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周周日，凌晨一点钟。
方惟之一个大老板不坐办公室，前前后后在自家酒吧门口溜达了不下三次。
终于，在一点十三分把提着蒸糕、甜点匆匆而来的林大作家给盼进了333包间后，才了却功名拂衣去。
因为今天带着目的等人，秦宴没再穿他服务生的那身打扮。
极简的白体恤浅蓝色牛仔裤，干干净净的像个刚高考完的准清纯男大学生。
林泱推门进来看到他的时候明显愣了一下，随即湿漉漉的圆眼睛又弯了起来。
“你、你今天好像哪里有些不一样？”
“有吗？”秦宴坐在沙发上挑眉看他，视线从他黑色鸭舌帽里翘出的几撮黑发缓缓移到他手里提着的点心盒子上。
林泱会意，把盒子放到茶几上，“我没有买到你上次想吃的那款蛋糕，但是这家店的点心我在网上看过了，评分很高。”
两人就像熟知很久的搭档，心照不宣扮演起各自的角色。
对话熟稔，实则都“心怀鬼胎”。
点心是红豆饼跟椰蓉奶糕，漂亮码在精致的盒子里。
秦宴尝了块儿奶糕，味道确实不错，还带着出炉时的余温。
抬头再看向规规矩矩坐在自己对面的人，他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做何反应。
林泱大概是他见过的最奇怪的人。
来纯色一不喝酒二不蹦迪，整个人无欲无求到跟酒吧这种场合格格不入，但还是坚持每周来花个好几万块钱，就为了找个人陪自己聊天。
最重要的是，他似乎脾气太好了些，几乎对自己这个花钱找的陪聊有求必应。
还是说他本身性格就是如此，对所有人都能好到这种地步？
“怎么了？是不好吃吗？”林泱看他没再动点心，还以为是不合口味。
“你要是不喜欢，我下次换一家。”
秦宴向来不喜欢弯弯绕绕，拿纸巾擦了手道:“不用，点心很好吃，但我今天有其他事想跟你说。”
林泱瞬间正襟危坐，眼睛里是呼之欲出的开心:“你说。”
包间外狂欢的音乐声刺耳聒噪，包间里相对而坐两人之间的气氛却静怯到平和。
隐秘而昏暗的灯光下，小金主的眼睛好像更漂亮了些，眼黑部分很大，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秦宴就注意到过。
但当事人似乎从未察觉，总喜欢将其藏在宽大的帽檐下，跟他现在满心欢喜全然看着一个人的时候截然不同。
“林泱。”
“嗯！”
“我通过某些渠道知道你最近在筹备《孤星》的演员选角，我想参加你的选角训练营。”
在两人早已熟悉的场合中，秦宴就这么直白说出了自己今天的目的。
……
今天是这么长时间以来，林泱第一次在凌晨三点前就离开纯色。
高他大半个头的男人慢悠悠的跟在他身后，一直到将人送出门。
方惟之“皇上不急太监急”，早就在办公室待不下去了，但还是硬生生忍到秦宴送完人才拉着他问结果如何。
“怎么样？事情谈成了没？”
“不算成吧”，秦宴心不在焉道：“他说需要回去考虑考虑，两天内给我答复。”
“没直接拒绝，那就是还有希望。”
方惟之年纪轻轻浸淫商场许久，这些摆到明面上的暗话再清楚不过。
况且他对那些所谓的文人作家没有一点才情滤镜，林泱既然能把小说影视化主角的选择权力一直握在自己手里，说明还是有些手段的。
“阿宴，我要给你提个醒，，他说的‘考虑’，十有**是想从你身上得到点什么东西。”
“……放心吧哥”秦宴不知想到什么莫名笑了，收起手机，神色半敷衍半认真：“他对我，没那种心思。”
从某些程度上来说，方惟之的猜测其实很对。
说是两天的考虑时间，林泱实则第二天凌晨就又来了纯色。
这次除了点心，他手里还带着两份合同。
“‘脱敏协议’？什么意思？”
秦宴随手将印有这几个大字的其中一份合同放回茶几上，姿态放松的将肩背靠回沙发，咬了口对面人今天带来的蝴蝶酥。
味道甜而不腻，火候也刚刚好，比上上次那个据说出自米其林餐厅甜到发腻的戚风蛋糕好吃多了。
“就、就是我可以让你进《孤星》的选角训练营，但你同时要签、签下这份‘脱敏协议’的合同……”
林泱今天又戴回了口罩，帽子把脑袋盖得严严实实，恨不得把整张脸唯一漏出来的一双眼睛也藏到别人看不到的地方。
自从进包间，他一直都不敢把视线投向秦宴，好不容易开口说的第一句话调子听起来也闷闷的。
“我是让你说这份合同里的内容。”
