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云柏领杨稚去白练心的住处,二人顺着山路一直向里走,经过一处吊桥时,他忽然放慢脚步,抬手向前一指,微笑着示意杨稚往那里看。
杨稚微眯起眼,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触目便是一片硬朗如刀削斧凿般的巍峨群山,在那奇峰绝壁的顶端皑皑白雪终年不化,雪峰卷着云海沿山脊向四面八方拉出数条嶙峋的雪线,大片连延不绝的苍黑头顶簇簇花白手拉着手肩叠着肩一起延展向天边,一不留神,似乎就要把天际填满。
朗日高天,群山不绝,云海翻滚,杨稚放目远眺,顿觉神清气爽,心胸无限开阔。
转头与云柏对视一眼,杨稚不自觉笑了一下,任谁生活在此山中见此震撼美景都会忍不住想要向外人炫耀一番吧!
继续向前,走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经过一段冷冷清清的羊肠小径,杨稚不经意抬起头,赫然发现隔着湖的对面山上,竹木掩映处竟有一片颇为壮观的建筑。
建筑以一棵高大的梧桐为中心,顺着山体走势而建,集山石流水、木栈荷塘、亭台楼阁于一处,参差错落,和谐有致,看风格像是依照江南水乡而建,但在周围磅礴群山的映衬下,少了几分小楼烟雨的文雅秀美,却凭添几分浑然天成的硬朗大气。
杨稚边走边看,不禁感叹,连这婉约江南搬到此山,也免不了沾染几分独属于界门山的磅礴大气啊!
一共走了半个时辰,云柏指着眼前的竹林对杨稚道:“前面便是山主的居所,姑娘顺着这条路一直走就到了。”而后对杨稚笑了笑,停留在了原地。
杨稚顺着路来到一座朴实无华的竹舍前,一眼就发现院中有一只仙鹤很眼熟,正要上前仔细查看,却听见房中传来一道清朗女声。
“进来。”
语气冷静平缓,节奏不疾不徐,光凭声音便让人印象极佳,有一种春风化雨的感觉,沁人心田。
杨稚走进门,见到一位身穿灰布道袍的女子,女子正在给一株高大的植物修剪枝叶,见她进来看了她一眼,又继续手中的工作。
杨稚觉得此时得说点什么打破沉默气氛,探头开口道:“院中那只仙鹤是不是小黄?”
小黄是国师府的一只仙鹤,脖颈上有一撮支棱起来的淡黄色绒毛,杨稚便一见它就叫“小黄”,但小黄却从未回应过她的热情。
白练心眼皮不抬道:“从月荫城来的。”
杨稚奇道:“它怎么会在这里?”
白练心:“它不是长着翅膀?”
杨稚:“……”
半晌,白练心放下手中剪刀,坐到椅子上喝了口茶,抬眼道:“你叫杨稚?”
“是。”杨稚答,想了想又道:“我是来拜师的。”
“哦?”白练心放下茶盏,“说说看你想拜谁为师?”
杨稚抬起头看着白练心,想也不想便道:“晏安聆。”
白练心看着她,脸上的表情一瞬间变得有些微妙。她勾起嘴角笑了笑,对杨稚道:“她不太方便。”
杨稚还想追问,但见白练心一副并不打算透露更多的表情,只好作罢。
难得白练心今天心情不错,她见杨稚沉默,便主动开口道:“我倒是可以收你为徒。”
白练心的性格特点用两点就可以概括,一是不想动,二是怕麻烦。若不是有这么一个界门山大大小小的事物都等着她处理,其实她更愿意找个没人打搅的地方,往下一躺,睡上个十年八年,手指最好都别让她动一下。
所以徒弟这么麻烦的东西她自然是能不收就不收的。
昨日,早在杨稚破阵上山的前一个时辰,白练心就收到了月荫城国师杨仪命仙鹤送来的厚礼,厚礼中夹着一封希望她能看在昔日天界的交情上收杨稚为徒的信。
看到信白练心原本是打算一笑置之的,毕竟在天界时想跟她攀关系的人多如牛毛,而他杨仪又是哪个她也早已没什么印象,况且在天界时她对谁都爱答不理,没道理到了界门山还要卖这么人一个面子。
但当她亲眼见到杨稚,却又突然改变了主意……
杨稚望着她,犹豫道:“可是……我想学的是阵法之术,先前也是因为看了晏道尊的笔记,才能侥幸破了山下的阵法,所以,我还是想……”她还是想再争取一下,拜晏安聆为师。
白练心道:“即使让晏安聆亲自来教你,于阵法一途,却也未必能教你更多。”
看出杨稚疑惑,她解释道:“晏安聆将毕生对阵法之所得皆汇于一本笔记,后来此书多方辗转,不知所踪,看来最后应该是流落到了你们国师府。关于阵法诸事,书中已经讲得十分详尽明白,你既然能破阵上山,说明学得还算不错。”
白练心袍袖一甩,在虚空投出一方沙盘,沙盘中显示的正是杨稚入山时所遇到的阵法,而在其中由下至上还贯穿着一道迂回曲折的由灵力凝结而成的亮线,细看之下竟是杨稚破阵时所走过的路径。
“这里,还有这里,”白练心抬起手分别指了指沙盘上两个地方,道:“生门这里你只要跳过去便可破解这一环,可你却在这里足足耽误了一个时辰,我猜你不是不想跳,而是欠缺体修跳不了那么高,所幸你最后想了个迂回的法子总算穿了过去,可走到巽位的时候你又遇到了类似的问题,原本是画张符就能解决的事,你这次却用了足足两个时辰,最后却是用折了山前十几棵小树、砸坏石梯这种笨方法在巽门和兑门之间生生撕了个口子才得以通关。”
“阵法之奥妙,在于它的千变万化,你能如此运用,也算是……”白练心笑了笑道:“别出心裁。”
“通过这两个力有不逮之处,你现在应该清楚自己最欠缺的是什么。”
没错,阵法的原理已经被晏安聆的笔记清清楚楚摆在她眼前,可一生二、二生三、三能生出千变万化来,自己现下最欠缺的就是不断重复的实践,以及最重要的,想要付诸实践所必备的体能和术法的基础。
见此人轻而易举点破自己的来处,三言两语就能切中自己问题的肯綮,再加上此人举止高深莫测,气质超凡脱俗,于是杨稚就这样被对方身上所散发的魅力折服了!
