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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Chapter10 管中窥豹

这封信之所以还没有被我丢掉,甚至在兰斯顿抛弃它之后还捡回来,带进了觐见室,当然不是因为我眷恋着恶心的玩意儿——而是它于我而言确实有些价值。

假设兰斯顿对这封信的解读,除去我是那劳什子第二标记者的内容之外,皆是真实的,那么或许我对阿德利安他们的目的的想法就要有一番更改了:

阿德利安和那些和他同阶级的人似乎并不怎么齐心,小霍华德本人的意愿是娶阿德利安没错,但不仅仅是他父亲卡拉蒙公爵不同意,就连这事的获益者阿德利安都不愿意。

如果我是在听到兰斯顿那一席令他自己火冒三丈的发言之前得知了这种秘辛,那必然会先入为主地认为阿德利安的不愿意只是在和向父权低头的小霍华德赌气,毕竟Omega天性如此。

可兰斯顿放下话后扬长而去,他完全笃定的姿态让我很难再怀疑他言语的真实性。就我所了解的兰斯顿,他对于这样不能彻底确定的事情,向来是持十分谨慎的态度的,即使这个美德如今成为了阿德利安乘虚而入从我手中夺走兰斯顿的漏洞,我也不会再这上面质疑他,看在他被阿德利安洗脑了之后都还不忘再找我确认一遍的份上。

所以我这次一进入觐见室,在寻找阿德利安的身影未果后,就立刻打算这一消息的真假:

难道阿德利安真的拥有第二标记者?并且这个第二标记者甚至超越了阿德利安和小霍华德的多年情谊,让阿德利安爱他爱的要死要活。难道阿德利安诬陷我只是为了保护他那个神秘的情-人?因为在这个第二标记者的时期,出现了当众be in heat的丑闻,此人嫌疑重大,而阿德利安可不忍令其遭受非议——即使那个人很可能就是丑闻的缔造者?

这些疑问在我脑海中盘旋飞翔,驱使我按捺不住想要开口试探:“各位大人们,我有一个问题……”

“既然科林·霍华德超时未到,可见其并不拥有值得我们等待的美德,那么,我们就先开始吧。”没等我说完,国王就宣布了仲裁下半场的开始,我下意识地抬头,才发现他的绿眼睛一直在看着我。

哦豁,他该不会是知道我要干什么吧?

托阿德利安的福,所有的绿眼睛在我看来都极具穿透力,又加之对方是地位崇高的年长Alpha,所以哪怕我对这个决议怎么都没说——科林·霍华德在与不在,于我的计划而言都没有任何影响。

人群也仅仅只是躁动了几秒钟就安静了下来,我本以为我得继续原来的做法,在和兰斯顿你来我往的废话中暗示阿德利安对我的指控有泄愤之嫌疑,众位活着货值死了都没有区别的贵族、官僚老爷们忽然就开始一齐向我发难了。

先是一个Beta老头目光炯炯地看着我,语气严肃地问道:

“那么,普兰先生,既然小霍华德勋爵已经遗憾退场,玩闹的时间就差不多该结束了——第一个问题,你究竟是出于怎样的一种心情,才决定写下《学生时代回忆录》的呢?”

小霍华德不过就是迟到了一会,怎么就遗憾退场了呢?

我还沉浸在上半场玩笑一样的对答中,如此想了也就如此说了。

谁料地毯另一边传来一道颇有穿透力的声音:“科林·霍华德不会再参与下半场了。”

那在场与否都无甚意义的达官贵人们听了这高声的插话,居然丝毫没有受到冒犯,反而皆是精神一振,一个接一个地发出了低声的叹谓,露-出几乎于嘲讽的微笑,目光直直射向我,其中一个头发斑白的浮夸家伙——身穿华丽的夫拉克礼服,胸-前挂着各种荣誉勋章——缓缓低笑了一声:“原来普兰比可怜的科林还要可怜,后者只是夺爱之战失败了,前者却是一点状况都不明白呢。”

而此人一旁的司法大臣,这个高大的中年Alpha促狭地微笑着,我在报纸上看过不下五次他的墨印头像,但还是第一次目睹他如此鲜活的表情:“就小霍华德那高傲的样子,怎么可能搞得定嘛,情敌的表现都这么给他让步了,他也不主动出击,白费了我们在这里陪他玩一场的时间——倒是普兰,出乎意料的很有娱乐性啊。”

他们言语中隐含-着的意味提醒了我,我想起那令人生理不适的那封信,现在它就蜷缩在我手里,而我却要被人提点才想得起它上面有一段是:

