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神思不属地回到了觐见室,手中还捏了张熏香扑鼻的信纸。
觐见室里的景象就仿佛我从来离开过似的,国王稳坐在小台基上的御座上,那从门口直通王座的织金地毯两侧依旧杵着一群饶有兴味的达官贵人。
而我却还没来得及感叹“这帮子上流社会的家伙什么时候吃自助餐吃这么快了”,就被已经这张用纸精美(托那些热衷于给我写情书的人的福,我认识这种纸,并且认为用这个价位的纸来写字是一种合该被深恶痛绝的浪费行为)、文辞尴尬的小纸条吸引了全部心神。
上书:
亲爱的阿德莱,
我深知我的决定给你带来了困扰,我必须承认,我是怀着沉重的心情发现自己处于这种困境的。我无意惹你生气,但超出我控制范围的情况让我们陷入了这个僵局。
我完全意识到我的过错的严重性,我谦卑地请求你的原谅。可我父亲的意志就像我们祖宅的石墙一样坚硬,我发现自己被他的命令所束缚,这让我非常痛苦。
请放心,我的爱人,我已经和我父亲达成了一个庄严的协议。如果我能成功地在这场仲裁中说服那些陪审的绅士们认可我们爱情的真挚,你就不必忍受与那个来自下街地下室的粗鄙Alpha结合的屈辱。
我恳求你给我一点时间,我向你保证,我绝不会退缩,你的幸福是我最关心的事情,我将竭尽全力确保你对我的信任不会被辜负。
永远属于你的,科林。
正面这短短几小段油墨文字出自打字机之手,背面则是一句潦草的手书:
闭嘴,科林,我谁都不想嫁,你不是那个例外。
这封失去了外封的信,仅仅只是正面开头的一句称呼就骇得我和兰斯顿胃酸翻涌,直到看到背面明显来自于阿德利安的回应,我俩才找回了一点生活的实感。
本来这信的来由就十分玄奥,颇有些传奇小说中的情节的调调,也无怪于我和兰斯顿如此大惊小怪。
其时我在偏室门后辨认出阿德利安的声音之后,虽然话放得可狠,内心也确实充满一些暴力冲动,却并没有出门与之理论的想法。
阿德利安其人给我留下的阴影不小,我自信比任何人都清楚他的魔鬼本性,如今他变成了Omega就更是麻烦了,贸然发难就等于向他双手奉上把柄。
因而我只是收敛了全身气息,和兰斯顿隔着厚重的木门,怀着各自的别样心思,窃听这门外阿德利安与他妹妹的对话。
我期待着能像公学一年级时那样捉住一个阿德利安的致命漏洞,这次势必把握机会。
兰斯顿则迫切地想要向他现在的主人讨要一些安抚,来对抗我这个坏蛋造成的动摇。
他的心思全写在脸上,我对此嗤之以鼻,便不再用我的极优性Alpha听力为他转述走廊上的对话,可怜的Beta只能捡些只言片语来听。
但,对于我来说,独自面对阿德利安,哪怕仍有一门之隔,也足以把我本就是高热温泉的怒火,挑作喷发火山的怒潮了。
只听门外一道清脆的少女声说道:
“蠢蛋科林和丑角普兰,哥哥会嫁给谁呢?”
我猜这就是阿德利安两个妹妹中较小的那一个,葛莉齐亚·雷古路恩,一个甚至还没有分化的小丫头,她不知天高地厚的措辞真是令人火大。
阿德利安只敷衍她:“待会儿你不就知道了?”
“可是……”葛莉齐亚拖长尾音,在一阵衣料摩-擦的窸窸窣窣中,走廊里出现了第二道脚步声,“哥哥已经拒绝了科林,这样不就只有普兰一种选择了吗?普兰那种烂人小丑,咱们干嘛奖励他?”
无心为小女孩的发言感到愤怒或是可笑,我和兰斯顿在第二道脚步声响起的瞬间双双被吓得魂飞魄散,这足音的出现提醒了我们:
刚才和她哥边走边聊的葛莉齐亚公主走路竟然没有一点声音,可她后来的脚步声又是典型的皮鞋踩踏地板时的声音。
这诡异的情况使得我和兰斯顿都不约而同不由自主地抓紧了对方,然兰斯顿这厮就像是要再现一遍弃加德而投阿德利安的背叛行径,不过两三秒的时间,他的神情就从惊恐万状转为了高深莫测,且明显在好整以暇地欣赏我的丑态。
我一边注意走廊上的情况,尽是葛莉齐亚对我的各种诽谤,期间阿德利安像是一具只会盲目移动的行尸走肉,没有对他大放厥词的妹妹做出任何表示;一边幽怨的看向兰斯顿,他似乎已经继承了阿德利安的全部绝技,深谙将我逼疯之道——他非等到我的焦躁达到了顶点的时候在开口:
“王室的鬼魂公主听起来似乎是会出现在你小说里的存在……不过,要是前一半路程中,小公主都是由她哥哥抱着走的呢?”
