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从来不在学校吃午饭？”
周三中午，苏禾拦住收拾书包准备回家的许安。自从那场雨后，苏禾对许安的称呼从“学霸小姐姐”简化成了“安安”，尽管许安抗议过多次，说这听起来像在叫宠物。
“我家很近。”许安将最后一本书塞进书包，“而且我妈准备了午饭。”
苏禾撇撇嘴：“多没意思。”她突然压低声音，“跟我去个地方吧？”
“去哪？”
“秘密。”苏禾眨眨眼，“保证十分钟内送你回来吃饭。”
许安看了眼手表，离下午上课还有一个半小时。理智告诉她应该拒绝，但某种奇特的冲动让她点了点头。
苏禾眼睛一亮，抓起许安的手腕就往外跑。许安能感觉到苏禾掌心的温度透过校服传到皮肤上，像一小块温暖的烙印。
“慢点！”许安小声抗议，却也没有挣脱。
苏禾带着她穿过空荡荡的走廊，爬上通往顶楼的楼梯。铁门上挂着“禁止入内”的牌子，锁链却已经锈断了，虚挂在门把手上。
“这里是......”
“老校区的天台，”苏禾熟练地推开铁门，“我发现的秘密基地。”
阳光倾泻而下，许安眯起眼睛。天台上散落着几个破旧的油漆桶，角落里堆着不知道哪个年代留下的课桌椅。最引人注目的是东侧墙壁——整面墙被涂成了深蓝色，上面画满了星星和星座，虽然有些褪色，但依然清晰。
“这是......”
“天文社二十年前的作品，”苏禾轻抚墙面，"现在这个社团已经没了。“她转向许安，阳光在她睫毛上跳跃，"漂亮吧？”
许安不由自主地点点头。她从未想过学校里会有这样的地方，安静、空旷，仿佛脱离了时间的掌控。
苏禾从书包里掏出一个便当盒：“吃吗？我自己做的。”
盒子里是简单的饭团和切成兔子形状的苹果，排列得意外地整齐。许安拿起一个饭团咬了一口，紫菜的香气在口中扩散。
“好吃。”她诚实地评价。
苏禾笑了，眼睛弯成月牙：“我还会做很多别的，下次给你带。”
两人靠着矮墙坐下，头顶是无边无际的蓝天。许安抬头望着飘过的云朵，突然意识到这是她高中三年来第一次逃课，第一次不做计划地度过午休时间。
“你经常来这里？”许安问。
“嗯，”苏禾仰头喝了口水，“画画或者发呆。”她转向许安，“你是第一个来这里的客人。”
许安不知为何心跳加快了一拍。她低头看着手中的饭团，米粒间夹杂着细小的黑芝麻。
“你爸妈对你很严格吧？”苏禾突然问。
许安愣了一下：“为什么这么问？”
“猜的，”苏禾耸耸肩，“你看起来就是那种家教很严的优等生。”
许安想起父亲的书房里，那张贴在墙上的清华北大录取分数线表格，以及每周日晚上的“家庭学习情况汇报会。”
“他们只是希望我有好的未来。”许安轻声说。
苏禾没有接话，只是递给她一块苹果。两人安静地吃着，听着远处操场上体育课的哨声和蝉鸣交织在一起。
下午的数学课上，李老师宣布了随堂测验的成绩。苏禾拿到卷子时做了个鬼脸——32分，全班最低。
“放学后留下来，”许安小声说，“我帮你补习。”
苏禾惊讶地转头看她：“真的？”
“你上次帮我挡雨，”许安推了推眼镜，“这是回礼。”
放学铃声响起，同学们陆续离开。苏禾把椅子搬到许安旁边，两人肩膀几乎相碰。许安能闻到苏禾头发上淡淡的洗发水香气，像是某种水果，甜而不腻。
“先从错题开始，”许安拿出红笔，“这道题其实很简单，你只是公式记错了。”
苏禾皱着眉头看了一会儿，突然说：“这个图形好像一只鸟。”
“什么？”
“你看，”苏禾在草稿纸上迅速画了几笔，把几何题中的梯形变成了一只展翅的飞鸟，“这样记是不是更有趣？”
许安惊讶地看着那张纸。苏禾的笔下，枯燥的数学题变成了生动的图画，连辅助线都成了羽毛的纹路。
“你......”许安不知该如何评价，“但这不能帮你解题。”
“谁说的，”苏禾指着鸟的翅膀，“这里就是需要证明的全等三角形啊。把它想象成对称的翅膀，不就很明显了吗？”
许安愣住了。她从未想过可以这样理解几何题。在苏禾的世界里，一切都可以转化为图像和故事。