秦宴这会儿正吃着饼干，非常介意再用手去碰其他东西，下巴朝对面稍微扬了下，“你念，这么厚一沓纸我懒得翻。”
“……”
林泱沉默几秒，拿起那份合同逐字逐句念起里面的内容。
“‘脱敏协议’，系甲方林泱、乙方秦宴，在合同生效期间需遵从以下内容：
1、乙方需在合同期间维持与甲方适当的言语沟通以及身体接触，帮助甲方达成可以与外界正常交流接触的脱敏成果。
2、身体接触程度以甲方需要为准，系以正常朋友间的相处模式为参照。（注：接触不存在情·色范围）
3、乙方不得将合同内容以任意形式透漏给他人，如若合同内容泄露，将视为乙方违约。
……
29、合同生效期间，甲方自愿无条件给予乙方金钱方面的支持（注：不包括违反公民条约层面），若乙方最终未能成功竞选得《孤星》内角色，甲方承诺为乙方提供其他影视资源。
30、该合同终止时间以甲方适应与外人或外界事物接触为主。签字起即刻生效。”
“……”
这份内容莫名的协议被人小心翼翼放回了茶几上，而离它仅一掌之隔位置的那份《孤星》选角培训营保密协议，是这份合同能堂而皇之出现在两人之间的前提。
秦宴把一整盒蝴蝶酥吃完才慢吞吞擦干净了手指，拿起那份所谓的“脱敏协议”随手翻了几页，又扔回了桌子上。
“等价交换可以接受，但我必须知道你为什么要跟我签这样一份合同。”
这话一出，林泱本就紧握着的双手攥得更用力了。
“我……之前跟你提到过，我有很严重的洁癖，严重到，已经影响到日常生活的地步”，他抿唇，尽量把自己的症状描述具体些，以免对面的人误会自己拟出那样一份合同的目的。
“我害怕跟任何人有身体上的直接接触，也接受不了外人的主动靠近，甚至，抗拒在跟人沟通时社交距离短于半米。”
“在《孤星》这本小说影视化前，其实我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先前为小说选择合适的演员也都是通过线上的的方式，但……”
他抬眼看了眼秦宴，又飞快把视线移开。
“但从去年开始，我有转型的打算，尝试过写了一篇情感小说，反响比我预料的要还差……”
秦宴挑眉，心里隐隐有了某些猜测，“你觉得是你的洁癖症状影响到了作品内容？”
“嗯，我去请教过恩师，他说跟社会环境脱轨太久确实会在一定程度上导致作品的情感缺失，建议我多结交一些朋友。”
林泱显然对他那位恩师的话深信不疑，但秦宴听完这话却莫名觉得不太舒服。
在他看来，林泱虽然在洁癖方面有着超乎常人的执拗，但性情十分温和。
除却有些胆小，在跟自己接触的这段时间并没有表现出过性格方面的缺陷，相反十分健谈包容，尤其在哄人这方面的技术，更是堪称得天独厚。
而那份“脱敏协议”里既没有钱色交易，也没有限制人身自由，只是像过家家一样要求自己跟他做“好朋友”，可以说是让身为乙方的自己单方面占足了便宜。
这样的人，写不出一部能够打动人心的作品，或许不仅仅是情感阅历的问题。
这样想着，秦宴心里不由生出了几分小恶劣，故意道：“据我所知，《孤星》的选角培训营应该是对外公开的吧？也就是说我即便不签这份合同，照样有资格参加选角。”
“……培训营的制片人叫王东强，你在半年前的一场晚宴里曾经踹伤过他的……□□，他不会收你的。”
差点就把这人给忘了的秦宴：……
“你调查我？！”
林泱羞愧至极，但还是小声承认：“对不起。”
秦宴简直要被气笑了。
他并不知道王东强在《孤星》剧组，但据经验之谈，里面上至导演、制片，下至主角、群演，多少会有上那么一两个得罪过的人会让自己入营不顺，所以才想搭上林泱这条线。
谁没成想人家悄摸摸就把自己那点黑历史翻了个底朝天。
果然跟方惟之说的一样，圈里混得时间长了都是千年狐狸，亏得长了一张老实脸。
“就为了这么个协议合同，连着一个月又是花钱又是送吃的，现在还很可能得罪圈里的人，林大作家，你是对所有人都这么好吗？”
“不，不是的，我没有朋友，花钱找人聊天只是想让自己看起来正常些，也确实是很想找人帮我脱敏害怕跟人接触的问题。”
林泱终于敢看向对面那人的眼睛，咬唇犹豫半晌才道：“但秦宴，你是个特别好的人，我是因为很喜欢你才想跟你签下这份协议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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