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休铃声响起，教室里瞬间热闹起来。许安慢条斯理地整理好笔记，从书包里拿出便当盒。母亲每天都会准备营养均衡的午餐，三菜一汤，装在分格的保温盒里。
“哇，好丰盛！”苏禾不知何时凑了过来，下巴几乎搁在许安肩膀上，“你妈妈做的吗？”
许安身体一僵，不习惯与人这般亲近：“嗯。”
“我妈才没这耐心，”苏禾从抽屉里摸出一袋面包和盒装牛奶，“她忙着谈恋爱呢，给我钱让我自己解决。”
许安不知该如何回应，只好沉默地掰开筷子。苏禾倒不介意，撕开面包包装大口吃起来，碎屑掉在桌面上也毫不在意。
许安的目光落在苏禾摊开的数学课本上——准确地说，那已经不能称之为课本了。几乎每一寸空白处都画满了涂鸦：函数图像被改造成了过山车，几何图形变成了建筑物，页脚还有一排排迷你卡通头像。
“这些……都是你画的？”许安忍不住问。
苏禾顺着她的视线看去，随手翻了几页：“上课无聊随便画的。老师讲课太催眠了。”
许安拿起课本仔细端详，惊讶地发现这些看似随意的涂鸦实则生动传神。一个戴眼镜的秃顶老师形象在页边跳跃，夸张的表情却抓住了人物神韵；教室窗外的梧桐树被描绘得细致入微，连叶脉都清晰可见。
“你画得很好。”许安由衷地说。
苏禾正咬着吸管喝牛奶，闻言差点呛到：“哈？你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人。以前老师都骂我糟蹋课本。”
“你真的很有天赋。”许安指着其中一幅校园速写，“透视和比例都很准确，动态感也很强。”
苏禾的眼睛亮了起来，像是被点燃的小灯泡：“你真的懂啊？我从小就被说不是学习的料，只有画画时才能安静下来。”
许安突然意识到，面前这个被贴上“学渣”标签的女孩，或许只是被传统教育体系忽视的天才。
“许安！”一个洪亮的男声从教室后门传来。穿着篮球服的男生大步走来，毫不客气地坐在许安前面的空位上，“物理作业借我抄一下呗，下午就交了。”
许安皱眉：“周毅，自己做。”
“别这么无情嘛，”周毅嬉皮笑脸地伸手去拿许安的笔记本，“谁不知道你是年级第一，作业绝对标准答案。”
许安按住笔记本：“抄作业对你没好处。”
“装什么清高，”周毅脸色突然沉下来，“不就是会读书吗？”
“喂，”苏禾突然插进来，声音不大但很清晰，“她说不借，听不懂吗？”
周毅转向苏禾，上下打量这个比他矮一个头的女生：“关你什么事？新来的别多管闲事。”
苏禾站起身——虽然还是比周毅矮，但气势突然变了。她直视周毅的眼睛，嘴角挂着笑，眼神却冷：“我就爱管闲事，怎样？”
教室里的嘈杂声小了些，不少人转头看向这边。周毅脸上挂不住，伸手推了苏禾一把：“滚一边去！”
苏禾踉跄了一下，撞到身后的课桌。许安猛地站起来，挡在两人中间：“周毅！你再这样我报告老师了。”
“报告啊，”周毅冷笑，“看老师是信我还是信这个转校生。”他故意提高音量，“听说七中转来的都是问题学生，谁知道是不是被开除的。”
苏禾的表情僵了一瞬，但很快又笑起来。她绕过许安，凑近周毅：“你知道我为什么转学吗？”她压低声音，“因为我把上一个像你这样的男生打进了医院。”
周毅脸色变了变。苏禾继续说，声音轻快得像在讨论天气：“当然，那是开玩笑的。不过呢，”她突然抓住周毅的手腕，拇指按在某个位置，“人体有个穴位，轻轻一按就会特别疼，想试试吗？”
周毅猛地抽回手，骂骂咧咧地走了。苏禾冲他的背影做了个鬼脸，转身发现许安正盯着她看。
“怎么了？”苏禾问，又恢复了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子。
“你刚才……”许安不知该如何形容这种反差，“很厉害。”
苏禾摆摆手：“我表哥教我的。他学武术，说女孩子得会点防身术。”她眨眨眼，“保护像你这样的好学生嘛。”
许安不知为何脸有些发热。她低头继续吃饭，却发现自己的便当不知何时被推到了两人中间。
“一起吃吧，”苏禾已经夹走了一块排骨，“我分你牛奶。”
下午的物理课上，许安的手机震动起来。她偷偷看了眼——是父亲。她按掉电话，发了条短信说在上课。不到十秒，回复就来了：“放学立刻回电话，重要。”
