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拾泉将其中一碗面递给樊显安,自己端着一碗蹲坐在火炉前。
“明知念世堂施赠的药有问题,必须要阻止。”
“是要阻止,问题是如何阻止。”牧明煦替易雪汐盖好被褥,边说道,“念世堂,陈瑟柔一直以来乐善好施,当地人对她可谓尊敬有加、深信不疑,关键如何揭下她那张伪装面具,否则被她反诬一口,以后行事愈发艰难。”
陆拾泉喝下一口汤暖身子,扬眉说道:“眼下哪有多余时间从长计议,一把火烧掉念世堂,让他们无法施赠即可。”
“虽粗暴,但在理。”樊显安道,“外面封城,烧掉药铺和药材之后还得想方法重新运些没有问题的药材进来。”
“不,现在城里一片恐慌,念世堂无疑是他们的救命稻草,烧掉它会引起百姓更为激烈不安的情绪,加之一旦让陈瑟柔知道是有人故意纵火,她肯定会利用这机会使我们成为众矢之的。”牧明煦举目相望,“我们不能不考虑后果,伤者有两人,樊大夫不会武功,凭我、你和秦大哥三人难保他们全身而退。”
“也对。”陆拾泉稍顿一会,忽然惊道,“三人?还有一个徐怀策?死了?”
“没死,我请他帮忙带消息出去。”
“我有方法。”
三人闻听一道嘶哑的女子声,猛然一惊,齐齐循声音望去,牧明煦心下激动,连忙上前扶起易雪汐,触碰她的双手不禁微微发颤。
“别急,先喝口水。”牧明煦斟上一杯茶水,试过温度适宜,方凑近她的嘴边。
樊、陆二人一边吃面,一边饶有兴致地瞧着牧明煦这难得一见的模样,后者察觉到他们深有兴味的视线,说:“樊大夫,还有一位受伤的朋友需要您去瞧瞧。陆拾泉,有劳带路。”
“没问题,我回来顺道带一碗面给易姑娘。”陆拾泉与樊显安相视一笑,起身前往隔壁。
牧明煦细心分多次让易雪汐喝下水,见她苍白的面色逐渐恢复生气,连日以来悬起的心终于变得安定。他抬手轻轻抚过易雪汐的面颊,柔声道:“感觉怎样,哪里不舒服?”
易雪汐眼睛瞄向自己的指尖,尝试弯曲移动,却觉浑身无力。
“感觉……力气……”
“你昏睡多日,只吃过一些流食,需要时间慢慢恢复。”
“这是什么地方?”易雪汐乌眸环视四周,已然不是阿豆的住所。
“旧住所被发现,换了一处。详细的事以后再说,躺下歇息一会。”
易雪汐摇头道:“不,躺得太久,头脑有些昏胀。”
“我弄几个软垫。”
牧明煦堆起三个软垫,扶着易雪汐轻靠在上面,拉起被褥裹住她的身子,关切道:“冷吗?”
门啪的一声开启,陆拾泉端着一碗面进来,说:“面来喽。感觉冷就先吃碗面。”
牧明煦若有所思地瞥了他一眼,心觉他出现的时机似有意算好。
“我姓陆,名拾泉,看着牧明煦长大,可以称我一声陆大哥。”
牧明煦不以为意道:“唤他陆拾泉,对他不必拘礼。”
“多谢陆大哥。”
陆拾泉扬眉得意道:“易姑娘比你更懂尊敬长辈。”
牧明煦冷哼一声,接过面碗,用筷子夹起一小撮面条送近易雪汐嘴边,易雪汐张开嘴巴轻咬一口,慢条斯理地嚼咽。
陆拾泉耸耸肩蹲回火炉前,像例行公事般说道:“樊大夫说陶姑娘无甚大碍,只是伤口没有及时处理,又没有得到好的调养,元气大伤,会好得慢些。”
“没事便好。”
时间缓缓流逝,火焰溢出的灼热驱赶寒气,静谧的氛围似迢迢春水令人舒适。
易雪汐吃下小半碗面,心觉平常的力量渐次恢复,手指亦能灵活翻转伸曲,脑中的昏沉无力感像云散般全然消失。
“要不要休息一会?”牧明煦和颜道。
“不,我恢复精神,想活动身体。”
易雪汐自幼习武,体质强于普通人,方觉身体力气回归,她便心痒欲动。
“易姑娘体内毒未全清,切勿过于急躁。”樊显安道。
“好吧。”易雪汐挺直的身体又倚回软垫,她双眸在室内绕看一圈,除去一早进来送面的陆拾泉,以及后面一起转移到这边的樊显安、陶悯佑和回来打算详报情况的秦知学。原本不甚宽敞的卧室显得愈发狭窄。
陆拾泉:“说回正事。易姑娘刚说有方法,是怎样的方法?”
