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诸位大人请至客房稍歇,没有公主命令,不得擅自出入!”
红衣女子一声令下,各个宫人便褪去“画皮”露出真面,每张脸上都隐隐弥漫着杀气,再瞧瞧她们手上薄茧,一看就是练家子,如今这幅模样与方才宴席之上地谄媚姿态截然不同。
玉雪倾作为软禁对象之一,敏锐察觉到这些所谓“宫人”的异样,恍然大悟。
若无今日之事,她怕是永远想不到邵雍公主府中竟有支“军队”,只不过她们善于伪装,平时混迹在人群之中,大隐于市。
好厉害的心计。
玉雪倾越过紧张的人群瞧了白帝媐一眼,她的眼神还是那般慵懒,不过此刻多了些不悦。
当年,五皇子设计刺杀白帝媐,那卧底潜伏四年未能得手,最后反作证人揭发五皇子。彼时白帝媐年仅十三,而白笑孔却想大事化小只将五皇子贬斥偏远之地,之后不过一年,五皇子便莫名死了。
如今想来,这一切应该都是邵雍公主的手笔,否则凭五皇子的胆识又怎会贸然对她出手。
玉雪倾思索着,丝毫没意识到自己视线有多露骨,电光火石间白帝媐似是察觉到什么,猛的看向玉雪倾所在方向,玉雪倾急忙低头避免与其对视,但她明显能感受到那个视线在她头顶来回扫动,似巡视领地的雌虎,盘桓不去。
白帝媐并未亲自出面调查此事,她对红衣女子道:“丹娘,把楚先生请来。”
那个簪着桐花的男子款款而来,问了宫人几句话,分析道:“今日公主府共来人六十八,除去公主亲信余四十四,再除宾客余二十。据海太医所言郡主所中之毒乃是‘昙花’,这是一种夜晚才会发作地奇毒,因此在剩下这二十人中除去无作案时间者仅余八人。”
男子思虑片刻拱手道:“启禀公主,臣以为仅将这八人单独提审即可,其余无关之人还是趁早请离为好。已至酉时,宾客众多,公主虽能稳住一时却也难免麻烦,人多口杂,此事还是不要声张为好。”
白帝媐听后缓缓点头,道:“臧道所言有理,此事便交由你去做吧。”
“公主不可,”他出言阻止道,“臣不过无名小卒,人微言轻,难得诸位大人信服。公主既已将宾客锁在府内便免不了‘软禁’二字,如今最要紧的是避人口舌,臣以为此事应当交由禾主簿去做。”
“禾华?”
白帝媐微微蹙眉,心中泛起一丝顾虑,但鉴于臧道推荐,她还是松口,道:“既然你这么说便由他去做吧。”
臧道出门后毫不意外的发现了禾华,他站在门外等候许久了。见状,禾华上前询问道:“楚兄这是何意?”
臧道似笑非笑,拱手道:“为公主排忧解难,乃幕僚分内之事,禾主簿常年混迹官场同诸位大人或多或少都打过交道,更何况有公主这层关系在,他们更会对主簿忌惮三分。常言道择对不择贵,这件事公主出面反而会显得蹊跷,但由主簿你出面便再合适不过了,至于怎么天衣无缝的做好,我想主簿应该早有计策了吧。”
说罢,他将手放在禾华肩上拍了拍,露出了个志在必得的笑容。
禾华看着他沉默良久,最后缴械投降,无奈一笑摇了摇头道:“楚兄真是雪中送炭,我与公主置气许久,你这招恐怕在‘分内之事’外还卖了我个天大的人情。”
臧道:“所谓床头吵架床尾和,夫妻哪有隔夜仇。主簿既然心中有数便去屋内回话吧,我要去提审那八人了,今夜估摸是难歇息了啊。”,他发出声哀叹,带一队人马离开。
酉时四刻,喧闹之声骤起,众人被放了出来,且人手一只兔子灯,滑稽又迷茫的被聚集在庭院之中,手足无措。
“这究竟演的哪一出儿啊?”
