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到陇唐还有一日时间,趁着这空档,孟榆和沈姨娘、怀茵商量了几条对策,以应对当日的突发事件。
沈姨娘听完,坐卧不安,彻夜难眠,以致于次日早起,眼底都黑了一圈儿。
孟榆看了,很是心疼。
从她懂事起,她印象中的沈姨娘性子庸懦可欺,行事优柔寡断、畏首畏尾,莫论孟家的公子小姐,就连厨房烧火的丫头路过时都能啐她两口,夫人更是从未视她为对手。
然现下,她却敢冒着失去性命的危险,鼎力支持她逃离陆修沂。
孟榆曾问过她为何对此事如此坚决。
她听后,淡笑了下,语重心长地道:“为人妾室的艰辛,姨娘最清楚不过,又如何能眼睁睁地看着你掉进火坑?姨娘年纪渐渐大了,这条命再怎样都无妨,可榆儿你不同,你还有大好的年华,若一生只能困于侯府的后宅中,岂非白白浪费了你这十来年的隐忍?”
忽闻此言,孟榆猛地抬眸,双唇控制不住地轻颤,那睁得大大的杏眼里有震惊,有疑惑,有不可置信,还有一丝丝难言的愧疚。
怔了良久,她才缓缓打起手势:“您……您都知道。”
沈姨娘不知想到什么,唇角溢出淡淡的苦笑,伸手抚上她的脸:“知女莫若母。榆儿所做的努力,姨娘都看在眼里。”
她知道,她知道她挑灯苦读,从不忘努力奋进;
她知道,她知道她识遍百药,只为治好嗓子;
她知道,她知道她偷偷溜出门,跟着师傅们苦学手艺;
她知道,她知道她会酿酒、会烧窑、会做扇车,还懂医术;
她还知道,她憧憬着有朝一日能走出那四四方方的宅院,教书育人也好,行医济世也罢,总之能实现她认为的人生价值便好。
她不懂她的女儿为何会有这样千奇百怪的想法,可她打心底里觉得她的女儿很厉害,她为她感到骄傲,所以那位大人看上她,她并不觉得惊讶。
只是世道艰辛,纵是男子也泥泞难行,遑论她还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所以孟砚清修书回徐州,让她们启程到上京时,她立刻就同意了。
她希望她能借助孟家寻到个好夫婿,他会尊重她、理解她,让她能实现此生所思、所念。
酸涩感撑胀眼眶,孟榆泛红的眸子描摹出沈姨娘面上的轮廓,眼底顿时氤氲一片。
温热的泪滴从眼角滑落,孟榆终于忍不住伸手紧紧抱住眼前人,她此时纵有千言万语,却也一句话都道不出来了。
***
孟榆调整好情绪,已经是半个时辰后了。
她稍微理了理衣裙,洗把脸,又照照镜子,确认原是泛红的眼眶已然恢复回往日的神采后,才打开门往二楼去。
刚进门,孟榆就见陆修沂坐在窗台边,仍翻着那本《临安星经》,指尖下的书,厚度已然薄了大半。
听到她的脚步声,陆修沂头也不抬,搁在案桌上的手曲起,轻轻地敲了下桌面,嗓音犹似山间清泉般干净清透:“坐。”
他的话音刚落,两名侍卫就端来早饭放到孟榆面前。
瞧见是两副碗筷,孟榆眉心微敛。
陆修沂素来习惯早起,现下该早过了他用膳的时辰。
见她似有所惑,陆修沂挑了下眉,拿起汤勺给她盛了碗鸡丝粥,仿佛在解答她般顾自似的道:“同你一起用饭,爷的胃口能好些。这鸡丝粥香甜可口,你且尝尝。”
孟榆接过来吃了两口,果真香甜,她神色亮了下,朝对面人漾起唇角,重重地点了点头。
她的脑袋晃得像拨浪鼓,只缀着一颗小珍珠的发簪在墨色的发髻上来回晃动。
陆修沂眸光微暗。
他打开案桌的抽屉,将那镶着红宝石的首饰盒取出,推到她面前,带着不容她反驳的强势:“戴上这个。”
孟榆定定看了眼,认出这是当日楮泽奉了陆修沂的吩咐要送来给她的。
盒子表面镶了六颗红宝石,颗颗硕大,耀眼夺目。孟榆打开盒子,取出来瞧了眼,这是一支累丝嵌珠金步摇,下面缀着三朵黄色的凌霄花,日光从窗牖蜿蜒而进,映在凌霄花上,熠熠生辉。
孟榆敛着眉,抬首正欲开口,谁知陆修沂却不容分说地先她一步道:“不许拒绝第二次,戴上。”
她其实没想拒绝,只是想说这步摇很漂亮。
孟榆咽回到了嘴边的话,抬手轻轻地将步摇插在发间。
朝晖缠吻着她的侧脸,白皙的肌肤透着光泽,累丝嵌珠凌霄步摇衬得她如出水芙蓉,玉莹尘清。
对面人的眸光映出她的模样,目光微黯。
陆修沂站起身,来到她身侧,嗓音喑哑:“你脸上有东西。”
孟榆下意识抬手摸了摸。
没摸到。
“在这里。”
陆修沂低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孟榆正欲仰首,便忽见眼前闪过一道手影,她还没反应过来,他就捏着她的下巴,令她偏了头。
湿濡感反反复复地碾过唇瓣,男人的舌尖以强势之态撬开贝齿,长驱直入。
孟榆被陆修沂吻得满脸潮红,险些要喘不过气来时,忙抬手抵在他胸膛上,他才缓缓松开她。
陆修沂瞧着那泛起盈盈水光的唇瓣,忍不住伸手划过去,勾唇道:“嫣嫣,你好美。”
孟榆闻言,滞了下神色。
见她表情僵了一瞬,陆修沂眉梢微敛:“怎么了?”
