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不敢告诉郑聿礼,他就是林昀。
“如果小郑哥哥知道的话,肯定会对我很失望,厌恶我吧。”林昀低声说着,自嘲般的笑了起来。
是的,他不是心甘情愿走到今天这一步。是被沈明智逼迫,是形势所迫。可无论如何辩解,都改变不了事实:在所有人之中,他的手最血腥。
蛊虫的研究需要不断试验,而那座牢狱,便成了他维持成果的炼狱。
一具又一具无辜的尸体,在他眼前冰冷倒下。那些人本该有家,有亲人,可在他手里,成了最残酷的试验品。
林昀闭了闭眼,手指在怀中玉笛的轮廓上轻轻摩挲。
这样的自己,怎能见光?
“倒不如,告诉他,林昀早就死了。”他轻轻对自己说着,“这样,起码在他心里,林昀还是干净的。”
次日。
牢门开启时,郑聿礼看到林昀亲自走来。可对方开口的第一句话,就在他心口生生捅了一刀。
“你要找的林昀,早就死了。”
话音落下,四周顷刻死寂。
郑聿礼皱着眉,不可置信地扯着林昀的领子,眼里并非悲痛,而是愤怒。
“你说什么!林昀死了!”
他逼迫着林昀直视自己,声音嘶哑,极度失态,“你看着我!你再说一遍!”
林昀被他拉扯着,但并未解释,只是沉默着。
见他始终不说话,郑聿礼气的一下子把他推开,指着门口喊道:“你给我滚!”
林昀踉跄两步,没有辩解,沉默地消失在牢门之外。
郑聿礼想到了林昀或许不会和他相认,但是万万没想到他会拿出这样一个答案。
他不明白林昀到底是在否认当年的自己,还是现在的自己,但无论是哪一种答案,都让他异常生气。
如果真心后悔自己所做的决定,那就去改变,弥补,而不是掩盖,逃避,去否认曾经的自己。
离开后,林昀以汇报蛊虫进度的由头,又来了花溪。
“蛊虫的事情做的怎么样?”
沈明智高高在上,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里的折扇,连一个眼神都没给林昀。
“正在实验中,目前一切顺利。”
“哦,是吗?那明日,你带我去看看。”沈明智挑着眉毛,慢条斯理地说,“今日,你就留在府上住下,明日同我一起去柳树村。”
林昀心里一惊,仰头盯着沈明智。
感受到林昀的视线,沈明智终于把眼神从扇子上移开,看向林昀,“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
林昀急忙回答,心脏都快要跳出来了。
他根本就没有用蛊虫做实验,现在沈明智又不让他回去,明显是已经怀疑上他了。等明天,上哪去找已经被下蛊的人。
但也没有办法,现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早知道就把小伍一起带来花溪了。”林昀懊悔的想,现在连个照应,传信的人都没有。就算找自己安插在沈府的内应,也无法把消息送出花溪。
“你吃的点心是哪里来的?”
林昀走出沈明智的房间时,看见远处沈清质问着县令,在县令身旁,是一个包装精致的点心盒,里面都是一些根本没在花溪见过的点心样式。
县令被吓了一跳,抬头一看是沈清,立刻变得一脸厌恶。
“从哪里来的和你有什么关系?别以为沈大人懒得管你,你就可以这样嚣张!”
“少废话,我问你这些点心你从哪里得来的!”沈清直接拽住了县令的衣领,声音又急又燥。
林昀还没见过沈清失态成这个样子,怕事情闹大,急忙过去制止。
“沈公子,大白天的,怎么能对县令动手?难不成还要殴打县令不成?”
沈清回过头,看向林昀,才惊觉自己的失态,有些不情不愿地放开手。
林昀缓缓走过去,朝着沈清微微欠身,“沈公子,不知何事让你如此焦急?”
沈清后退一步,随意扯了个理由,“我看这点心不像花溪常见的样式,就想问问在哪里买的,也是我太心急了。”
跟着沈清的话,林昀也看向点心盒。
“我似乎也没在花溪见过,也很好奇这个点心。不知县令可否告知一二?”
县令也知道林昀的身份,也不敢得罪,万一哪天给他惹不高兴了,给自己下蛊怎么办?
“告诉你们也无妨,这是前两天那个商队收缴来的。”
“商队?姓什么?”沈清问的急切,县令都感觉沈清下一秒就会扑上来,急忙又往后退了一步。
县令可不敢说姓什么,毕竟那个叫郑聿礼的家伙,本来就是来找沈清的。万一告诉他了,他惹出什么祸端,沈明智还不得那自己开刀。
想到这,县令梗着脖子,“你管叫什么的呢?你要想要,给你。”
说着,他踢了一脚点心盒,急匆匆的走了。
沈清蹲下身,将点心盒小心收拾好。
那熟悉的包装映入眼帘,三个死结,再加一个歪扭却极认真的蝴蝶结。除了何将时,不会有人这样系。
他指尖微微一颤,想到当初何将时学打蝴蝶结的时候。
那时候,念时姐耐心地教他打蝴蝶结,何将时却怎么都学不会。每次被嫌弃笨拙时,他便赌气打三个死结,再胡乱缠成一个结巴巴的“蝴蝶”。小小的他对自己的做法非常满意,还硬要塞到沈清手里,非说这是独属于何将时的“专属的系法”。
多年过去,这个稚气的习惯从未改过。
他心里一慌。盒子若是出现在县令手里,岂不是意味着何将时也来了?会不会已经遇害,或是落入囹圄?