易雪汐:“樊大夫装作是走方的郎中恰好经过三乐,无意中治好我的怪病,将传言传开出去,生病的人会涌向我们这里。到时即使烧掉念世堂,不会有任何问题。”
陆拾泉喃喃道:“还是要烧。”
樊显安道:“这不失为一条好方法。直接烧掉念世堂等于把他们原本抱住的救命稻草烧掉,定会引起各种问题,但告诉他们有别的路可走,而且是条能通的路,缓了燃眉之急,事情自然不会走向极端。不过仍有一个问题,无药可用。我所带的药有限,救不了一城的人。”
陶悯佑道:“我知道有一处地方药材没问题。”
众人的视线齐刷刷集中到陶悯佑身上。她道:“药材运进来后会先送去一处地方处理,之后再转运至念世堂。”
樊显安道:“得尽快,否则药材全被染上毒便不好办。”
陆拾泉道:“请恕我冒犯,陶姑娘是如何得知?我记得你曾是殷旭琂那边的人,陈瑟柔不与殷旭琂一道,没有理由让你知道些不该知道的事。”
陶悯佑道:“我为打听义父之事,在齐花楼烧毁当晚救下身受重伤的柳惜,她是殷旭琂的人,但被陈瑟柔用毒威胁。她不知我已对苍嵘、游晓烨起疑心,将陈瑟柔要背叛的事全交托给我,希望我带消息回去。可惜柳惜没能撑过来,我没法证明自己说的话。”
陶悯佑醒转过来当天坚决要说的急事正是事关陈瑟柔,众人皆以为殷旭琂是兴风作浪者,却不知陈瑟柔隐藏得更深。
牧明煦道:“我相信陶姑娘的话。”
陆拾泉道:“你与她相识较长,你说她可信,我相信你。”
陶悯佑露出淡淡的笑意:“药材会先运至城东北的田庄。”
牧明煦记得重遇徐怀策后,曾经打听过有关可能囚禁徐怀策的地方,此地倒是有些印象。他说道:“殷旭琂所用的假名白道芜名下有一家田庄恰在东北方。”
陶悯佑道:“不错,确实是殷旭琂名下,不过实际使用人却是陈瑟柔。”
陆拾泉道:“原来如此。事不宜迟,趁现在偷袭,可以让他们措手不及。”
牧明煦道:“等等,一并听完秦大哥带回来的消息再计议。”
秦知学道:“情况有些怪异。陈瑟柔的屋宅今日挂上丧幡,听闻是陈瑟柔因病去逝。我觉得奇怪,便潜入一探究竟。”
陆拾泉道:“怎样?”
秦知学道:“棺材里躺着一人与我见过的陈瑟柔一模一样。”
陆拾泉道:“她是想通过假死混出城?”
牧明煦道:“不,封城规定任何人不能出入,包括死人,根本混不出去。”
秦知学道:“没有假死,是真死人,只是脸做过手脚。”
众人心中了然——易容。
秦知学接着叙道:“不仅如此,一堂镖局……血诏的人忽然间全部失去踪影。”
牧明煦道:“这不难解,应是镖局里有暗道,他们全消失不见,说明殷旭琂有所行动。我比较在意陈瑟柔打算何时出手。”
易雪汐提醒道:“还有我师父的去向。”
牧明煦道:“如今混乱,正是好时机,有劳秦大哥跑一趟白宅,潜入里面打探他们的动静。陆拾泉带着樊大夫一起去田庄。”
陆拾泉道:“我直接带药材回来……”
樊显安道:“你懂药材?”
陆拾泉立马闭上嘴巴。
易雪汐欲言又止,她偷偷瞄向秦知学,如果要寻师父郭行益,首选是这边。秦知学感知到易雪汐的视线,道:“易姑娘是否有事?”
“我……”
“你身上的毒未全清,忍一下。”牧明煦看穿她的心思,“郭老前辈的事,我一直有留意。”
陶悯佑道:“书房里有条暗道,我画一幅白宅的地形图给秦大哥吧。”
秦知学道:“辛苦陶姑娘。”
陆拾泉来回瞧看牧、易二人,忽道:“我刚背着他跑回来,是不是该换你去?”
“我……”
“我累了。”陆拾泉耸耸肩道。
“我去田庄那边。”牧明煦叮嘱道,“我和秦大哥离开后,你一定要护好她们的安全。”
“没问题。”陆拾泉饶有兴致地盯着牧明煦一脸依依不舍的模样,心情大好。“早去早回。”
“过半个时辰吃下剩余的药。”牧明煦掏出药包递给易雪汐,“若感觉乏累,便躺下休息。”
“你是她老母亲?”陆拾泉嗤笑道。
“你也不是我老父亲。”牧明煦嫌弃地瞥了他一眼,“樊大夫,走吧。”
陆拾泉目送三人远去,步履轻快地回身入内,走至门边凑巧碰上要离开的陶悯佑,笑道:“陶姑娘,别急着走,坐下聊聊。”
陶悯佑迟疑地望向易雪汐。
“一个人在屋子多无聊。”陆拾泉盛意拳拳道,“易姑娘,你说是吧。”
“是挺无聊。”
“来,留下一起说说话。”陆拾泉拉过两张凳子置于床榻旁,待陶悯佑坐下,率先开口道,“易姑娘和陶姑娘是怎样认识牧明煦那小子?”
“赏花宴上认识。”易雪汐省略跟牧明煦一见面就大打出手之事。
“我……”陶悯佑垂下脸,看去颇是尴尬。她着实不清楚该从何说起,自己被骗误认牧明煦是仇人,三番四次上门找他麻烦,取他性命,以上这些经历皆不好说。
陆拾泉没想过要逼她,于是说道:“我跟你们讲讲牧明煦以前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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