“再试一次，”许安拿出一道新题，“用你的方法。”
令她惊讶的是，苏禾这次几乎立刻找到了解题思路。虽然步骤写得乱七八糟，但答案是正确的。
“看吧，”苏禾得意地晃着腿，“我不是笨蛋，只是你们学霸的方法不适合我。”
许安忍不住笑了：“好吧，画家小姐。”
窗外的天色渐暗，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许安发现自己并不急着回家，反而享受这种一对一的教学时光。苏禾学得很快，只要把知识转化成她理解的语言。
“今天就到这里吧，”许安看了看表，已经六点半了，“明天继续。”
“安安最好了！”苏禾突然抱住她，脸颊蹭了蹭许安的肩膀，然后迅速松开，开始收拾书包。
许安僵在原地，那个拥抱来得快去得也快，却在她皮肤上留下了挥之不去的温度。她机械地整理着书本，心跳声大得仿佛整个教室都能听见。
走出校门时，天已经黑了。路灯亮起来，为街道铺上一层橘黄色的光。苏禾一路上兴奋地说着明天的艺术课要画什么，许安安静地听着，偶尔点头。
过马路时，一辆摩托车突然从拐角处冲出来。苏禾下意识地抓住许安的手，把她拉到身后。
“小心！”苏禾喊道。
摩托车呼啸而过，掀起一阵风。许安这才意识到两人的手还握在一起。苏禾的手比她的稍小，掌心有常年握笔留下的茧，温暖而干燥。
奇怪的是，过马路后苏禾也没有松开。许安应该抽回手的，但她没有。两人就这样手牵着手走了一段路，谁都没有提这件事，仿佛这是世界上最自然的事情。
“我往这边，”在一个岔路口，苏禾终于松开手，指向宿舍方向，“明天见，安安。”
“明天见。”许安轻声回应。
回家的路上，许安不断回想那个拥抱和牵手。她的左手不自觉地握紧又松开，试图留住那份触感。这太奇怪了，她从未对任何人有过这种感觉。
家门口，许安深吸一口气，调整好表情才推开门。父亲正在客厅看报纸，母亲在厨房忙碌。
“怎么这么晚？”父亲头也不抬地问。
“帮同学补习。”许安简短地回答，快步走向自己的房间。
关上门，她把书包扔在床上，然后整个人陷进椅子里。书桌上整齐地排列着参考书和笔记，与苏禾乱七八糟的课桌形成鲜明对比。许安想起苏禾用画画的方式解数学题的样子，那种不受拘束的创造力是她所不具备的。
手机震动起来，是苏禾发来的消息：“今天谢谢你！附赠一张小漫画~”
下面是一张手绘的Q版图：戴着眼镜的许安拿着教鞭指黑板，而迷你苏禾在下面打瞌睡，气泡里写着"Zzz"。画风可爱又传神，许安忍不住笑出声来。
她犹豫了一会儿，回复道：“画得很好。明天继续补习，不许睡觉。”
发完又觉得太生硬，加了句：“晚安。”
许安洗完澡，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天花板上有一道细微的裂缝，她从未注意过。今晚的一切都让她感到陌生又新奇：天台、便当、拥抱、牵手......这些都不在她精心规划的高三生活里。
手机又震动了一下。许安立刻抓起来看，却是父亲发来的短信：“明天下午清华招生办的老师来学校，你要做好准备。”
许安盯着屏幕，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烦躁。她把手机扔到一边，翻身把脸埋进枕头里。脑海中浮现出苏禾在天台上仰头喝水的侧脸，阳光透过水瓶在她脸上投下晃动的光斑。
那个画面如此鲜活，与父亲短信中冷硬的“清华”“招生”形成鲜明对比。
许安知道自己应该专注于学业，专注于父亲期待的那个未来。但此刻，她满脑子都是苏禾说“你是第一个来这里的客人”时，眼中闪烁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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