乖乖敬茶,行过拜师礼。
白练心摸了摸杨稚的头,“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界门山山主白练心的徒弟了。”
杨稚激动地抬头看她。
白练心:“你可以任意在这山上挑一间屋子住下。”
杨稚:“嗯!”
白练心:“想学什么也可以随便抓个人过来教你。”
杨稚:“嗯!”
白练心:“没事就不要来打扰我。”
杨稚:“嗯……嗯?”
白练心:“有事最好也不要。”
杨稚:“……”
白练心转身刚要离开,杨稚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的衣摆。
白练心回头:“?”
杨稚抱住白练心的大腿,自下而上仰头望着她,“其实……弟子来界门山还有一件事!”
白练心站定,垂着眼皮居高临下看她。
杨稚羞答答继续开口:“弟子年方十七,至今还未曾许配人家……”
白练心抬起眼皮,挑起一边眉毛。
只听杨稚咯咯一笑道:“早就听闻咱们界门山人杰地灵,多的是青年才俊,弟子此番前来另一个心愿便是想在这里觅得一位风流倜傥品貌端正的如意郎君,从此他耕田来我织布,他挑水来我浇园,长长久久做一对羡煞旁人的神——仙——眷——侣!嘻嘻!还请师父成全!”
白练心眼角抽了抽,抬腿甩开杨稚。
“青年才俊要是同意的话,我没意见。”
望着白练心迅速走远的背影,杨稚摩拳擦掌兴奋地仰天长笑:“哈哈哈哈……满山的青年才俊们,我来啦!”
……
呆了几天,杨稚发现自己错了,错得离谱!
哪里来的满山青年才俊?
跑遍整座山,除了已经见过面的两位师兄,云柏和云梧之外,她就没见过一个年轻人!确切点说,是没见过一个人。
经过打听,她才知道,偌大个界门山同辈之中算上她一共也才只有四个人,两个师兄和她是师父白练心的徒弟,还有一个名唤如意的师姐,是山中另一位长老的弟子,可人现下却不在山上,据说是在人间游历。
杨稚:“……”
杨稚双手拢在袖中,抬脚踏在山顶一块孤石上举目远望,山风把她的碎发从左刮到右,囫囵了半张脸又从右刮到左,她只是抬起头,微微眯起眼,孑然而立的背影迎着风岿然不动,要多萧索就有多萧索。
一路叹着气从山顶下来,杨稚心情郁闷地在云梧院门前挖坑玩,她将满腔对青年才俊的渴望与现实中求之不得的悲愤通通化为了手中挖坑的力量,胸中的那团火烧得越盛,她挖坑的力气就越大,挖折了一根木棍她便再换一根,坑挖得越来越大,而她心中的火焰似乎也渐渐得到了平息。
挖断第十根木棍之后,杨稚停下了手中动作,她伸出袖子擦了擦额上的汗,长舒一口气道:“舒服!”
而后站起身整了整衣服,将木棍往身后一丢,一蹦一跳地回客房睡觉。
第二日一早,云梧迷迷瞪瞪推开院门,抬起一只脚跨过门槛。
随即,界门山上空传来一声杀猪般的惨叫——
“谁挖的坑——!”
……
云柏一边给包成粽子的云梧上药,一边替杨稚求情。
“师妹她还小,她只是情志苦闷无处宣泄,黑灯瞎火的她也没看清那是你的院子,你做师兄的莫要与她置气。”
“嘶……”云梧扯动一下嘴角,咬着牙道:“师兄哪里的话,师妹这样活泼可爱,天真无邪,我又怎会生她的气?我不光不会生她的气,还要为她介绍一位俊俏的如意郎君呢?”
知道自己闯了祸,杨稚原本拉着云柏的袖子臊眉耷眼地站在他身后,从始至终不敢正眼看云梧,可听云梧说到如意郎君四个字,她下意识窜到云梧面前,精神抖擞道:“哪里?俊俏的如意郎君在哪里?”
云梧双眼眯了眯,刚想说话却被云柏岔了去。
云柏笑笑道:“你云梧师兄是在诓你,你可别真信了去,这山中除了我们几个哪还有别人!”说完他好笑地摇了摇头。
云梧却没再说话,只是看着杨稚,对她眨了两下眼。
杨稚仿佛看懂了他的暗号,也对着他眨了眨眼睛。
呆了一会,云柏便领着杨稚离开了云梧的住处,说是不打扰他休息。
杨稚与云柏一同走出院门,站在刚填好的土地上她乖乖点点头,转头在云柏的视线之外在外面绕了个圈又偷偷钻回了云梧的住处。
她推开房门,闪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趴在床边问云梧:“师兄,俊俏郎君在哪里?”
云梧皮笑肉不笑地牵动一下嘴角,冲她招招手道:“你附耳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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