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晚上十点，秦宴难得准时上工。
跟他搭档的另一个服务员叫小陆，两人一个负责往卡座送酒，一个负责往包间送酒。
见到他踩着点进换衣间换衣服，还以为外面的月亮小姐姐偷偷跟太阳公公换了班。
今夜一切风平浪静，秦宴虽说还是没小陆给客人服务的时候热情，但好歹没再撂挑子不干。
又是凌晨一点，这次是方惟之先动手，鬼鬼祟祟背着人把他从卡座那边拽到了厕所门口。
“兄弟，来了笔大生意，别说哥不照顾你。”
秦宴躲过一个喝醉酒的客人有些嫌弃，“方惟之，有什么大生意我们就不能换个场合说？”
“我这还不是怕店里其他人知道了故意针对你！三楼那个333VIP包间来了个客人，一出手差点抵我半个店，点名要我们店里长得最好的人去陪着聊天。我看那人挺老实，不像是会动手动脚的主，而且也没点酒，就要了几个果盘，你上去陪人家聊两句？”
“你让我去陪客人？！！！”秦宴差点以为自己聋了。
就昨天，在办公室，自己这个人模狗样的发小还信誓旦旦说干得都是正经买卖。
方惟之也差点给这暴脾气的祖宗跪下，“别喊那么大声！完事他给店里这边的打赏全归你。”
“这是钱的事儿……”
方老板淡定比了个手势，“这个数。”
秦宴心里其实还是特不情愿，但想到昨天晚上他对自己说的话，脑袋里仅天人交战三秒就妥协了。
“说好了只聊天，他要是敢动手动脚，我还给他脑袋开瓢。”
方惟之：“成成成，他要是敢有歪心思，哥先帮你废了他。”
三分钟后，秦宴气势汹汹推开了333包间的房门……
林泱本就不擅长交际，那位方老板承诺十分钟的等待更是漫长到让他坐立难安。
包间门突然被推开的时候，他被吓了一跳，条件反射站了起来。
但没想到膝盖会绊中茶几边角，脸朝地结结实实摔了一跤。
要不是裹得厚，加上包间里有地毯，脸上、身上免不了要青一块紫一块。
狼狈从地上起身，林泱小心翼翼抬眼，看着门口站着的人小声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因为逆着光线，他其实并不太能看清来人的长相，道歉是下意识的行为。
而从秦宴的角度，只看见了一个圆滚滚的球从沙发滚到了地上，然后又笨拙从地上立了起来。
秦宴：……
确实挺老实，但脑子看起来好像有什么问题。
他随手关了包间门，上前把眼前的人从头打量了个遍。
长衣长裤，厚重外套里面还不知道究竟套了几层，全身上下就露出来一双黑亮的眼睛。
不过能看得出来，是个很年轻的男人。
江城的十月份相对秋高气爽的九月份那会儿气温骤降，但也没冷到需要把自己裹成南极人的程度。
况且这还是在开了中央空调的室内，穿这么多不热？
“你很冷吗？”
“啊？”林泱眨了眨眼睛，老实回答“不冷的。”
秦宴：“……坐。”
这反客为主的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才是那个花了六位数找人聊天的“上帝”。
偏偏“上帝”本人也是个搞不清楚状况的，坐下后还真心实意朝他说了声“谢谢”。
气氛沉默下来。
林泱想着自己今天来这里的目的，鼓起勇气主动开口，“你叫什么名字？”
“叫我小秦就行。”
“小秦？”前者忍不住追问。
“这是你在这里的艺名？那你的真名叫什么？”
“不告诉你。”
秦宴插起果盘里的一块西瓜咬了口，还挺甜，然后慢悠悠道：“毕竟做我们这行的，最忌讳被客人爱上。”
男人的薄唇勾起好看的弧度。
上扬的狐狸眼即便含着笑，身上却并没有半分轻浮的意味。
这话别人说起来多少有些自恋，但他顶着这么一张脸，并不会让听着的人感到反感。
林泱闻言有些遗憾，自以为隐秘的偷偷打量坐在自己对面的男人。