林昀看着他的样子,轻声道:“来的商队是郑聿礼的商队,他现在被沈明智抓了起来,关在我那里。你放心,不会有事的。”
沈清抱着盒子站了起来。
郑聿礼竟然来了花溪?原来是郑聿礼,而不是何将时。
悬着的心刚因为不是何将时而放下,随即又马上因为郑聿礼被抓又提起来。
“那有办法把他放了吗?”
林昀沉默片刻,摇了摇头,“现在被关着,对他来说反而更安全。”
也是,关在林昀那里,起码沈明智就不会做些什么。
他不动声色的点点头,然后拿着点心盒离开了。
最近,他们发现,在离花溪很近的明城,有一个官员就同沈明智有着蛊虫上的往来。
不同于花溪,明城的官员大部分清正廉明,这种事若是在明城捅出去,或许会捅出轩然大波。
所以,最近他们都在忙于查找证据,然后交由在渔村的接应。
这一夜,林昀辗转反侧,根本睡不着。无数拖延沈明智的法子在脑海中闪过,但出现一个否决一个。
太冒险,太明显,或是根本行不通。
直到天色渐亮,他才长长吐出一口气,低声喃喃:“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一早,他就跟着沈明智,回到了柳树村。
“我听说,你给那天带头的商人下了蛊?带我去看看。”
林昀面上波澜不惊,只是淡淡应下,走在前面引路。
可袖中手指攥得发紧,心口发凉。沈明智知道得太多,甚至清楚到连细节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他暗暗屏住呼吸,只能寄希望于郑聿礼能听懂他稍纵即逝的暗示,顺势配合,把这场危险的戏演下去。
牢门打开,郑聿礼靠坐在墙边。
听见动静,他抬眼望来,视线扫过林昀和沈明智,眉心几不可见地一皱。
沈明智背着手,饶有兴趣地看着郑聿礼,“我倒要看看,你口中能驱人心智的蛊,效果到底怎么样。”
驱人心智的蛊?
郑聿礼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两人,最终眼神定格在了沈明智身上。
难道是来查林昀到底有没有给我下蛊?这也要查吗?
想到这,他视线再度转向林昀,往下看去,林昀垂落下去的手指轻轻晃动着。
那是小时候他们自制的暗号,意思是“帮我演场戏。”
郑聿礼心中一动,瞬间明白了林昀的意思。
他缓缓抬起眼皮,目光逐渐变得空洞,没有丝毫生气。
沈明智见状,眉梢一挑,似笑非笑,“哦?这就是中蛊的症状?”
林昀垂着眼,声音冷淡的命令道:“站起来。”
郑聿礼果然慢慢支撑着身体,动作生硬,如同被线牵动的木偶,毫无自主意识。
“走两步。”林昀又开口。
郑聿礼脚步沉重,缓缓朝前移动,步伐僵直,活似魂魄被勾走的人。
沈明智看得津津有味,甚至绕着他转了一圈,啧啧道:“倒还真像那么回事。”
他忽然冷声一笑,“那若是让他自尽呢?”
林昀心口一紧,指尖几乎要攥破掌心。
他强压下慌乱,语调不变:“心智虽能扰乱,但若逼他伤及性命,极易激起反抗,本能会令他强行挣脱。”
沈明智站在郑聿礼身后,眼神晦暗不明,“是吗,那让他用头,狠狠往石壁上撞三下。”
林昀呼吸一窒,几乎要出声阻止。可指尖微不可察地一动,他终究还是压下话。
郑聿礼垂着眼,神色木然,像是完全没有自主意识。
他缓缓抬起头,迈出僵硬的一步,额头对准了石壁。
“咚!”
第一下,声响沉闷,血迹瞬间渗了出来。
林昀心口一紧,指节发白,但又不敢有任何多余动作,只能板着脸。
“咚!”
第二下更重,额头皮肉绽裂,鲜血顺着鬓角蜿蜒。
郑聿礼却依旧僵硬,眼神空茫,似乎真的感觉不到痛一般。
沈明智背着手,面上无甚表情,只是眸色愈发幽深。
第三下将要落下时——
“够了。”
林昀忽然开口。
郑聿礼动作一滞,额头只轻轻擦过石壁,便像彻底被抽走力气般瘫坐在地,气息紊乱,身上满是血痕。
牢中一时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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