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少宗主,您是天大的好人!
照夜急行,夜风吹起,将怀中人黑色的幞帽吹起落地。及腰的长发呼得一下散开,随夜风飘起。脸前的几缕碎发不停地往上翻。邬烬渊将头往右侧倾着,却还是有缕缕发丝触碰到他的脖子和颌边。
邬烬渊不喜欢和人有肢体接触,这个姿势已是为难,而怀中人头发散开气味又变得更重。他受不了笼罩在身周的气味,尽量闭气,快马加鞭。
千里神驹,很快就赶到离南浦城最近的落梅镇。寻了镇上唯一的医馆,敲开门。
镇上这唯一的孟氏医馆的门脸很小,没有伙计,只靠孟家几代人经营。如今便是孟大夫和他的儿子小孟大夫,平日镇上人生病一般也就是头疼脑热伤风受寒之类的,一水的交给小孟大夫。
这晚小孟大夫打着哈欠挪开门档,从睡梦中被吵醒整满腹牢骚谁啊,“都三更天了来敲———”,一开门看到一身玄袍罗刹般的高大的人,手里还抱着一个半死的血葫芦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浓重的血气直往小孟大夫的鼻子里钻,他慌忙闪开身,对两人道,“去楼上去楼上!”跑向后堂掀开门帘大喊道,“爹!爹!你快!你快醒醒!”
然后又跑回来将门档再次挡上,看着地上的血迹仍心有余悸。
邬烬渊将人放在医馆楼上房间里,孟大夫便提着药箱匆匆赶上来。打开药箱,搭上脉,“怎么才送来!伤得重,又中了毒,再晚点送来小伙子小命难保啊!”
“中毒?”邬烬渊蹙起眉。
“是啊,他中了春心动的毒。将毒敷在伤口上,真是丧尽天良!”
邬烬渊心下一凛,怪不得林中揽住对方时就感觉不对劲。他早知道萧家岳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却没想到会做到这个程度,连府中长相出挑的雪域下人都不放过。
“哎呀,少侠,这,这老夫下不了手啊,你得松开。这,这,你看看,他不撒手啊!”
对方手心仍是牢牢紧握着匕首,邬烬渊只得俯下身道,“先松开。”边说边试着将手中的刀轻拽出,结果还是不动。
他试着掰开手指,那人手指也拼死地握着。邬烬渊想起刚刚的场景,用了一种自己都没想到的柔和语气道,“没人会伤你了。”如此一说,那满是血的手指才终于不再拼命使力气,被邬烬渊一根一根地掰开,沾满了血的匕首铛的一声掉到地上。
这种事,邬烬渊以前是万万做不来的,别人的血碰到他都嫌恶心。
他正打算拾起刀,这人的手忽然扣住自己的手腕,修长的十指遍布鲜血,手背透出淡青色脉络。可惜这手纤瘦无力只能扣住自己的拇指。
“雪域人对这药反应极为强烈,他现在全身都发热,是觉得少侠您身II体的温度能让他舒服点,少侠也是武林中人,这房II中药,药效是,是,总之您也是男子,是知道的,难受得紧——不如您就握着他手腕在一旁陪着,您看看他这伤,实在太重。”大夫说完将胸前的衣服剪开,血渗透纱布,血肉模糊一片。
邬烬渊本欲II抽II回的手倏然一顿,他望着这人胸口的伤,仿佛看见了谢灼的伤。沾着血的手指拼命地弯曲挣扎,每一弯曲手心就又流出几滴血来,费力得想完全地握住自己的手。他瞧着床上的人眉头紧皱,神智不清下颚紧绷,额头都是豆大的汗,顺着额头划入漆黑的发中。
邬烬渊的手到底是没缩回来,轻轻反扣住这人的手腕,将其老老实实地按在床上。好似真得能缓解一般,床II上的人眉头舒展开一点,竟把脸也挨到自己手背上贴着。
手背像是被一大块的火炭灼烧着,大夫清理伤口的疼痛重新让这人的两条斜飞入鬓的远山眉蹙起。身子因为巨大疼痛,不自觉地想弓II起。