男人眼底的阴翳一闪而过,孟榆骤然回神,立刻佯装羞赧地低下头,执笔沾了墨水,随意扯个理由:“爷谬赞了,奴婢怕承受不起。”
陆修沂定定地审视着孟榆,见她神色并无半点慌张,便将她抱起放到腿上,他靠在椅背,朗声笑道:“你是爷的女人,如何受不起?何况嫣嫣确实很美。”
她肤如凝脂,杏脸柳眉,眸光似盈盈秋水,纵是不施粉黛,亦清丽绝尘。
“咳咳……”
正说着,外面忽然响起一阵轻咳,紧接着敲门声响起。
孟榆抬眼望去,见楮泽满脸尴尬地立在门口,她慌忙从陆修沂腿上下去,并朝他福了福身,方转首退出去。
直到拐出楼梯转角,孟榆那颗怦怦直跳的心才得到稍许平复。
好险!
陆修沂素来爱喊她“娇娇”,才刚他突然改口,她竟一时没反应过来,险些便要在他面前露了陷。
***
楮泽和陆修沂议完事,已经是将近午饭时辰了,孟榆到厨房检查过饭菜后,便让人端上去。
午后的时间仍和之前一般无二,陆修沂看书,她便侯在旁边,他偶尔起了玩心,逗弄她一番,闲聊几句也就过去了。
晚上陆修沂仍旧压她在身上,来来回亲上好几遍才肯放她离开。
孟榆理好衣衫,正要撩起帘幔下榻,陆修沂却忽然拽住她的手。
孟榆回头,面露疑惑地看他。
朦胧的灯火下,她的剪影映在他心口处。
陆修沂的眸光晦暗,情绪难辨,脑海里忽然涌出一丝奇怪的感觉,说不清也道不明,他还没来得细想,便脱口问:“嫣嫣,你会一直待在爷身边的,对么?”
他忽问此言,孟榆只觉脑袋被惊得突了下,无数疑问倏然翻涌上来,她强压下心中的不安,回握住他的手后,便轻轻地掰开他骨节分明的手,不动声色地写道:“爷为何这般问?”
陆修沂被她问了哑口无言,他也不知为自己为何要这么问,他还没细细忖度,嘴巴便比大脑还快一步。
“爷也不知,只是忽然想问,便问了。”陆修沂垂下眼睑,淡笑道。
孟榆无声地松了口气,莞尔在他掌心写:“奴婢的心很小,若认定一个人,纵是前方有滔天巨浪,亦绝不后退半步。”
她的指尖落在掌心上,伴着轻微的摩挲感缓缓渗入心间,陆修沂那颗稍许不安的心亦平复大半。
他抽回手,仿佛吃了蜜般勾唇道:“很晚了,回去睡吧!明儿爷带你上岸,去吃窑鸡和蟹粉酥。”
孟榆笑着点点头。
***
翌日午后。
客船在陇唐码头停下,陆修沂带着孟榆和楮泽上岸往集市去,天儿刚下过一场雨,空气里处处都是雨水夹着泥土的清新味道。
集市上人头攒动,街市两边酒馆、茶楼以及各色铺子鳞次栉比,各种吆喝声混在一起,烟火气伴着烤包子的焦香和卤牛肉的醇香迎面袭来。
孟榆戴着帷帽,肚子不争气地响起来,引得旁人注目。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讪讪低了头。
陆修沂望了她一眼,朝楮泽笑道:“听闻在陇唐,以陇香楼做出来的窑鸡和蟹粉酥最是美味,孟姑娘饿了,你还不赶紧到前面带路。”
“是。”
楮泽忙走到面前带路。
彼此的衣衫摩挲,冰凉的触感划过指尖,陆修沂抬眼望去,只见孟榆姣好的容颜在素色的帷帽里若隐若现,他忍不住动了动手,勾起指骨,覆住她的掌心。
她的手纤细如玉,握在掌心时,有暖流缓缓渗直四肢百骸。
想起她昨儿的话,再感受她掌心的暖意,陆修沂没来由地心安。
孟榆没敢拒绝,只低眉由他牵着自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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