许安知道父亲口中的“重要”多半与高考有关。自从进入高三，家里的气氛就变得紧张起来。父亲是大学教授，对女儿的期望自然极高。
下课铃响，许安匆匆收拾书包准备去走廊打电话。苏禾拉住她：“这么急？”
“我爸找我。”许安简短地解释。
苏禾松开手：“哦，好学生可不能让家长等。”
走廊尽头，许安拨通了父亲的电话。
“安安，”父亲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沉稳严肃，“清华招生组的张教授下周来青城，我约了晚饭，你必须到场。”
许安握紧手机：“可是下周有模拟考……”
“正是因为有模拟考，”父亲打断她，“张教授才更看重。你的成绩单我已经发给他了，他很感兴趣。”
许安靠在墙上，感觉水泥的凉意透过校服传到后背：“爸，我还没想好一定要上清华……”
“胡闹！”父亲的声音陡然提高，“我们早就说好了。你的成绩，加上我的推荐，保送基本没问题。难道你想浪费这个机会？”
许安沉默了一会儿：“我知道了，我会去的。”
挂断电话，许安在窗前站了很久。窗外是操场，几个男生在打篮球，女生三三两两地散步。远处，苏禾正坐在一棵梧桐树下，专注地在速写本上画着什么，阳光透过树叶在她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许安突然很羡慕她。
放学时，天空突然阴沉下来。许安站在教学楼门口，犹豫着要不要冒雨跑回家。她早上看了天气预报，却忘记带伞。
“许安！”苏禾从后面追上来，“没带伞？”
许安摇头：“我家不远，跑回去就行。”
“别傻了，”苏禾脱下自己的外套，“用这个挡一下。”
“那你怎么办？”
苏禾已经将外套撑在许安头顶：“我住校，跑两步就到宿舍了。你这学霸要是感冒了，全班都得哭。”
没等许安回应，苏禾突然拉起她的手：“雨还不大，快跑！”
两人冲进雨中。苏禾的外套不大，勉强遮住两人的头。许安能闻到衣服上淡淡的柑橘香气，混合着雨水的味道。苏禾的手温暖干燥，紧紧握着她的手指。
“那边！”苏禾指着校门口的小卖部，“先躲一下！”
两人挤进小卖部的屋檐下，气喘吁吁。苏禾的外套已经湿透了，头发也滴着水，却笑得灿烂：“刺激吧？”
许安发现自己也在笑。她的心跳得很快，不知是因为奔跑还是别的什么。
“我家在那边，”许安指向马路对面的小区，“你先回宿舍吧，外套还你。”
“都湿了，”苏禾拧了拧外套，“你披着回去吧，明天还我就行。”
“可是你……”
“我身体好着呢，”苏禾拍拍胸脯，“明天见！”说完，她冲进雨中，头也不回地朝宿舍楼跑去。
许安站在原地，看着苏禾的背影消失在雨幕中。她慢慢将苏禾的外套披在头上，柑橘香气包围了她。过马路时，一辆车疾驰而过，溅起水花。许安下意识地抓紧了外套，就像不久前苏禾抓着她的手一样。
回到家，母亲正在厨房忙碌。听到开门声，她探头出来：“安安？怎么淋湿了？”
“没事，同学借了我外套。”许安脱下湿漉漉的校服。
“快去洗澡，别感冒了。”母亲说，“对了，爸爸说清华的事了吧？”
许安点点头，走向浴室。热水冲在身上，她却想着雨中奔跑的那一刻，苏禾紧握她的手，还有那个明亮的笑容。
晚上，许安坐在书桌前写作业。摊开的物理习题集旁边，放着苏禾的外套——已经洗干净晾干了。她犹豫了一下，拿起外套轻轻闻了闻，柑橘香气淡了许多，但还在。
许安突然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赶紧放下外套，强迫自己专注于习题。但那些数字和公式仿佛失去了意义，眼前浮现的总是苏禾画画时专注的侧脸，还有她说“保护像你这样的好学生”时眨眼的模样。
窗外，雨还在下，轻轻敲打着玻璃。许安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发现有些发烫。
”一定是淋雨的缘故，”她自言自语，“明天得谢谢苏禾。”
但心底有个小小的声音在问：真的只是因为淋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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