他那样的轻功。他发现我之后便跑了，然后被你的后背偷袭。”
“有没有看清他那张脸。”易雪汐与他交手的时候，只看到他飘来飘去的身影，正脸是一眼都没见着。
“上次看清。”
“上次？”易雪汐回想起这个“上次”应是指在青云县遇到的人，“换句话说仍然不知是何人？”
“他名叫焦无常。”
“无常，连名字都阴森鬼气。”易雪汐自语似的念道，转而责问道，“按理来说你不应该那么迟。”
“有原因，离开此地再说。”
牧明煦隐隐有些担忧，焦无常选择在他们分开后下手，又在他赶来之时逃掉，说明焦无常轻功厉害，武功不及他们，不然不会拿不下易雪汐。
不过，问题也在这里，焦无常擅长轻功和隐藏气息，现在或许假装逃走，暗中仍躲在一侧，俟机跟着他们。
虽想把范未然的事说与易雪汐，但眼下极有可能会被焦无常偷听得，反而害了范未然。
牧明煦心念电转，想到刚刚的船只，若是将船驶到河中央，船上可以眼观四方，压低声音又可防止别人偷听，正适合密谈。
“走。”牧明煦领着易雪汐回到河边。
两人远去的地方，一个穿着道袍的人缓缓从有二层的高楼阴影里转出来，一双森然的眼目紧紧地盯着他们，直待人影消失后方离开。
他回到丰饶客栈后院里，季言亶急忙赶来，说道：“焦右使，我们套好马等了您半天，现在出发吗？”
“有查出到底是何人夜里偷袭？”
“还没有。”
焦无常冷淡而敏锐地盯着季言亶，后者感觉到一股阴森之气，不由得缩了缩脖颈。
“知道为何首领会派我前来？”
“有所耳闻。”季言亶偷偷察看他的脸色，继续道，“最近有人总跟我们作对，有四处分支的兄弟已经被他们杀掉。”
“不错，夜里遇到偷袭，难道没想过有可能是那些人？既然有可能遇上，查出他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何跟我们血诏作对，也是要务之一。”
“这……”季言亶犹豫道，“他只身来袭，如此鲁莽行事的人，不可能除掉分支的兄弟。我们是分支，但不是饭桶。”
“他有同伙，别忘了我们是从不留活口。让他们像只猴子一样围在我们身边转像什么样？”
“右使？”
“今日，我出客栈的时候他跟着我，还以为我没发现。”
焦无常能够轻而易举甩掉范未然，只是看见在青云县遇到的牧、易两人，心中暗虑他们为何会出现在此地。
牧、易两人出现在徐久崖旧居，且找到血诏连日以来都搜不出的线索。焦无常难免会想到逢息是不是同样有着和那事相关的线索，他们才会跑来。
要确认此事，便要从他们身上着手。焦无常趁着两人分开之时决定先抓住一人带回去套取消息。
“右使？”季言亶见焦无常沉默良久，轻轻地唤了一声。
焦无常投向他的目光里冷漠且阴沉，使得他识相地闭上嘴巴。
由于失掉四个分支，首领认为再遭受损失，不旦是损失钱财的问题，更是有损血诏的脸面，于是派出焦无常来以防万一。
焦无常以为仅是一次普通的护送任务，不曾想到竟然遇上疑似血诏的敌人和一件事关机密任务的线索。
后者是机密，当然不可能交给季言亶他们，前者却是首领交给他的任务。
“再留一晚，我有要紧事处理。”
“是。”季言亶应声退下。
“去查那个独眼人，还要找人盯着住在客栈二楼的两人。”焦无常半视线投向二楼某扇窗户。
“是。二楼的人是……”
“不是你该问的。”
“是，右使若无其它吩咐，属下告退。”
“季言亶，你虽属分支，但作为分支的头，该知道有些事自己去想。退下吧。”
季言亶垂着看不出情绪的双眼，躬身退下。
从青云县赶来，正常花三至四天，日夜兼程大概能缩短一半的时间，焦无常算了下，拿起笔写信给分别不久的左使。
左使主要负责机密任务的事宜，直接由他来接手此事最适合。
最近沉迷悬疑剧，真心佩服写悬疑的作者，抛出不起眼的线索，当揭晓的一刻会想，原来先前那里早有伏笔。
重要是伏笔“不起眼”，自然融入场景，令人意想不到。
另外谈一谈每周一更。
每周一更不是摆烂，其实有存稿，想着暂时没什么人看，就不常上来看数据（一周关注一眼差不多了），实际上一直在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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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第 3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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