邬烬渊眉头微皱,侧过头,将怀中一个通体碧玉的有上下两个孔的瓶子拿出来,交给大夫,“用上面的药水清理伤口,再覆上瓶中下II面的药粉。”
孟大夫虽不是武林中人,但在落梅镇世代行医,他从这人的衣着佩剑上一打量就知道不是普通人,见到着碧玉的双口瓶子恍然大悟,连连道,“好,这下他能恢复快些,老夫也不白活竟也见到夺天露。
玲珑山庄玲珑散,生灭鬼谷九转丹。仙人下凡赐灵药,紫阳天地夺天露。剑宗夺天露可是从不给非剑宗弟子用,少侠真是心地良善之人。”
良善之人么?邬烬渊从小到大听到最多的词便是寡情薄义。才见了两面的人,说实话,生死对自己并无太大关系。没有人会平白关心另一个人,他情愿违反门规把夺天露给这人用,无非是这人命好幸运,和谢灼有三分的神似,气味有七分的相近罢了。他用手揉了揉额头两侧,顿时有些烦躁。
床上的人左右手都被包扎好,左手因为匕首握得紧反而比右手的伤还要重。因疼痛,细碎的喃昵的声音传来。
邬烬渊觉得自己的手背越发滚烫,握着这人的手腕往床边移了移,谁料那人的脸却也跟着贴上来。拉到伤口,那眉头又是一皱。
邬烬渊无奈,捡起那把满是血的匕首上,想起刚刚的场景,他若是晚到一步,看那架势这人是会跟两个侍卫拼命。小小的年纪,性子倒是烈。
晨光透过窗棂,落到屋内。
邬烬渊试着这人身上的热已经退下来不少,脸不再贴在自己手背上,睡得也安稳,一点点抽出手,将匕首擦干净俯身放在这人枕边。
他微一低头,味道深深地袭来。喉结滚动,他一手撑在那人耳侧,身子又低了低,轻轻地靠近那人散落着床榻上的发丝深嗅着。
他闭上眼,总有种错觉。
可笑,愚蠢,邬烬渊意识到自己地失态,猛地直起身,眼神再次变得冷冰冰的,推门离开了房间。
谢冥夜感觉自己又陷入了黑漆漆的世界里,一阵阵的疼痛袭来,身上好像被戳了几个窟窿,往外流着血,却又像同时在火上炙烤,热得难受。恍惚间手边摸到一个凉凉的宽大的东西,本能地抓住,将脸贴上,终得片刻喘息,凉意从肌肤传到心脏,连疼痛都舒缓。这次的梦也很奇怪,他梦到自己又活了,还遇到了邬烬渊,可惜没报仇。
四周温暖像是阳光晒到身上,偶尔有些瓷罐相撞之声,空气中都是药味,胸口处再次传来阵痛。
谢冥夜猛得睁眼,便看见床帐和木板屋顶。
“醒啦!”苍老的声音传来,谢冥夜看向床边,只见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正将自己胸口的纱布缠好,“不愧是夺天露,这么重的伤,休息一晚,竟清醒过来了。”
“......这,嘶,这是哪里?”谢冥夜想用手支撑着坐起来,却发现两只手都缠着纱布,“原来不是梦啊......”
“别动,你受了伤。这是孟氏医馆呐,带你过来的少侠一会就回来。”大夫将谢冥夜搀着半躺着靠在床边。
“少侠?”
听着大夫一说,谢冥夜猛得记起昨晚的事情。自己被救了,在狼狈不堪的情景下,中了狼狈不堪的毒,被上辈子的仇人狼狈不堪的救了。
谢冥夜想再次把眼睛闭上,还不如不睁开,他希望这一切都是幻觉。可惜不是,他一闭上眼睛昨晚一幕一幕都涌现在眼前。
邬烬渊将自己抱上马,是了,那时燥火翻涌,他还记得自己只要抬抬手,就能将匕首刺入邬烬渊胸口或者脖颈。但他谢冥夜可不是这种人,恩是恩,仇是仇,该报报,该还还。
想到这他又气恼,左右还是怪这禽兽,如果不是他让自己分神,岂会内力凝滞,又怎么会死?自己怎会困在这个身体里!而且这人救自己干嘛?不是喜欢踩人上位吗?不在那种情况踩上一脚不是他的性格啊?啊,可能是自己如今只是一个雪域奴隶,不值得他踩。
谢冥夜余光一扫,看到枕边除了匕首,什么都没有。费力地将刀收在怀里,问道,“大夫,昨晚的冰枕,被你拿走了吗?”
