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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千舟狭津河漫漫(四)

第二日,天才蒙蒙亮,孟是妆又去了码头上。

监工打着哈欠,冲孟是妆随意挥了挥手,意思是叫他自己开工。待孟是妆转过身,他收起打了一半的瞌睡,吊起眉惊疑不定地看着孟是妆,心里啧啧称奇,要说他在码头上见过不少人,甭管是壮丁书生,像孟是妆看起来这种“老弱病残”更别提了,扛着货都摇摇晃晃,现在居然还能强挺着把腰直起来。

孟是妆确实浑身发疼。

不止是腰背双肩,往常手掌上如影随形的疼痛在今日都闹腾得格外激烈。

他想抽动一下自己的手指,却只看见自己小臂上的青筋跳动几下,视线往上梭巡,右手掌的几根指头已经肿得比萝卜还粗了。孟是妆扯过布条,强硬地缠起手指,然后如过去般忽视疼痛,继续开始干活。一夜过去,他已经开始发愁。

“不义之财”除了不该他取用以外,真是无可挑剔的“财”。

来得又快又轻松,取财时不必他疼他累。一个荷包掏出来,能够老居吃许久的药。

孟是妆全身上下没一处舒坦的,日头渐渐升起,竟连头都开始疼。他麻木地动作,思绪乱飘,以此来强迫自己忽视身体的不适。铜板轻飘飘砸在手上,又清脆地落到桌板上,孟是妆被这声惊醒,眼前瘦猴似的监工狐疑地扫了一眼他的面容。

“诶小孩?”

他恍然抬头,居然又到了日落的时候。

周遭大汉三三两两地勾肩搭背,都等着收钱。孟是妆一整日傀儡般在码头扛着货来回倒腾,水米未进,心神俱归以后,还是觉得身体难受得不行。他把二十多枚铜板装进自己捡来的荷包里,感受不到多少银钱的重量,人却发沉。

领了钱,他挤出人群,远远望见老居在药铺前和老大夫说话。

老居的病耽误不起,昨日听了老大夫说的话,没等老居把新一贴药吃完,孟是妆就催着他来。

老居同人说着话,也时不时回头来看孟是妆,见孟是妆完事儿了,便冲他遥遥一招手。

孟是妆站在原地没动。

他伸手挠了挠干瘪的荷包。

昨日赊的账,他今日仍然还不上,可老居还要换新药,他们还要吃饭。

这个时节,傍晚的风已经带上了凉意,却把他后背吹出一阵阵焦心灼肺的汗。从晨间伴随的头疼此刻仍未消,他甚至疼得眼前发黑,黑到最后又隐隐褪成红色。那是一道人影,他尚不知自己想到了谁,但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这种紧迫的焦虑一瞬间把他带回了素剑山上。

他开始害怕,也开始愤怒。

他捂着脑袋,思绪沉浮间,老居昨夜的话在他耳边回响。

只一夜过去,这话的安抚和激励之用已不存多少,孟是妆却仍告诉自己,自己可以因这话冷静下来。

他深深喘了几口气,忍着眼前的昏黑朝自己印象里药铺在的位置走去。

身旁的人事声音搅弄在一起,全化成意味不明的嗡鸣。

于是,当那团有一面之缘的“脏球”撞过来时,他毫无防备地踉跄着倒退了几步。

孟是妆终于忍不住,面色痛苦地弯下了腰,吐了一地酸水,然后整个人如被拎出水似的得以喘息,总算轻轻松松地吸口气。他缓过神,看向面前还在地上扑腾的胖团子,正是前几日被他抢了馒头的小孩。

不过几日,这小孩已经痩得颇见“成效”,也脏得更不违和,最起码,在欺负他的这群小乞丐面前,是看不出有什么不同。

孟是妆因身体上不舒服的劲儿刚退去,面色并不十分好看,虽然他面上惯常就两种神情,要么麻木地要死不活、要么愤怒地要死不活,总而言之,都不是“和颜悦色”,于是光靠脸色就成功吓走了这帮以多欺少的乞儿。

他本意不是帮这胖团子出头,老居也还在等他,便一言不发,抬起腿想走。

胖团子显然也记得这个黑吃黑、抢走了他馒头的人,举起自己爬满黑泥的手,往满是黑泥的脸上抹了一把眼泪和鼻涕,把自己越擦越脏。他抽噎着退开,走起路来一瘸一拐。

孟是妆微微一扫,这小孩的腿并没受伤,只是鞋磨破了,约摸还不太适应鞋不蔽脚趾的状态,走一步脚趾便探个头,因此步子很不自然。他的眼神没有停住,再往上,居然觉得小孩身上的衣袍有些空荡,然后是已经开始朝内凹陷的双颊。

