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第七日，韦殊星夜兼程赶回山门，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来找晏安聆。
他神神秘秘从怀里掏出一件东西，用两只手捂着不给她看，非要让她猜是什么。
这她怎么可能猜得到，就随便瞎说了几样，权当哄他开心。
“梳子？”
韦殊摇摇头，“不对。”
“胭脂？”
韦殊憋笑，又摇了摇头，“再猜！”
晏安聆有些烦了，想了想，忽然眯起眼睛道：“不会是什么也没有吧？”
韦殊没忍住，笑出了声，让她再猜。
晏安聆彻底烦了，转身便走。
韦殊连忙拉住她，这才收了继续逗她的心思，将谜底揭晓。
打开手，只见在韦殊的掌心中央，赫然躺着一截红绳，确切地说，是一个用红绳编制而成的手环。
晏安聆将它拿在手上仔细端详，发现它用料材质虽都是人间最常见的那种，可编织的却十分工整，纹理均匀而线痕细密，最中间排列着中间大两边小的三朵小花，手环两边结尾处还贴心地打了两个绳结，既结实又美观，足见编织这条手环之人的用心。
“喜欢么？”
晏安聆拿着手环，点点头，却是真心喜欢这件礼物。
比起那些冷冰冰装在盒子里的物件，晏安聆其实更喜欢这些由匠人手艺打造出来的小玩意，不会太贵重，却又含着几分趣意，毕竟这一针一线都曾蕴含着某个人的时间、经历。
想到这里，晏安聆忽然后知后觉明白了什么。
她抬起头，用询问的眼神看向韦殊，“你编的？”
韦殊嘴角的笑容终于压不住，哈哈笑了出来，而后又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样，把脸凑到晏安聆面前，自卖自夸道：“怎么样，手艺不错吧？”
晏安聆被他逗笑，看着他现在的样子忽然又有一瞬间恍惚。
这个在她心中如高阳如皎月的男人，爱一个人的时候原来是这样的。
不复往日里的沉稳持重，有些调皮，有些孩子气。
不知为什么，晏安聆竟更喜欢这样的韦殊，仿佛在这一刻他才真真正正在自己的生命里鲜活了起来。
“怎么了？在想什么？”
韦殊伸出手，五根手指在晏安聆眼前晃了晃。
“不喜欢么？为什么在发呆？是不是……嫌这份礼物不够贵重？若是这样那我下次去人间再给你买新的……不！我现在就去一趟人间！”
韦殊越说声音越小，心里也愈发没底，还不等晏安聆说什么就先一股脑否定了自己，最后说着竟拿起桌上的剑，转身就要再去一趟人间。
晏安聆连忙将人拦下，心早已柔软得一塌糊涂。
望着这个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男人，她笑了笑，再抬起头，眸中星光闪烁。
“谁说我不喜欢？”
韦殊一喜，转过身直接将人抱起，在晏安聆的惊呼声中原地转了两个圈，两个人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韦殊抱着她向前走了两步，把晏安聆放到前面的桌子上。
“其实我之所以会送你这件礼物，是有原因的！”
晏安聆双手向后撑在桌面，视线比韦殊略高出一些，她眉眼微垂，自上而下含笑等着他的下文。
韦殊不好意思地看了她一眼，“上次你不是说，小时候你最羡慕别人家的姑娘有娘亲求的平安绳么？这趟去人间我特意问了大师这种绳结的编法，也给你编了一根。”
他挠挠头道：“哪知这东西看着虽小，编起来还真没那么容易，我编了好几根才从里面选出最好的一个拿回来送你！”
怔愣着眨眨眼，低下头，看着静静躺在自己掌心的那根平安绳，晏安聆唇角微颤。
她抬起头，向韦殊确认，“特意……为我编的？”
“特意为你编的，只为你一个人。”
收起玩笑的神情，韦殊凑近，在她耳边柔声道：“别人家姑娘有的东西，我们家姑娘当然也得有，不光现在有，以后也一直都会有……只要我还在！”
晏安聆发现，自己过去之所以能在韦殊面前忍住流泪，完全是因为那时的他没对自己说这样的情话……
摇曳的烛火前，两颗心为彼此剧烈跳动着，两片唇越挨越近……
……
床帐里，晏安聆偎在韦殊身边，手里摆弄着他送的那根平安绳。
动作顿了顿，她忽然支起胳膊，转身问韦殊一个问题。
“绳结的编法，你跟大师学的？”
韦殊好像料到了她想问什么，却没急着回答，只微笑点点头，等待着她接下来的提问。
果然，晏安聆忍俊道：“你一个修道之人，还信大师？”
“我信。”
韦殊伸出手，握住她攥着绳结的那只手，道：“只要它能保佑你，我愿意为你信。”
晏安聆愣了愣，随即低下头，片刻之后又将额头轻轻贴在了韦殊的额头上。
两个人就这么近距离看着彼此，都笑了。
“玲儿那边……”
挑起一缕她落在胸前的碎发，韦殊用手指随意在上面转着圈圈，“明日我便去跟她说清楚，不出意外的话，后天就能送她回晴海派。”
晏安聆侧过头，略微迟疑了一下。
“怎么了？”韦殊问。
心里莫名有些惆怅，她抬起头看着韦殊，“和她说的时候……能不能给她留些体面……不要让她太难看……”
韦殊微微惊讶，随即表情又柔软下来，“我答应你，会委婉些，会尽量维持她的体面。”
“该怎么说，这几日我都想好了，直着说的话，我想了想，还是不行。”
韦殊伸手将她揽入怀中，“玲儿性格偏执，修为又高，我怕到时她会找你报复，所以我就说是我一心只有大道，眼下顾不上儿女私情。”