“一会儿关一会儿放,现在又给晾在庭院,乌漆墨黑的什么都看不清啊。”
“是啊,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
“能有什么事儿,别瞎说。”
“没事儿给咱们关起来干嘛,我看着其中定有蹊——”
突然,庭院上空炸出一朵银花打断了窃窃私语,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惊呼,紧接着是两朵三朵,无数朵金花在夜空中炸开。
正当宾客惊讶之时金栗阁灯火点亮,公主现身,站在楼上道:“既是花宴便要有天下之花和天上之花,白日我们见了天下花,这夜里自然要见一见天上花!”
话音刚落,院中几个黑影攒动,他们围成一圈站在几十步开外的地方,一把揭开外袍露出结实的膀子,举起火把点燃铁盆,握着铁链挥舞起来。
黑夜中,火盆随着匠人舞动画了一个又一个圆圈,似打翻夜空,星河流动,漫天华彩飞舞。金色火球点燃众人眼眸,他们这才明白,原来方才屋内地等候是这场火树银花的欲扬先抑。
白帝媐站楼阁之上看众人疑虑打消,满意的笑了一下,这场临时安排的炭花舞的确精妙,臧道没骗她。
金色的光芒映照在她侧脸,那微微一笑则显得更加明媚,禾华站在白帝媐身后五步开外的一点痴痴看着,最后满意离开。
阁楼灯火通明,园中宾客嬉戏,然而白帝媐却丝毫没有喜悦之情。
这一夜的欢愉不过是用来哄骗那些乌合之众的慢毒,似温水煮青蛙,使其沉浸其中无法自拔,将一刻当作一生来活,愚昧至极。
她是公主,是大魏将来的天,是不可撼动的高山之石,这世上没有哪座高山会同花朵去挣朝夕。
狂欢才刚开始白帝媐的身影就消失了,金栗阁的灯空亮着,失去了欣赏的人。
玉雪倾时刻关注着白帝媐动向,见其从金栗楼消失便伺机离开,环视一周,那些披着“皮”的宫人依旧围在四周,看似欢呼雀跃实则紧盯每一个人。
看的可真紧啊。
她努力寻找着缺口,终于在后方找到了一个“烟花傀儡”。
玉雪倾暗中扯开兔子灯,取出蜡心,丢向远处,烛火静静燃烧,最后在某一刻突然爆发。
熊熊大火将烟花傀儡逐层点燃,突如其来地响声与火光令人难以忽视,那些宫人也被吓了一跳,很显然他们并没准备在此刻点燃它。
趁此机会玉雪倾一把打晕看着她的宫人,披着她的衣裳逃之夭夭。
她可不是吃素的。
公主府邸恢宏,若无千里撼事先绘好的图纸怕是很难摸清门户。玉雪倾在黑暗中夜行,身姿轻盈,跃于屋脊之上。
然而她远远小看了白帝媐,公主府内的“军队”不只有那些宫人,还有房梁屋脊上的重重黑影,他们手持弩箭蓄势待发,整日埋伏此处。
“怪不得活得最久,合着这府上没一个是废物。”,玉雪倾悄声解决第六个守卫后终于摸到千里撼所在房间。
她跳进去探其脉搏,微乎其微,千里撼此刻意识昏沉,身体止不住的痉挛。
“琼林,琼林!”
玉雪倾低声呼唤着,见其没有反应,急忙将事先备好的解药塞进她口中,拔下银针为其运行经脉。
“快醒醒,快!”
