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庄什是安静,入口小径左侧有一间小舍,牧明煦潜近窗下,轻手揭开窗叶,凑眼张望,不见一人。
他回头示意樊显安跟上,两人毫无阻碍穿过小径进入田庄。
田庄内有一排三间阔的屋舍,烟囱冒着滚滚浓烟。牧明煦清晰地听见从里面传来些许声响。他让樊显安躲在树丛里,自己跃上屋顶,取下瓦片,朝内探看。
屋内地面凿开一个长方形的凹坑,坑上架着一层约有半人高的竹棚,上面置放着平铺药材的竹制簸箕。两个系着蒙脸布的人手里拿着一些细碎的东西洒进坑内,接着翻弄药材,做完之后直接从屋子另一侧门出去。
原来是利用烟熏的方法让毒渗入药材里。牧明煦思忖,谁会想到治病的药材竟是有毒。一次性下重毒,很快会被识破有问题,但一点一点地使人体内积毒,同时有作为同伙的大夫伪诊,一切水到渠成,能轻易令人相信是出现一时无法治疗的怪病,像过去发生瘟疫一样,比起中毒反而更容易联想到这一点。
“喂,又倒下一人,快拿解药来。”
牧明煦听见一阵骚乱,蹑手蹑脚晃至屋檐边上窥看,从屋内出来的其中一人倒在地上,面色惨淡。屋后近墙壁处,几人表情平淡地喝茶瞧热闹,似乎对类似的事已是见惯不怪。
看见一人拿着小茶壶奔来,有人大笑道:“再走慢几步,人要没了。”
“去你的,还说风凉话。下一个保准不是你?”
说话的人掰开倒地之人的嘴巴,方便另一人灌解药,刚灌完,二人蓦地昏倒在地。
四周的人惊道:“这么邪门?”话音未落,几人只觉后颈刺痛,阖眼睡去一般歪落于地。
牧明煦确认所有人被弄晕,回身带着樊显安挑选药材。
三间合并的屋子中,只有中间和最左侧的一间是烘熏药材,最右侧的一间则是完全隔开用于存放药材。
樊显安在屋内搜寻一圈,检查药材着实可用后,清点几样必要的药材装上马车。待搬完药材,牧明煦十分干脆拆掉整个屋顶。他运使内力震碎屋瓦,利用残破的瓦片填埋里面的大坑。
毁坏制作毒药材的作坊后,二人驱车赶回住处着手配制解药。
另一边,秦知学按着陶悯佑绘制的地图寻至暗道。
暗道并不复杂,秦知学摸索半个时辰,发现它可通往一堂镖局,即血诏巢穴。他在一堂镖局内察看一周,确已空无一人,而东西整洁,不像是匆忙收拾离去的模样。
他重新步入暗道,走下约有十来级的石阶,然后拐入另一条石阶。秦知学猛然立在连接着两条石阶的平台处,举着烛火重新审视。
太不寻常。秦知学暗想,走下这里会有一小段平路,经过平路后还需重新步上石阶,高度与现在站立位置差不多,为何要特意设一个凹形?那一小段路并没有机关陷阱,设暗道时有必要如此费心思?
秦知学快步走下石阶,仔细检查凹陷的一小段平路,他扭动石壁上的烛台,一扇暗门转开。
“没想到暗道里居然藏有另一条密道。”秦知学谨慎地举着烛火迈入内。
约过一柱香时间,秦知学重回暗道,继续搜索。他加快步伐寻至地牢,不由得被石室内的情景所震慑,殷旭琂冰冷的尸体躺在青石地面上,身上流出的血液已干凝成暗红,说明人死去有段时间。
铁栏内坐着一人一动不动,秦知学以为他同样是具尸体,不过微弱的呼吸声告诉秦知学——人还活着。
秦知学凝目细瞧,牧明煦分别前叮嘱过易雪汐的师父是寻找玉如意的关键人物,要小心留意。
他不知郭行益的样貌,不确定里面的人到底是不是郭行益。
“郭行益?”