兰斯顿口中的这个可能曾在我脑海中一闪而过,当时我是怎么想的呢?
“葛莉齐亚得有十二三岁了吧,阿德利安一个Omega……”我的迟疑让我说得有些艰难,也让我意识到了一个比“阿德利安是Omega”更重要、更有效的前提,“等等,那个Omega可是阿德……!”
尽管我已经得到了正确的答案,兰斯顿却并不显得很满意,他死命盯住我,紧接着就说——嗯,抱歉他说这话的时候我没怎么注意听。
可惜他与我面对面张口说的话,虽然够平稳也够清晰,但仍旧被门外阿德利安模糊的一句回应挤走了我耳膜的位置:
“……加德?拜托,他甚至没有这场游戏的准入证。”
准入证?什么游戏的准入证?肯定是那该死的“上流社会游戏”的准入证了!
我难得又在阿德利安手上感受到了侮辱,明明我在阿斯及公学时期就是浸泡在这种对我出身的鄙视中过活的,本应早早习惯,但这样的言辞从阿德利安口中诞生,那就是罪无可赦的存在。
此时阿德利安的声音从走廊的另一头传来,在我和兰斯顿说尽废话的时候,他已经带着葛莉齐亚完全地经过了偏室,往觐见室的门口,或是走廊的出口而去了。
这个认知令我直蹿出的怒气中多了一点焦急:我得赶快追上阿德利安,至少要告诉他:“少他-妈在那里瞎叫!就算你带着整个康茹兰德来求我娶你我都不会娶!”
于是我毫不犹豫地甩开了兰斯顿防止我做出不理智行为而紧握着我手腕的手,猛一拉开偏室的大门,气势恢宏地大踏步跨出——
踢到了一条狗。
脚尖感受到的柔软皮毛触感和受到的明显阻力让我茫然了一瞬,紧接着耳际炸开一声属于这条受害狗的嗷叫;我视线略微向下,看见这棕黑色的大狗已经跳到了远处。
“搞什么啊?怎么有狗趴在门口?”我左右张望,距离仲裁重新开始的时刻还有好一会儿,走廊上空无一人,当然也没有阿德利安的身影,我料想他应当是离开了,只得连忙去看那狗的情况,生怕这宫里的高贵犬类被我给踢伤了。
其实我也不是没有怀疑过阿德利安进入了觐见室,毕竟他消失的地方不仅和走廊的出口临近,也是觐见室的门口。
但是……
现在又重新站回觐见室的我,用视线把房间里的人扫视了不下三遍,甚至考虑过阿德利安进行了伪装的可能,都不曾发现疑似阿德利安的身影。
他为什么会抱着还是个孩子的葛莉齐亚路过这里?我百思不得其解,目光游移间与兰斯顿对上了视线。
趁着科林·霍华德不知为何还没有到场而得来的间隙,我凑近兰斯顿,试图和他打开话题:
“说起来,Lala,怎么没看到你父亲在这里陪同裁决啊?他不是公共安全大臣吗,这正适合他在场。”
兰斯顿和我相距不足两米,肯定是听到了我的问话的,但他只用偏头作为应答。
我挫败地叹了一声,这家伙大概还在生我的气,可我确然是一点都弄不明白他生气的原因,明明一年前我俩可不是这样的。
而且,就在捡到信的前一刻,我想我也是已经搞定了兰斯顿才对的。
那时我忙着去看狗,兰斯顿慢慢从偏室踱出来,看了一看外面的情况,幽幽-道:“这狗是应该是站在门边的,只是你步子迈太大把它给误伤了,不然以你们Alpha的脚力,它可就不能这样一蹦三尺高了。
“怎么,伤了狗就不去找你的王子殿下了吗?看你刚才的表现,我还以为没有东西可以超越阿德利安在你心目中的地位呢。”
这条莫名其妙出现的宫廷大狗,我大概看得出是牧羊犬,其余什么都不知道了,介于它虽然受到了我的无情误击,但也无甚大碍,便不打算再管它,转头回答兰斯顿同样莫名其妙的阴阳怪气了:
“Lala,你这样怪腔怪调地说话我不习惯,下次你再这样我是不会理你的,至于你想问什么,我觉得我表现得很明显了——我只是不想再输给阿德利安,只有阿德利安不如意,我就如意。”
这个回答大概令兰斯顿满意了,他眉目舒展,瞬间就化身为一年前我那个看上去很是沉静,其实一惊一乍的好友,咋舌道:
“我还以为你搞不清楚自己对王子的看法呢,但是你这报复心未免也太重了吧——诶,这狗怎么还敢过来?”