他的步子停住了。

高自己半个身子的阴影停在面前,胖团子抽都不敢抽了,下意识屏住呼吸。

孟是妆打量他半天,心里轻轻“啧”了一声,直接揪住这小孩的后衣领,把人拎在手上。

胖团子“嗷呜”一下放声大哭,两只小短腿没有章法地挣扎。

忽略这小孩此时的狼狈,衣鞋俱是绫罗绸缎,孟是妆推测,应该流浪了相当长一段时间。他没废的手臂也在作痛,对付这么一个看起来满身肉的假把式却不在话下。胖团子挣扎几下,身体便脱开日渐宽松的衣裳朝下滑,可颈间的肉仍有分量,恰好卡在被孟是妆揪住的衣领上。

他又蹬了几下,怀疑这个土匪是要活活勒死自己,像阿嬷说的那样,把自己的心肝脾肺、肉和骨头拆开当粮食,一时悲从中来,安静又绝望地淌了满脸的泪。随后,他的眼睛被一阵蒸腾又香甜的白汽刺激地闭上,双脚稳稳落了地。

孟是妆掏出荷包,割肉似的挖出几枚铜板,朝着老板道:“两个馒头。”

胖团子抬起那张早被泥和鼻涕糊得看不出原貌的脸,呆愣地看着一个馒头被递到自己面前,他睁着两只大眼睛,惊疑不定地观察着孟是妆,见孟是妆要死不活地道:“喏,还你。”

他小心翼翼地接住馒头,身体迟来地猛抖了一下,打了个十分响亮的嗝,还来不及问因由,孟是妆便转身走了。

孟是妆把包了干净油纸的馒头塞怀里,打算一会儿给老居。

说不上来为什么,他心头有些堵。

可他只欠了这小孩一个馒头,现在也还清了。这小孩日后就算瘦成皮包骨也和他不相干。

药铺前,老大夫抚着须,与老居相谈甚欢。

孟是妆却没什么话好客气的,他把剩下的铜板倒出来,交给药徒,“还欠着的钱,我明日继续还。”

然后问老大夫:“这老头儿的病怎么样?吃了这么些天的药有起色吗?”

老大夫面上的笑一收,摇头道:“沉疴旧疾,岂是几贴药能吃好的?”

“他肺上的伤积郁多年,如今吃药,只是治标不治本,再怎么吃,都会一日一日坏下去。道海城的气候太寒,不适宜他久居,倘若能行,往南边暖和一点儿的地方去吧。”

孟是妆垂下眼帘,干脆利落地点头:“知道了。”

老居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带着安抚般的意味。

他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却并不拦着孟是妆为自己辛苦问药。人总有私心,他大抵是想看着孟是妆再长大一些。

如果可以,他还想再见老扈一面。

素剑山大乱,不知现在如何。他和孟是妆趁乱离开,也不知老扈要怎么应付罗舜。他微微凝神,居然只想得起十几年前,老扈意气风发的模样。这些年来,在素剑山上苟且偷生,除了孟是妆,他连老扈都忘了去看。

现在逃出来,竟只剩遗憾了。

孟是妆不知道老居在想什么,就是知道,怕也比他棘手的病更无能为力。

这是他无法向老居明言的事实。这种爱憎和他右手的伤一样,此生都无法摆脱。

他半搀着老居往破庙里走,虽然还没出口,但已决定要离开道海城。他也不觉得自己即将踏上漂泊的路,他没有故乡,也不知道什么是故乡,老居还在他身边,或许这个地方并没有他还能留恋之处。可他自己也没发现,残败的右手竟不自觉抽动起来。

那很像一个特别的抽剑动作。

连老居都不清楚,知道他这个习惯的人被留在了山上。

夜间,再三和老居保证自己不会“重操旧业”的孟是妆离开破庙。

他在城内绕了大半圈,回忆起白日里的场景,仍然没找到第二个他可以赚铜板的地方。

但离开道海城很容易。

行路江上停着数不清的小舟,一个人只要三枚铜板就能上船。

孟是妆不清楚这个价格意味着什么,但他心里很急切。

夏日即将过去,道海城的秋天会过得很快,老居又会过一个难捱的冬日。他不想再拖延,还掉赊着的药钱,他就要带老居走。

孟是妆心里打定主意,长长吐出一口气,就要回破庙休息。

这时,一只“月亮”在他眼底飘过,他微微晃了一下神,才注意到“月亮”身后鬼鬼祟祟的老鼠。

孟是妆眸子一凝,动作比脑子快,悄悄跟了上去。

老鼠动手的时候比他想象得要慢,离江边几条街才敢动手。孟是妆警惕于对方的谨慎,却没想到这是个一撂就倒的货色。

老鼠捂着肚子惨叫,亮堂的月色下,孟是妆看清楚了自己看错的“月亮”。

看清那只粉蝴蝶面容的瞬间,孟是妆暗骂自己多管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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