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平稳地驶过最后一个路口，窗外的街景渐渐从繁华的商业区转变为幽静的艺术街区。
景念望着窗外爬满藤蔓的红砖建筑。暮色中，一盏复古街灯将暖黄的光晕洒在石板路上，显得夜晚有几分温柔。没想到李惠惠的工作室竟然藏在这样一处闹中取静的地方。
侯振南带着景念进入店里。
"呦，侯总，稀客啊~"李惠惠踩着十厘米的Jimmy Choo高跟鞋从旋转楼梯上摇曳生姿地走下来，红唇勾起一抹揶揄的笑，"怎么，终于舍得把你的小员工带出来见人了？"
景念礼貌点头“惠姐”。
李惠惠是Penumbra Grove的签约造型师，三十出头却已在海城时尚圈小有名气。
"惠·形象工作室"专为高端场所提供服务，从发型到妆容，从制服设计到仪态培训，无所不包。
侯振南和李惠惠是多年的朋友了，对于她的揶揄并没放在心上。
"别闹了，把人交给你了，一个小时能结束吗？ "
李惠惠围着景念转了两圈，"没问题，小念念穿麻袋都好看。"
"走吧念念，我们去二楼"
和侯振南点头示意后，景念跟随李惠惠移步到二楼。
二楼宽敞的空间被划分成几个功能区，中央是铺着丝绒的试衣台，四周环绕着落地镜墙。右侧整面墙都是当季高定，左侧则是琳琅满目的配饰柜，水晶吊灯将每一寸空间都照得璀璨夺目。
景念接过小助理递过来的茶杯，里面漂浮着几朵绽放的玫瑰花蕾，氤氲的热气带着淡淡的蜜桃香。
“尝尝看，”李惠惠倚在衣架旁，红唇微扬，“我自己调的蜜桃乌龙，别处可喝不到。”
景念低头喝了一口，茶汤温热，乌龙茶的醇厚与蜜桃的清甜搭配的恰到好处，咽下后齿颊还留着玫瑰的余香。
她抿嘴笑起来，颊边梨涡浅现：“惠姐手艺没得说。”
“这件怎么样？"李惠惠修长的手指从十几件风格各异的服装中，取下一件香槟色斜肩礼服。
"这是Maurice Leclercr刚发布的新款，设计上偏成熟一些..."
她话音未落，视线在景念身上停留片刻，又轻轻摇头。
指尖继续在衣架间游走，最终停在一件雾霾蓝的抹胸长裙上。裙身没有繁复的装饰，唯独腰际缀着细密的银色刺绣。
“或者这件……”将长裙轻轻贴在景念身前。
“Luna Vidiane的高定，更衬你的气质。既不会太过成熟，又能让人一眼就记住。”
最终敲定了这件雾霾蓝的抹胸长裙。
当试衣帘幕被拉开——
灯光倾斜而下，小助理正端着配饰盘守在幕前，“哇！念念姐！太好看了吧！”眼底闪过毫不掩饰的惊艳。
二楼环绕的玻璃镜墙中，到处都映照出了景念的身影，雾霾蓝的色调将她的肌肤衬得莹白如雪，简洁的抹胸设计完美展现出了她优美的肩颈线条。
银色的刺绣此刻在灯光下仿佛被注入了生命——随着她细微的呼吸轻轻起伏，像一条银白的蛇缠绕腰际，勾勒出她纤细的腰身和修长的身形。
李惠惠站在景念身前后退两步，双手抱臂："转个圈我看看。"
景念顺从地转身，真丝裙摆随着动作漾开柔和的波纹，脑后松散挽起的头发滑落几缕发丝，垂在裸露的肩头，黑发与雾霾蓝形成绝妙的对比。
室内的空调吹的景念有些发凉，她伸手轻抚后颈，这再普通不过的动作此刻在镜中竟显出几分矜贵。她忽然想起童话里的灰姑娘，在魔法降临的那一刻，大概也是这般模样吧。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思绪却飘向了别处。
对于侯振南的背景，景念并非一无所知。Penumbra Grove不过是他与朋友闲暇时投资的餐厅，从他不常露面、几乎不参与管理就能看出，这不是他的主业。
某次在餐厅闲聊时，副经理陈锋无意中透露，侯振南是华东集团的执行董事。
景念当时只是默默记下了这个名字。她后来特意查过，华东集团以高端地产闻名，业务遍及全球，旗下人才多不胜数。要说**语，随便拎出一个，资历都远比她这个学生要深厚得多。
正因如此，她比谁都清楚——苏黎的推荐，不过是一个体面的借口，薄得像透明的窗户纸。
接到侯振南的邀请后，她也反复的思量过，自己身上唯一值得对方图谋的，似乎只剩下这张脸。
景念今年只有二十二岁，在海大的这三年学习时光里，她见过太多凭借姣好容貌和海大光环试图实现阶级跨越的女生。然而大多数只能凭借短暂的新鲜感，得到一个似是而非的“女友”身份，最终收获的不过是一些对方眼中毫无价值的奢侈品。
不可否认，侯振南的身份对她而言，确实带着某种现实的吸引力。
如今大三已经过半，学业压力稍缓，那些被刻意压抑的现实问题便悄然浮上心头。
她比谁都清楚，在这个叫做海市的地方，没有家世背景的托底，仅凭一纸海大文凭，未来的路能走得多宽？大概率是挤在早高峰的地铁里，为一份勉强糊口的薪水奔波，至于在这座城市安家落户——那更像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
冰冷的现实就摆在面前，而她，不想做只会做梦的人。
成年人最厌恶带着功利心的接近。值得庆幸的是，在察觉到侯振南的态度转变之前，她始终恪守本分，从未有过任何逾矩之举。
景念望着镜中焕然一新的自己，唇角牵起一抹淡淡的弧度。