“报复心重又怎么样?”我没等兰斯顿说完就浑不在意地答道,这个兰斯顿是我熟悉的那个,和阿德利安的乖巧小狗兰斯顿不同,完全可以被我预见。
但是……狗?
我垂头凝视那条被我误伤的棕黑色牧羊犬,它好像是不记得刚才被我如何对待了,只一个劲儿地在我腿边溜达。
“这狗看起来有点眼熟啊……”兰斯顿摸着下巴打量它,同一时刻我已经蹲下去查看这条狗了:按理说这种小动物面对像我这样的人类Alpha,不说到闻风丧胆的地步,至少也该警惕忌惮吧。
我试探性地伸手,倒也没有去抚摸的意思,只是打算行动一下看看牧羊犬的反应,结果这胆大包天的狗居然就这样扬起了头,把自己的脖颈送到了我手上。
我的指尖触碰到了一个横着吊在狗脖子上的金属细管,猜想这大狗是想把着根管子给我,便取了下来。
金属细管一到我手上,狗就落荒而逃,疾速得像是身后有鬼在追。
我正愣着看狗逃窜的身影呢,兰斯顿突然来了一句:“啊,这不是王室养的那条‘威廉’嘛?我记得是交给阿德利安王子照顾的。”
我一下就丢开了手上的金属细管,深感晦气:“你说这他-妈是阿德利安的东西!”
那细细的一根落到地上,一边的顶口豁开了,从内探出了一小卷纸来。
——这就是震惊了我和兰斯顿的那张信纸了。
“……所以阿德利安和小霍华德卿卿我我的来信为什么会被这样送到我俩手上?”我远远斜视着信上的内容,半是恶心半是好奇地询问道。
刚拿到信时,由于我不愿意触碰这属于阿德利安和小霍华德的爱情结晶,那张精美却又皱巴巴的信纸就这样被兰斯顿(但他看起来心情非常好,举着信一副甘之如饴的样子)举在了手上。兰斯顿端详了上面的文字好一会,才以一种专业分析大师的口吻说道:
“首先,这显然不是王子和小霍华德勋爵卿卿我我的爱情结晶,很明显,是小霍华德在请求王子的原谅,而王子拒绝了。”
他抬眼看了我一下,我从那眼神中看到了“你现在连词句都不会理解了吗?”的疑问,只得满是羞-耻地解释:“你知道的,我因为一年级那些事,只要把阿德利安和小霍华德并举,就会下意识这么措辞。”
好在兰斯顿只是这样瞧了一眼,并没有在这件事上多加纠缠,很快就又回到了信的内容上:“看起来好像是因为……小霍华德勋爵出于家人,也就是他父亲卡拉蒙公爵的意志,不能和阿德利安结婚,才在这里致歉的……为什么小霍华德勋爵不能娶王子?”
他眉头紧锁,看向我试图从我这里得到答案,而我只能摇头耸肩:“整场仲裁里,都不会有比我更盲目的人了。”
“可能是因为阿德利安的现在名声差得要死?”不过虽然我得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但我的想象力还是十分丰富的,我可以提供一点思路,“或者说……阿德利安其实不止小霍华德一个Alpha,结果被公爵给发现了……不对啊,今天仲裁就来了我和科林·霍华德两人嫌疑人,阿德利安不嫁给小霍华德难不成嫁给我啊?”
不知道为什么,我好心提供了思路之后,兰斯顿的脸色反而差得出奇,我看着他的神情,感觉像是看到我的敌人在冰天雪地里冻得快死了都不忘用那僵硬的面部来传达他对我的恨意。
“也不是没有嫁给你的可能。”兰斯顿在我无辜的注视下,好一阵才干巴巴地说道,接着他又忽然一愣,旋即大概是想起了什么,激动地抓住了我的双肩,“等等,你不知道王子其实先后有两个标记者吗?一个是科林·霍华德勋爵,他表示只标记了王子三年,到了阿斯及公学最后两年就没再标记过了——王子本人也承认了这一点;至于另一个负责后来五年的Alpha,王子指认了你。”
我艰难地理解了一下这句话,简直要对这桩闹剧的复杂程度叹为观止了:“这种奇葩的谣言是谁告诉你的?就连这次仲裁都没这么说,只告诉我我和小霍华德在这里的原因是信息素气味特征符合。”
兰斯顿对我的反应也很是令人莫名其妙,他恼火地说道:“对外当然要这么说!况且我怎么知道你这说辞是不是为了给自己脱罪?”
他话一说完就扬长而去了,我不得不捡起那飘落在地的信纸,直到仲裁再次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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