对方似乎终于察觉有人立于面前,缓缓地抬起脸,一双混浊的眼睛死气沉沉地瞥了眼来人,复又垂下。
仅是一小片刻,秦知学看出其人并不是郭行益,他在监视白宅的时候曾见过此人。
“何致菽。”
听见有人唤自己的名字,何致菽那犹如被地下冷寒之气覆住裹成冰雕的身体有了些许反应。
他挪动僵硬的身体,手指落在一行血字上——苍嵘背叛。
秦知学根据牧明煦的推想,脑中大概理清石室里到底发生何事。
“苍嵘背叛”。陈瑟柔明面与殷旭琂一伙,实际却有自己的目的,苍、陈合作共同背叛殷旭琂,至于殷旭琂的心腹何致菽落得眼前下场。
“郭行益在何处?”
何致菽僵硬地摇摇头。
看他的样子,秦知学心道不可能问出更多,目前还有更紧急的消息要带回去。秦知学最后觑了眼何致菽落寞的样子,转脚离去。
返回藏身的屋舍,樊显安正着手调配解药,牧、易、陶三人在一旁帮忙打下手,屋内弥漫着一股药的清香。
陆拾泉一脸感慨出现在秦知学后方,说:“你终于回来,再不回来,我可要去找你。”
秦知学细想他的话,自己这一番外出的时间以任务来说属于正常范围,其他人在屋内,偏他自外面进来,心中浮起一个念头,问道:“你做什么?”
“只是跟易姑娘、陶姑娘聊聊牧明煦以前的事。”陆拾泉满不在乎地迈入屋内,一边说道,“我没讲什么奇怪的事,比如把他放进篮子里,吊在池边的树上荡秋千,都是些很普通的事。”
“我记得你当初是说要拿我去喂池里的鱼,你做的不是什么荡秋千,而是差点把我扔进水里。”牧明煦冷淡道,“别用捏造的话掩盖自己的恶行。”
“秦大哥,有没有找到我师父?”易雪汐放下手中的药材,迎上前问道。
“该先说正事。”陆拾泉顺着她的话转移话题。
“迟了一步,他被带走。”秦知学将暗道里发现的事一一道来,包括那条密道竟是通向陈瑟柔的宅子之事。
殷旭琂死在地牢里着实使人惊讶,处心积虑谋划十几年终成晨雾,一朝而散。
“据秦大哥所说殷旭琂死亡不到一天,在密道里又遇见一行人影。”牧明煦沉吟道,“看来陈瑟柔是认为没有必要再与殷旭琂假意做戏。”
“这下麻烦,援兵还没消息吧。”陆拾泉道。
“不管有没有消息,追上去再说。密道是通向何处,我有头绪。”牧明煦说着看向陶悯佑。
“兼善观。”陶悯佑道,“柳惜若没有说谎是通向城外的兼善观。那座道观本来是陈瑟柔捐资重修,说不定是修葺时打通密道。”
“我想秦大哥看见的人影是他们正前往兼善观。”牧明煦道,“我们分成两批,一拨带上信号筒跟着陈瑟柔一行人,一半留在城内分派解药。”
“念世堂烧还是不烧?”陆拾泉道。
“不烧。”樊显安道,“那人既要行动,肯定顾不上这边,没必要依先前的做法去做。留下它作为证据,让百姓看清她的真面目。”
“决定去留的人。”陆拾泉道。
“我要去兼善观。”易雪汐道,“师父定是在她手上。”
“你身上的毒方解,身体未完全恢复。”牧明煦劝道,“你留下,我会设法找到郭老前辈。”
陆拾泉道:“干脆你留下,我和秦知学去追。”
“但是你们没见过郭老前辈。”牧明煦道。
在他们讨论期间,樊显安默默走近心情失落的易雪汐身旁,替她诊脉。
“不用照过面,救下被捆住的人便是。”陆拾泉道,“不然,直接把人抬回来让你们辨认再放人。”
