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场哗然，几乎所有人都被少年的话惊住了。有的人觉得震撼，有的人表情愤怒，更多的人神色复杂，像是被人强行喂了一口屎。
林佑时听到身后的前辈闲聊起来。
“太操蛋了。”
“真是疯了，现在的年轻人怎么了，就为了这点小情小爱闹出命案？”
林佑时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陈欢的反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并不觉得陈欢有什么触动，反而态度越发冷漠了。
好奇怪的人。
忽而，人群里又出现一阵骚动。
“秦文远！”是李应华先发现，紧张地吼了一声。
那名叫秦文远的长发男生的额头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红点。
顷刻间，子弹射穿了他的头颅。
鲜血从洞口喷涌而出。
“啊！”
还不等众人慌乱，他们发现红点又出现在了陈欢的额头上。
毫不犹豫地，林佑时挡在了她的面前。
林佑时的手附在陈欢的那只手腕上，手心冒了汗，她低声安抚着女生的情绪，“别怕。”
这时候红点却消失了。
“林佑时，你先带着陈欢去安全的地方！”
“报告，学校中出现了枪击案件，有狙击手埋伏在学校的东南方，请求支援。”李应华一边对对讲机怒吼，一边带着人往学校外奔去。
医护人员正快马加鞭地收拾着残局，林佑时拉起陈欢想要离开这个鬼地方，却被陈欢喊住了。
“等等！”
“有人要杀你。”林佑时说。
陈欢停下，走到秦文远的尸体旁，她蹲下身，用手分开了遮住秦文远脸颊的长发。温热的血覆盖了他半张脸，他身上尚有余温，一双眼睛惊恐万分地瞪着。
陈欢问道:“还记得刚刚他说过什么吗？”
“他说……他害了你的父亲。”
“不是这句啊。”陈欢的语气略显懊恼，她伸手捏了捏秦文远的脸，声音轻柔，“秦文远，我爱你。”
而后，谁都没再主动说话。
陈欢盯着秦文远的脸，若有所思。她在等待，然而时间久了，她并没有得到自己期望中的事，她站起身，兀自低声笑了，然后笑声越来越大，她弯着腰，笔直的黑发遮住了她半张脸。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她的笑声空灵，在安静的小径中显得格外怪异，“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笑了很久，她只是这么空洞地笑着，看上去不像是精神错乱。
半晌她才说，“我还以为，人死后就像梦醒那样，会一下子从这个世界上消失的。”
林佑时听不懂她在自顾自地说些什么，她只觉得陈欢这个人真的很奇怪，至少她活了二十多年，从来没见过这么奇怪的人。
沥青路上的血迹已经渗入了缝隙中，那群人抬着陈瑞的尸体往外走，又过来抬起了秦文远的尸体。
秦文远的衣袖滑落，林佑时注意到了那白皙的胳膊上，纵横着狰狞的疤痕。
少年有自残倾向。
林佑时带着陈欢离开了这里，校领导嘱咐林佑时，把陈欢带到学校中的心理健康中心。
学校的心理老师跟陈欢很熟络，从心理老师的口中得知，陈欢是这儿的常客，还有那个叫秦文远的，从前也经常光顾这里，解决心理问题。
秦文远之前有严重的抑郁症，他在学校中总是被同学欺凌。
而陈欢倒是没有什么重度心理疾病，老师说，她身上只是有点解离的症状，她对情感的感知能力比较弱，部分人类复杂的情感，她是理解不了的。
就像今天，她的至亲和朋友相继死亡，她没有难过，反而在两人的尸体旁捧腹大笑。
离开前，林佑时问那位心理老师，“老师，你比较了解陈欢，陈瑞老师和秦文远的死，会跟她有关系吗？”
心理老师叹了口气。
“陈瑞老师的死，会是她挑唆的吗？”
老师摇摇头，“不会，学校里的同学都知道，陈瑞老师很爱惜自己的家庭，尤其是他前妻离开后，她就越来越疼爱自己唯一的女儿了。陈欢虽然对待感情迟钝，但她对陈瑞从来没有产生过恶意。”
老师:“亲人间吵架是常事，就算闹得再僵硬，也都是一时，他们的血缘关系不会因为几件小事就冲淡了，更何况，这些年，陈老师和女儿之间并没有闹过什么矛盾。”
“这样啊。”看来是自己想多了，“那秦文远呢，他是个怎么样的人？”
女老师想了下，“他很善良。”
善良？
善良的人杀害了优秀的教师么？
“因为这份善良，他从小学就受欺负，到了高中，依旧没有避免。”
“您是怎么定义‘善良’的？可他现在杀人了。”林佑时皱眉。
“警官，你要是想了解他，那么在未来，你会明白我说的这些话，他的性格中，缺少了恶俗，所以在同辈人中一直被排挤。他，非常可怜。”
少年清瘦小臂上狰狞的伤疤再次在她脑海中浮现，清浅的，深邃的，淡化了，又再次被狠厉地加深。
她莫名记起了大学时，某个寂静的夜晚，她隐约地听到了舍友的哭泣。
她下了床，看到那人正呆坐在窗前，神色冷漠，双目失神。她的手腕上，血迹还未干涸，暗红色被月光镀上了一层平和的银光。
“你永远都不会懂的，林佑时。”
“像你这么幸福的人，永远都不会懂我们这类人……我努力了这么久，甚至连你的起点都触摸不到，林佑时，这就是你所厌恶的，觉得压抑的生活。”
对方猛然拽住了林佑时的双肩，语气中已然有了病态。
“我真的好嫉妒你，嫉妒着你口中不以为然的曾经，嫉妒着你讨厌的平稳生活。”
“如果有天我死了，我会诅咒你，诅咒你变得像我这样。”
最后，她几乎是一字一句，每一个音都咬的很重，“永远生活在梦魇中。”
有人从身后拍了拍她的后背。
她从回忆中脱身，惊愕地看向身后的女孩。
是陈欢。
“姐姐，我想送你一样东西。”
林佑时心有余悸，“什么东西啊？”
“秘密。”女孩弯着眼睛笑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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