“请放心,我的爱人,我已经和我父亲达成了一个庄严的协议。如果我能成功地在这场仲裁中说服那些陪审的绅士们认可我们爱情的真挚,你就不必忍受与那个来自下街地下室的粗鄙Alpha结合的屈辱。”

看来小霍华德和他父亲的“庄严协议”已经在这场仲裁的上半场中结束了,以科林·霍华德的惨败而结束。

以往要是科小霍华德吃瘪受挫,我必然是要载歌载舞地庆祝的,再不济,也该像那些看客一样挂上一张“我就知道他不行”的了然表情,然而我这次是实在笑不出来,因为我已经没有工夫去在意了。

那封恶心的信上面的内容被证实了,这意味着它的可信度被提高到了一个我不愿看到的地步。

比如,科林·霍华德的“庄严爱情协议”破灭之后,按照信上的内容,要和阿德利安喜结连理的人就是我了!

这个想法甫一出现在我脑海中,就骇得我摇摇欲坠:

假设我真的犯了罪,像这样一个再寻常不过的AO非法标记纠纷——要知道,绝大部分除我以外的Alpha,面对Omega时总是不够冷静,非法标记的事时有发生——其处理方案都是有章可循的:让那个犯罪的Alpha娶了那个受害的Omega了事。

毕竟介于能见到Omega的一般都是些上流社会有头有脸的Alpha,而被非法标记后还胆敢打纠纷官司的Omega也必然身世不俗,这十有八-九是场两情相悦有门当户对的婚姻。

但以我和阿德利安如此之悬殊的社会地位来看,我娶到他无疑是天方夜谭。

哪怕我确确实实是王子的曾经的同学,这也并不能改变什么。

因为我,加德·普兰,一个1846年出生于这个国家东北部的偏远小镇的年轻Alpha,就算我那个丢人的布匹商Alpha父亲还没有死在Omega prostitute的床上,我家里也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中产阶级乡绅罢了——更不要说我的父亲早在我六岁时就回归了主的怀抱(我很怀疑他会下地狱,但这个想法是不道德的),过世的时候别说遗产,留下的债务需得母亲变卖所有家产才堪堪抵上。

不消说,阿德利安再怎么丑闻缠身,再怎么落魄狼狈,他到底也还是威廉国王的Omega长子,他的婚姻对象不会住过朗丹最肮脏的下街的棚屋,不会在逼仄潮湿的办公室里给人端茶送水,不会在城郊的矿洞中费力地把堆满煤矿的小推车推上去,不会去上免费的、教学条件糟糕的董事制学校,更不会为了空出工作日的时间做工而从董事制学校离开、只在礼拜天去一趟主日学校。

我惶惶然地安慰着自己,而那死老头还在逼问我,仿佛我写了本erotic小说伤害的不是阿德利安而他一样:“普兰,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你为什么要写《学生时代回忆录》?”

我看他不太耐烦了,本着讨好陪审者才能落得好下场的原则,连忙回答:“当然是为了……”

谨慎地咽下了那句“为了落井下石”,愚蠢的我站在那里张了两次嘴,才成功改口道:“为了钱。”

这个回答立刻就引起了骚动,断断续续的说话声从人群里传来,数道目光把我从头到脚扫视了一遍。

左边有人问:“你很缺钱?”这是比较明事理的。

我正要对着此人大肆渲染一番自己的穷困潦倒,右边就又有人问:

“你这么个强壮健康的极优性Alpha居然会缺钱?你都在干些什么?”这是什么都不知道的。

等我转头想解释阿德利安一年前在我的人生中造成的巨大破坏时,又是一道截然不同的声音敲在我脑袋上:

“普兰先生,我们是否可以认为你对于将自己的床笫之事到处宣扬的行为不仅不感到忏悔,甚至至今不认为其不妥?”这是直接预设我就是标记阿德利安的人的。

我气得几乎要跳脚,也不管是不是要讨这帮人欢心了,也不管是不是要用“阿德利安对我因爱生恨”的理由脱罪或是给阿德利安难堪了,一时间只顾着自己的心情,很是不忿地回应道:“王子只是一个人物原型罢了……”

“可你偏偏就要在丑闻发生之后紧接着写出这本小说,谁都看得出来你在写什么。”

“既然是原型,那书中与现实继位雷同的种种有该怎么解释呢?”

“……我又不是真的在写他!肯定经过了艺术的处——”

“那你又是如何得知其中秘辛的呢?你真的没有参与吗?”

“真是够了,阿德利安自己本来就不清白——”

“你做下如此不可饶恕之事,把和Omega的情事拿出来写不堪入目的黄纸小说也就算了,竟还为了脱罪厚颜无-耻地侮辱你自己Omega的贞洁……你的王子知道你是这般不负责任的人渣Alpha吗?”