“这样吗？我还以为知道了名字，下次来得时候找你会方便一些。”
秦宴吃完了一整块西瓜，转头跟另一个盘子里的新鲜草莓作斗争。
花钱找人聊天的金主情绪稳定到可怕，也不逼着人跟自己说话，眼睁睁看着他吃完了一整盘草莓，才好脾气开口。
“我下次来还想找你，是不是应该征求你的意见？”
秦宴原本只当今天的临时陪聊是场露水情缘，但没想到这小金主还挺有意思。
他咬着银色钢叉歪头笑着看坐在对面的人，“找我？找我做什么？”
林泱斟酌用词：“你长得很好看，我……很喜欢你？”
猝不及防一记直球，饶是脸皮厚如秦宴，也被砸懵了。
直到现在，他才有心思仔细打量起眼前这个奇怪的客人。
虽然衣服穿了好几层，但能感觉出来人偏瘦。
大晚上的在室内还带着鸭舌帽跟黑色口罩，唯有一双露在外面的眼睛能窥出几分口罩后的长相。
个头在男性里不算高，皮肤很白。
眼睛偏圆，挺大，在包间昏暗的灯光下看起来湿漉漉的，睫毛也很长。
忽然想到什么，秦宴皱着眉问对面的人，“你成年了吗？”语气无意识的有些凶。
但酒吧招待未成年人犯法，他可不想方惟之平白惹祸上身。
“成、成年了。”
林泱不知道秦宴为什么这么在意自己的年龄问题，手忙脚乱掏出包里的身份证给他看。
上面的照片是他大学毕业那年才拍的，也是他屈指可数的清晰露脸照。
秦宴打眼一看，就略过了上面的所有个人信息直奔主题。
姓名，林泱。
按上面的出生年份算今年已经二十四岁了，比自己还整整大上四岁。
一张小小证件照里的长相倒是出乎意料的好看温柔。
看他盯着自己脸上的口罩神色好奇，林泱收起身份证局促的解释：“我、我有比较严重的洁癖，所以凡是出门就穿得比较多，看起来可能会比较奇、奇怪，如果吓到你了，真的很对不起……”
“没有吓到”，秦宴并不喜欢深究别人生活方式上的问题，就是见过他的真实长相后，总觉得他脸上的遮掩怎么看怎么碍眼。
想了想，他道：“我说小金主，你花钱找我聊天却把自己裹得这么严实，真的很影响我开口的积极性。”
话里话外都理直气壮的有些混账。
林泱也没料到，有朝一日自己的着装还能影响别人跟自己说话的欲·望，为难着小声提议：“那你不看着我说话可以吗？”
“不行”，秦宴态度很强硬，撑着脸胡乱扯谎，“看着人的脸说话是基本礼貌，如果你觉得我多事，可以换店里的其他人陪你聊天。”
其实秦宴的这张脸并不太符合大众视野里对男爱豆样貌的印象。
虽然“豆德”奇高，时时刻刻没忘凹自己那黑心公司给的所谓的高冷禁欲人设，但五官太艳，笑起来总有一股子风流多情相。
偏偏冷脸的时候又带着十足的攻击性。
前十几年当惯了少爷，饶是现在连房租都交不起，他在吃穿上也从没亏待过自己，所以身上天生就带着股话事人的气质。
林泱被拒绝后就不吭声了，或许正在心里纠结换人这一方案的可行性。
坐他对面的秦宴就这么好整以暇看着他，看他缩在手套里的两只手越收越紧，最后骤然脱力。
最终，犹豫着摘下了口罩。
这个奇怪的小金主似是不习惯自己的长相暴露在别人的目光下，黑亮的眼睛不知道该看向哪里。
但皮肤确实跟秦宴猜测般的那样白，一张掩在口罩下的脸只有巴掌大。
良久才做好了心理建设，他抬眼看向男人，咬着浅色的唇小声请求：“我已经把口罩摘掉了，你不要去换其他人来好不好？”
……
那天以后，林泱连着来了纯色一个月，而且每次来的时间都很固定。
周天的凌晨一点准时进三楼那间VIP包间，然后待到凌晨三四点左右离开。
小金主很信守承诺，每次来至少豪掷六位数，就为了让秦宴陪自己聊天，还次次听话的摘下口罩。
其实说是聊天，不如说是他看秦宴吃东西。
从一开始的水果盘换成坚果盘，最后两次秦宴还自己点上了单。
“下次来，换一家店吧。”
陪聊小秦吃下最后一口巧克力戚风蛋糕，对自己的“上帝”提出合理建议：“这家的奶油太甜了，我不喜欢。”