千里撼还在梦中沉醉,突然感到腕上一阵刺痛,猛的睁开双目喷出好大一口毒血。
方才那股压在心头的不适感顿时烟消云散,只是身躯依旧很沉。
玉雪倾见状大喜,扶住千里撼,道:“你感觉如何?五脏可有哪里疼痛?我来的还算及时吧。”
“我现在感觉很好。”
千里撼捂着胸口呕了好几口血后缓缓躺回榻上,冲着玉雪倾竖起大拇指道:“非常及时,但让我先吐一会儿。”
玉雪倾:“这公主府凶险重重,等回去我再同你细说。”
千里撼点了点头,道:“你快走吧,估摸一会儿就来人了。”
“好,你万事小心。”,说罢,玉雪倾披上黑袍离开,再次返回宾客之中。
千里撼目送玉雪倾离开,见其走远才不管不顾地吐起来,墨色的血似瀑布般从她口中垂泄。
“呕!呕呕呕!真苦我草,呕!”
这个鬼昙花毒在千里撼腹中待了一天,若非她事先服了与其相克的药抵抗,恐怕玉雪倾来的再快也没用,只不过这毒血实在太恶心了,又腥又苦,像生吃了只耗子,吐完了还想吐。
她呕了许久才感到腹中那股不适感削减了一些,晃晃悠悠站起身来,想去桌上拿杯茶漱漱口。
刚走到门口,海太医便端着熬好的药推门而入。
天可怜见,她一个七十多的老太太,看到本该躺在榻上的将死之人,披头散发只着里衣站在屋内,口鼻之中还淌着黑血。
海三娘一口气提到嗓子眼儿,忍住没晕,直到缓缓转头看向那已被黑血浸泡的床褥和被千里撼拖出的满屋血迹才缓缓吐出两个字,“鬼啊……”
千里撼身子僵硬有些不听使唤,连下床都是爬下来的。见有人开门,千里撼缓缓扭过头去看向门口,出于礼貌的露出个笑容道:“你好啊。”
如果她当时眼角没淌血的话,这个画面确实不至于那么诡异。
这句话还不如不说,海三娘那提上来的一口气顿时散了,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千里撼那抹诡异的笑容,脖子一歪,嘎一声,直直倒向身后。
见状,千里撼连滚带爬过去扶住海三娘,令其不至于摔在地。
什么玩意,该晕的是她吧,这老太太怎么回事儿,来碰瓷的吗?
“来人啊!太医!快传太医!”千里撼扯着脖子喊道。
下人闻声聚集在此,一见千里撼连连发出尖叫。
她若无其事扣了扣耳朵,心想,真有这么吓人吗?
而且,她真的好想喝口水。
一番骚乱过后,白帝媐匆匆赶来,见千里撼醒了,激动道:“快!快给她把衣裳换了,再把这屋子收拾了,快!”
“干嘛啊,见我跟见鬼一样。”千里撼展开的双臂缓缓下落。
白帝媐捏住鼻子道:“虽然你没死我很开心,但你先离我远点儿。”
“哦,假仁假义假朋友。”千里撼吐槽一番,“切”了声,便被宫人扶着去整理自己。
臧道刚提审完那八人,一无所获,恰逢其时听闻金安郡主转醒便赶去一探究竟。
鞋跟刚一粘地他便发觉不对,海太医分明对此毒束手无策,怎么不过半个时辰这金安郡主便活蹦乱跳,甚至还将毒血尽数吐出。
怎么,菩萨来过了?
屋内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儿,熏得脑子嗡嗡作响,他用食指堵住鼻子缓缓退了出去。
皓月当空,似有薄雪倾落,宫人匆忙来回打扫着,公主也已陪郡主离开。臧道绕那间屋子走了一圈儿,屋后地上有几处青砖结冰,他皱了皱眉,顺其方向抬头一瞧,果然瓦片上有几块积雪滑落。
今夜无风,何来雪落?
看来郡主对这场“谋杀”心知肚明。
臧道心中笃定,随后拿开手指仔细闻了闻,发觉在滔天的血腥之中还有股不易察觉火药味儿。
众宾早已离开,他抹了抹鼻子刚要走,临行前又瞧见一个人。
那人立在雪中不动,时不时探头张望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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