“冰枕?”大夫将药盒收拾好,又捋了捋下巴几根稀疏的白胡子,“少侠回来,你问问他——”
正说着,门被推开,正是邬烬渊,冷峻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像是看到的是死人还是活人都没什么关系,都不在意。谢冥夜这才发现没有表情拒人千里是他的常态,无论是赞美攀附还是贬损,他都好似无所谓,如此看来,昨晚那露出一丝的厌恶之感倒是算是罕见。
谢冥夜眯着眼,顿时觉得邬烬渊这人城府更II深了,不动声色,深到你根本看不透。
“少侠,剑宗夺天露果然名不虚传。”孟大夫以为少侠见自己朋友醒了总该是高兴的,结果对方只是微微点头,算是回应。
孟大夫退出房间,顺手将门带上。
夺天露?给自己?这人一定别有用心。当上了剑宗少宗主就可以这么为所欲为吗?怪不得这么想当这个少宗主。说不定日II后在紫阳山上弄个后院,养上十几个美貌的姬妾,这事也能干出来。又或是为了一统武林,雄霸天下,让所有人跪在他脚下喊宗主。哼,至少这个计划邬烬渊是不可能实现了,至少他谢冥夜就不会。
堂堂教主,纵是重生,也绝不会屈居人下。
谢冥夜在心中肆意揣度着邬烬渊,却见对方正将食盒放在桌上,端出一份冒着热气的粥。
饿了......
好饿......
闻着好香啊......
谢冥夜眼看着一碗粥被一只筋脉格外明显的手端到自己面前的木桌上,有些迫不及待了。这段日子在暗无天日的地牢吃不饱睡不好,昨晚顾着逃命,高度紧张下根本意识不到饿,等他闻到事物的味道时,才真真正正的意识到自己饿得要命。
谢冥夜要端起碗才发现两只手都缠着布条,却也顾不上,俯下身子低着头打算沿着碗边喝几口。结果还没俯下身,扯到胸前的伤口,便又疼地直叫。腹诽着这人好歹买个包子馒头之类的,也方便自己抱着啃啊!
谢冥夜此时顾着将这碗粥喝到嘴里,倒也没心思想邬烬渊。只觉一旁那人森森地看着自己,像是黑暗中的豹子,谢冥夜忍着痛,弯下腰 ,到底是贴着碗边喝上。
邬烬渊站在窗边,看着这人刚喝了一口,眉头皱成一团。他将两锭银子放在桌子上,“我会给医馆大夫一些银钱,你若自己不便吃东西,这几日他会照看你。”
“什么意思?要走?”
邬烬渊点了点头,拉开门。
不行。
这可不行!
“不行!”嘴巴比大脑先一步说了出来,谢冥夜摇摇头,恶魔在身边!怎么也不能让人跑了,自己如今没有一点武功,回魔教恐怕也是死路一条,不如假意留在邬烬渊身边,毕竟这人现在身份不同,不是少宗主吗,靠自己混上的,怎么也得让自己借借光吧。再说,他还指着剑宗禁术冲开自己经脉呢,他当时也只是听罗轻衣随口提了一嘴,罗轻衣当时练功走火入魔,疯疯癫癫,也不知是真的假的,如今也别无他法,只能先混进剑宗,找找方法,而且,只要自己在邬烬渊身边,纵使没有武功也不愁找不到机会报一剑之仇。谁还没个落魄的时候了,他活了这么久,发现天时地利真是太他奶奶的重要了。
可惜他对邬烬渊并不了解,也不知道对方吃哪套。只能参考昨晚危机时刻,对对对!毕竟才当了少宗主,名声!谁在江湖混,还不图个名了?
他立刻换上一副病容,虚弱无骨一般靠在床边,“少宗主大恩,小人一定会铭记在心,让江湖广为传颂少宗主恩德。少宗主既救了小人,还请就救到底。我是雪域人,自小就不知道被卖了多少次。如今又被萧家的人惦记上,还望少宗主收留,小人从小就渴望去紫阳山学武,不过自知资质有限,哪怕,哪怕做个紫阳山上洒扫的仆从也行,只求留在少宗主身边,以报答少宗主救命之恩!”
谢冥夜说完觉得自己要吐了,却只见邬烬渊没半分动容,眉头很细微得一挑,“留在我身边?昨晚你看我的眼神里分明有杀意,不是想杀我吗?”
艹,谢冥夜心道,这人怎么这么敏锐?
谢冥夜说着,嘴角再次试着弯起弧度,显得情真意切一点。双眼努力挤着泪水,谁知是一滴也挤不出来,只能假装悲伤的语气继续说着,“小人以为您和那些卑鄙的武林中人一样,只会欺负我们这些异族下人。这不,昨夜,得您搭救,知道少宗主您不是坏人,是个天大的大好——”
门吱呀一声,谢冥夜抬起头,发现人已经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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