“金主”林泱乖乖点头：“那你下次想吃哪种口味的？”
“草莓味的吧，多加点水果，对了，我还想吃宋井街那边的桂花蒸糕。”
“好。”
于是，两人之间的“金钱交易”，就在这么诡异的身份关系里再次愉快度过了一周。
送走金主大人，秦宴伸着懒腰准备回出租屋。
因为最近林泱的“光顾”，他买新衣服的钱宽裕不少，不用再像之前一样每天往卡座那边送酒赚小费。
方惟之在门口守株待兔多时，眼疾手快把他薅进了自己办公室。
“惟之哥，我现在困得要死，有什么事明天再说行不行？”
方惟之开了这么些年酒吧，早就练成了个夜猫子，这会儿精神到眼睛打闪，拉着昏昏欲睡的发小故作神秘：“理论上明天跟你说这件事儿也不迟，但我觉得你肯定想现在就知道。”
只想赶紧上床睡觉的秦宴：……
“你说不说？不说我走了……”
“别别别，我跟你说还不成！你知道每次来都指定要你陪着聊天的那个金主是谁吗？”
“知道啊，我还知道他叫林泱。长得看着挺嫩，没想到比你还大一岁，果然这人一操心就容易显年纪，惟之哥，我以后一定少给你惹麻烦。”
方惟之没计较他暗嘲自己长相显老：“你知道人家名字，就没觉得耳熟？林泱林大作家，笔名‘木央’，近几年都是国内风头最盛的科幻小说作者，怪不得每次来出手都这么阔绰，合着人家就只是来‘洒洒水’。”
秦宴也没料到自己那位小金主来头这么大，开玩笑道：“写小说这么赚钱吗？不然我也去兼职写小说算了。”
“不是写小说赚钱，是林泱的小说赚钱，人家十五岁就考进了国内顶尖学府，同年出版的第一篇科幻小说在国际上就得了银奖，什么有声书改编、漫画改编、动漫改编、影视化这些都是要给版权费的。”
方惟之看他的这一眼跟看傻子没差：“就你那高考二百五十分的成绩，写出来的东西有人看吗？而且我听说林泱的家庭条件本身就不错。”
秦宴很久没有血刃义兄的冲动了：“首先明确一下，我的高考成绩是二百八十九分，其次，那只是语文跟数学加起来的分数，剩下的两场考试我如果没没迟到，那年的市状元不一定是谁。”
“那秦阿姨让你复读一年重新高考你怎么不去？”
“不想去”，秦宴有些烦了，皱着眉道：“我早就跟他们说过我不喜欢读书。”
方惟之深知这是触到了他的逆鳞，默默叹了口气耐心安抚：“好，我们不说高考的事，就说林泱。你知不知道林泱最近在筹备自己的一篇小说影视化？”
“不知道，但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笨啊！这跟你可太有关系了！”方惟之恨铁不成钢，跟他分析其中的利害关系。
“你们公司准备任你自生自灭到解约，自然不会帮你抢什么资源。你不是喜欢演戏吗？又是去选秀又是签公司当爱豆的，眼前这不就是大好的机会！我可打听过了，凡是林泱小说改编成的影视剧，主角全是他亲自挑选的，而且部部爆火。”
“你看他这个月来纯色这么些次，次次都是为了你，指定对你多少也有点好感吧？我们也不贪心，混个男三男四当当就行，在圈子里露了脸以后才能吃得开。”
“哥你的意思是，想让我搭上这条线？”秦宴这会儿已经彻底不困了，想着自己跟公司签约这三年的处境，也很愁。
他托着下巴好奇道：“但我跟小金主也就见过这几次面，能行吗？”
方惟之：“机会就摆在这儿，试一试总比干等着解约强，怎么说林泱也是圈子里你罕见没得罪过的贵人。反正消息给你了，不算我这边帮忙，能不能拿下个角色就靠你自己了。”
想着在自己面前性格乖顺到好欺负的某人，秦宴笑了：“那我试试吧，希望小金主能给些面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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