“若她说还能等，还执着不肯放手呢？”晏安聆问。
“那更好办，我就送她回晴海派好好修炼，再告诉她日后顶峰相见！”
“你又诓她！”晏安聆无奈叹了口气。
韦殊看着他笑了笑，“谁让我只喜欢你呢？”
晏安聆锤了他一拳。
又浓情蜜意了一会，韦殊起身穿衣。
晏安聆诧异道：“今晚还走么？”
“最后一次了，如果玲儿半夜惊醒，看到我不在房间的话，又该闹了！”
他用拇指指腹轻轻摸了摸晏安聆的脸，抱歉道：“再忍耐一下，等我把她送走，以后的时间都用来陪你，弥补……我们错过这么多年的遗憾！”
“……嗯。”
晏安聆虽是心中不愿，但心道只剩最后一天，终归不愿再计较，她勉为其难地点点头，目送韦殊离去。
……
第二日，晏安聆的眼皮没来由地老是在跳。
她等来等去，一直等到日头落山，韦殊那边还是不见什么动静。
心里渐渐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第三日，第四日。
晏安聆在院中枯坐。
直到第六日。
夜里，她不死心，偷偷潜进韦殊的院子，透过窗纸，她看到两个人还好端端坐在一起，有说有笑。心，才彻底凉了下来。
第七日深夜。
她听到门外有脚步声徘徊。
原本埋进膝盖的头缓缓抬起，晏安聆静静盯着门板的方向。
“哒、哒……”
门板底气不足地响了两下，声音微弱而急促，不仔细听恐怕会被当成夜里房屋偶尔自发的异响。
门外很安静，风吹树叶的声音在屋子里都清晰可闻。
晏安聆闭上眼，脸上看不见任何情绪。
过了半晌。
门外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
片刻后，脚步声再度响起，这次却渐行渐远了……
……
白天，晏安聆坐在门槛上发呆。
她望着远方的碧峰云海，细数自己回山的这段时光，想来想去都觉得自己过得其实并不快乐。
侧过身，她换了个姿势，头靠着门框，不经意瞟到了窗台上师父送自己的那盆花，不由想起在天界的那些日子。
她觉得，自己现在甚至还不如在天界养伤时看小白种树来得开心。
不知小白现在在干什么？
不用想，一定是在种树！
晏安聆在心里答道，嘴角不自觉浮起一抹微笑。
不如就去看看小白！
心念一动，说走就走！她偷了师伯藏在身上的界门钥匙，回头还不忘抱上窗台上的那盆花偷偷摸摸去了天界。
若问她为何能悄无声息偷到钥匙？那还要得益于重霖给她的那本《奇技淫巧》，晏安聆偏选里面感兴趣的学，一不留神就成了山中偷术第一人！
天界。
因为没有云车，晏安聆只能御剑而行，好在她方向感和记性都不错，不出半日功夫便飞到了小白常呆的那围园圃。
幸运的是，这次小白也在。
自上次一别，园圃的变化不大，除去多了一些花花草草以外，基本维持在原样。
而小白？
晏安聆抱着花，弯下身子去看她。
看来小白变化也不大，还是那样玉雪可爱！
小白早就察觉到了晏安聆的存在，却还是依旧老样子，自顾自地种完树，眼见着它们变成一堆灰，才转过身，打算同晏安聆寒暄几句。
如果她那种方式也算寒暄的话。
谁知刚一转身，小白的注意力就完全被晏安聆抱着的这盆花所吸引，根本没听见晏安聆在说什么。
晏安聆将花献宝似的举到她面前。
说时迟那时快，还未等晏安聆反应过来，小白的手指就已经移到了花盆上，接着轻轻一点，瞬间无数汹涌磅礴的灵力自她指尖倾泻而下，流进了花盆里。
“啊！！”晏安聆发出杀猪般的惨叫。
然而左等右等，想象中的场景并没有出现，小树没有瞬间暴长，没有撑破花盆，更没有变成一堆灰，依旧稳稳地呆在原处，纹丝不动。
“呵呵。”晏安聆尴尬地笑了两声。
小白一瞬不瞬地盯着这盆花，眼里逐渐焕发出光彩。
她指着那盆花对晏安聆道：“我想要它！”
难得在小白脸上看到这么明显的情绪起伏，晏安聆怔了一下，却转念来了坏心思，想逗逗她。
“那可不行，这盆花是我初入师门时师父送给我的，我宝贝得很，可不能轻易送人，除非……”
“除非什么！”小白急道。
“除非你跟我回山！”
“好！”
“……”
没想到小白竟然真的答应了，晏安聆不确定她说的是真是假，决定继续试探。
“这么痛快？若我要你在山里呆个十年八年呢？”
“没问题！”
晏安聆眯起眼睛，“那一百年呢？”
小白蹙眉不语，表情十分纠结。
晏安聆心道果然，哪有人会真的这么傻？
谁知小白纠结半晌，竟憋出一句：“有地方种树么？”
晏安聆愣了愣，紧接着噗嗤一笑，“当然！整座山都给你种。”
“有水么？”
晏安聆迟疑道：“是喝的还是……”
“洗澡！”
“这好办，后山有处温泉，我在那处给你建个房子，天天都能洗！”
小白松了一口气，“那走吧。”
“……”
不过当天还是没有走成，因为小白说她还有些事需要处理，大概要等几天才行。
在天界等小白的这些天，晏安聆每天睡醒之后都会使劲掐自己脸蛋儿一下，以此来确定自己不是还在做梦。
直到真的把人带回门派，她还是觉得如梦似幻。
自己真的从天界拐回来一个人？
用一盆花？
不，一定是小白也喜欢她，才会以此为借口跟她回家，一定是这样的！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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