……如此种种,令人身心俱疲——我完全不觉得他们是在为阿德利安鸣不平,那促狭的微笑,时不时斜向王座的视线,昭示着比起Omega的利益,他们更想利用我这个地位卑微的Alpha来嘲笑那个出生于王室的Omega次等人、那个意图僭越Alpha神圣权利的王室成员,最终变为对王室的不满。

这些人抛去看客的身份,一个接一个地下场盘问我,好像我是个被母亲抱在怀中的小婴儿,吸引着人们的逗弄——当这场仲裁失去了“小霍华德夺爱机会”的标签,就彻底沦为了我这只猴子的个人秀。

国王本人虽然此前一直对这些人的行为持默许的态度,但容忍也非是无限的,他的声线自带一种威严,明明是在正常不过的音调,却能在开口的一瞬间安静所有人:

“不可否认,普兰却有其过失,但阿德莱自己也做得太超过了。”

那些此言一出,不仅我被这个仇人之父的体谅感到魔幻,就连那些本还在暗暗奚落的人也都不太好意思在继续指责了。

于是整个觐见室里便只回荡着国王突如其来的胡言乱语:

“……曾经,每到阿斯及公学放假的时候,阿德莱可是想方设法地‘出门去朗丹故城里逛逛’——话说,普兰先生其时正居住于那里吧。”

大概没人会想到,这位几乎除了宣布仲裁开始或是暂停的旁观者君主,亲自下场时说出的是这样的言语。

我自然也没有预料到这个话题会由国王本人提出,在我的原本那个计划的构想里,我应该为如何自然地引入这个话题而发愁才对。

不过,当然了,多亏了那帮人刚才的一通乱搞,我已经把这事儿忘了个一干二净,要不是国王给了我提醒,我还想不起来。

这本是我原计划中,作为杀手锏前的最后一段铺垫,现在虽然进入得突然,但有人现场搭好的台阶,我也没有不跟着下的道理。

“尊敬的陛下,很抱歉,或许事实并不完全符合您的猜测,”我先退一步,依然保持着要和阿德利安划清界限的表象,“实际上,王子与我仅有两次接触发生在校外。”

国王的反应再上道不过了:“请详细描述一下当时的情景。”

他眯起眼睛与我对视,目光像是低空缓飞的鹰,沉静却不怀好意。我被他这双遗传给了阿德利安的眼睛盯得心虚,不由得怀疑:着老Alpha是不是看出我想干嘛了,准备着麻痹我再给我个致命一击?

但国王本人没有任何表示,我便沿着原本的计划进行:

“那是Block E(二年级)的复活节假期,因为有王室成员大驾光临,我对那天的记忆相当深刻。

“早上母亲清理夜壶时,发现家里没存水了,便打发我去街沿口的水泵取水,我提着水返家时遇到了阿德利安王子。”

“如果不是他叫住了我,我几乎认不出他来:他戴了顶软踏踏的呢帽,脸上抹着煤灰……应该是穿的短夹克,总是是灰黑色的,我记得最清楚的是他那件灰绿的厚棉马甲——他穿了两件,不像是三四月里的着装,倒像是所以下城区男孩在二月里的打扮,尽可能的裹上更多衣服。

“他被热得不行,说是一月的时候观察了些下街人——就这么穿的——他以为是下街的风尚。

“但他的衣物无一不合身,大概是他专门准备的,这是比季节的错乱更严重的错误,因为真正的下街少年向来只穿成人的旧衣服。”

表面上看我实在向那些没多少良心但说不定也有一点的老爷们贩卖我这样的下城区人的悲惨,但实际上嘛,这是次要的,更重要的是,我在叙述里进一步加强暗示,在这些人脑子里留下“阿德利安是专门冒着风险来下城区找我的”的印象,前者不过是一个吸引注意的表象。

本来我和阿德利安在那年复活节发生的事就不少,我还打算说点阿德利安“强闯我家品头论足,又和我的母亲妹妹乱打招呼”“自告奋勇和我横穿下城区收集用来作为厕纸的废旧报纸”“不顾下街的腐烂垃圾和弥散恶臭的无盖的下水道,要求我给他当观光导游”诸如此类的奇异行径,却不及国王快速又给力:

“噢,是那天,难怪阿德莱做完礼拜后就不见了踪影,当时我们可是好一番寻找啊。又不敢伸张,此后每次复活节礼拜都把他看得可牢。”

整个大纲里面我最讨厌的就是仲裁篇,它几乎完全由心理活动和对话,由法式场景和伏笔组成,写手的噩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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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Chapter10 管中窥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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