“我们不清楚他们到底有多少人的情况下,救人的同时要避免打草惊蛇,有一个认识的人去最佳。”牧明煦道。
“易姑娘去也无妨。”樊显安道。
“大夫……”
樊显安扬手阻止牧明煦的话语,继续道:“一般人中毒常容易元气大伤,不过易姑娘自幼习武,身子不弱。解毒之后,她只需休息几日,再配上药调理调理便可。陶姑娘则相反,她受伤颇重,有些伤在要害处,且没得到及时诊治,伤得慢慢调养。”
“即便如此,亦不能太劳累,遇上要动手动脚的事,交给别人,你躲着别掺和。”樊显安叮嘱几句后瞧向众人,“你们继续。”
樊显安开口明确易雪汐能去,牧明煦心中暗忖恐怕是拦不住她,心下一叹,说:“秦大哥查探过暗道,可以带路,自然是去兼善观。”
“我、樊大夫、陶姑娘留下。”陆拾泉心觉可惜,但任务为重,道,“你们三人前去兼善观。”
樊显安从药箱里取出些药交给易雪汐,道:“带上伤药以备不时之需,另外这是迷药,无色无味,打开瓶塞一小会就会起效,在暗道狭小的空间里应能用得上。”
“嗯。”易雪汐将药纳入怀里。
“至于这颗,现在吞下。”樊显安在易雪汐手中放下一颗药丸,随后又递了一颗给秦知学,走到牧明煦面前,简洁道,“张嘴。”
牧明煦张嘴想询问是什么药时,樊显安迅速把药丸塞进他口中,说:“药丸可保你们一个时辰内不受迷香之流影响。”
三人向樊显安道过谢,开门溜出街道。
陆拾泉边伸展筋骨,一边说:“该从哪方面着手,易姑娘的计划原是要将你治好她的病传扬出去。”
樊显安捋着胡子笑道:“还是要用这法子,不过要改一改做法。”
他细细吩咐陆、陶二人要如何说、如何演。两人计议定下,一起外出街道。
街上荒荒凉凉,偶有两三人行色匆匆经过,脸上不见丝毫神采。
陶悯佑放眼望去,丧幡高立,哭声寂寥,不禁叹道:“没想到陈瑟柔为达目的不惜牺牲一城人的性命。”
“所以更加不能让她得逞,不能放过她。”陆拾泉道,“走吧。”
二人步入一家酒楼内,掌柜一脸忧郁地拨着算盘,他抬起眼皮瞥向来人又垂下,说:“抱歉本店今日不做生意。”
“为什么?”陆拾泉道。
“哎呦,客官,”掌柜愁眉紧锁,深深叹道,“你瞧瞧现在城里是什么情况,谁会有心情做生意?谁会有心情出来吃饭?就算我想开门做生意,也得有厨子。厨子染病,还不知活不活得下来。”
“真不凑巧,我原想定一只花雕鸡送给治好我女儿怪病的大夫,他不肯收银子,至少送些吃的。”陆拾泉故作可惜地摇摇头,“女儿,我们走吧,再找找。”
“等等。”掌柜两眼放光,“你说有人治好怪病?”
陆拾泉微微一笑:“你瞧我女儿活生生站在你面前,前不久她连床都不能下。”
“那位大夫姓甚名谁?全城的大夫就那么几个,我怎么没听说有人能治?”掌柜将信将疑道。
“他是一位走方郎中。”陆拾泉道,“你不信可以让你家厨子去瞧瞧,反正他不收诊金。”说罢转身便走。
“等等,客官。烦劳抽些时间带个路。”掌柜道,“若治好了,别说一只花雕鸡,十鸡我都送去。”
陆拾泉面露得逞的笑容,道:“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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