精心挑选的礼服穿在身上，让她有种置身于偶像剧里的错觉——一场为女主角量身定制的换装游戏。
而她，不过是配合演出，暂时借穿这身不属于自己的华服罢了。
衣服很合适。
李惠惠吩咐小助理带景念去造型间，自己却并未离开。
站在二楼，李惠惠的目光看向楼下的侯振南。
上次在半影林，内招的饭局刚散，李惠惠惦记着下次活动的礼仪服，便径直去观海厅找景念试穿。
推开厚重的木门，厅内只开了几盏壁灯，暖黄的光线勾勒出一幅让她下意识停住脚步的画面——侯振南斜靠在角落的丝绒沙发上，像是微醺又有点清醒，平日里那份疏离的严谨松懈下来，姿态是罕见的闲适。
他单手搭着扶手，另一只手随意垂落。
而他的目光，沉静又专注，分毫不差地落在茶台前那个忙碌的身影上。
景念正背对着他，专心致志地清理茶具。她微微俯身，脖颈弯出一道纤细的弧线，昏黄的灯光在她周身晕开一层柔光。她动作轻缓，几乎没什么声响，侯振南也就那样一言不发地看着。空气里弥漫着一种近乎凝滞的静谧，与一墙之隔外残留的宴饮喧嚣隔绝开来。
李惠惠站在门边的阴影里，一时竟不知该进还是该退。
当时李惠惠只在心里打了个转，没有多想。毕竟认识侯振南这么多年，他身边不缺各色的美人投怀送抱，但他一直界限分明，尤其忌讳与身边工作的人牵扯不清，从来没有“吃窝边草”的习惯。
直到今天早上，接到侯振南那通言简意赅的电话：“衣服我让人给你送去了。晚点我带个人过去，有个活动需要你帮忙打点。”
那时她还没把“那个人”与景念联系起来。
直到刚才看见景念的那一刻，李惠惠脑中仿佛有根线“啪”地一声接通了。之前所有细微的、不合常理的迹象瞬间串联起来。
心里暗叹，侯振南这老男人还是一如既往地喜欢装模作样。
但这次他竞争压力应该不小，景念在店里工作的时候，那群半大的小伙子可是前仆后继的。
“你也有今天。”她抱着手臂，轻声自语，语气里带着几分幸灾乐祸。
化妆间内
"您皮肤真好。"助理艳羡道，"一点瑕疵都没有。"
李惠惠正好走到门口，闻言轻笑。可不是么，胶原蛋白都快溢出来的年纪，哪像她们这些要靠玻尿酸续命的都市丽人。
"好了。"造型师盘好了头发。
李惠惠端详着镜中浑然天成的美人，"记住啊，待会儿要是有人问起你这身衣服..."
"就说是惠姐工作室的，保证好好给你推荐！"景念乖巧接话，眼睛亮晶晶的。
李惠惠扑哧笑出声，这丫头确实有点可爱。
将取来的银色细带高跟凉鞋递给景念"六公分的跟，试试怎么样"。
……
侯振南站在一楼展厅的落地窗前。门外的灯光在他深邃的眼底明明灭灭。他单手举着手机，另一只手随意地插在西裤口袋里，背影挺拔却透着一丝压迫感。
“李局，您好，我是侯振南。”声音低沉而平稳，听不出丝毫的情绪波澜。
电话那头传来客套的寒暄，他只是静静地听着，目光掠过窗外被暮色浸染的石板路。
“感谢。规划委的初审意见我看到了。”他语调不变，但每个字清晰有力，“关于文保建筑的活化方案，我们做了更深入的论证。”
“我理解委员会的顾虑。”他微微停顿，似乎在给对方思考的时间，“但请相信，我们请来的不只是建筑师，更是文化的修复者。新建筑会以谦逊的姿态与老建筑对话，而不是竞争。”
对方似乎提出了新的质疑，侯振南的眉峰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但声音依旧从容：“‘阙月’的品牌意向书，以及贝松女士愿意为园林艺术背书的相关文件，明天会正式提交。这不仅仅是地产开发，而是在为这座城市打造一个面向未来的文化客厅。”
此刻他口中的“贝松女士”，正是他特意邀请至海市的国际知名艺术家。若能争取到她的加盟，那些质疑新旧融合的声音自然会不攻而破。
“所以，请务必帮忙推动下周的专题会。在文保与创新的平衡上，这个项目没有退让的余地了。……好，麻烦您了。”
就在这时，电梯传来“叮”的一声轻响。
站在窗边的侯振南闻声回头。
景念与李惠惠并肩从电梯中走出。雾霾蓝的长裙将她本就莹白的肌肤衬得几乎剔透生光。及腰的长发被一丝不苟地挽起，露出完整的肩颈线条，没有任何冗余的装饰，唯有右侧一条纤长的铂金耳线，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摇曳，折射出细碎而冷冽的光芒。
她的目光与侯振南在空中相遇。
几乎是下意识的，景念唇边漾开一抹浅淡而真实的笑容，眼眸微弯，皓齿轻露。
侯振南的视线在她脸上停顿了一秒，喉结极其轻微地上下滚动了一下——这个几乎难以察觉的生理性反应，被旁观的李惠惠精准地捕捉。
他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收起手机，嗓音似乎比平时更沉郁了几分：“时间刚好。”
李惠惠下意识地抬手捂嘴，用上毕生最大的意志力，才没笑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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