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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来时路

江见月一开始是被扔在福利院门口,被蹲守的吕珍捡到了。那天晚上的月亮又大又圆,于是吕珍给她取名叫吕月。

吕珍的死对头江爱英恰巧也看见了,一言道出:“你养不起她。”吕珍想养这个孩子,她看出来了。

吕珍很讨厌江爱英,因为江爱英总是活得要比她体面的,却还是要抢她的垃圾。

她带着敌意扫着这个女人:“我先来的,她是我的。”不论什么片区,抢垃圾先到先得,江爱英打不过她,吕珍褴褛的身形略带点神气地仰头。

这个为了生儿子一直在生、生出的女儿要么送人要么掐死的女人现在要认真地养育一个女儿,不指望女儿给她养老,也不是为了让女儿分担家务。

吕珍觉得她不一定能活到她长大,她只是想养一个女儿。

亲生的儿子都靠不住,她怎么会觉得一个捡来的小丫头片子能靠住?被人指点了半辈子,又被人嘲笑了半辈子的吕珍从来不觉得自己错了,也没有要改的意思。

总是比吕珍进步,但还是得捡垃圾的张爱珍靠近了那裹得有点潦草的襁褓,啧,真脏啊,都要扔了,也不舍得给块好布:“福利院养得比你好。”

这是当然的。张爱珍认字,没有垃圾可以捡的时候,她从废弃的报纸里一点点读着过时的新政策。

她们的家乡改乡划街、取缔农村组织,是祖国最先前进的新天地。

从今年6月份起,每个孤儿能领取的生活补贴是360元,一个健康的婴儿,要喝奶粉,也许还会有其它补贴。

张爱英可以从福利院门口定期更新的公告栏看到每个月福利院的奶粉支出,除以她推测的婴儿数量就可以得出福利院每个月要给宝宝喝多少奶粉。

吕珍一个人捡一个月的垃圾捡不到这么多钱。但是她可没打算喂奶粉:“有奶就是娘,你管我怎么养?”

“养死了可就没了。”江爱英提醒吕珍这个婴儿的来之不易。她们的家乡变化太大了,福利院竟然决定向全国各地招收婴儿。

要不是这个婴儿恰好在她们还在的时候出现,一定会很快就被轮值的福利院人员抱走。

吕珍松弛耷拉的眼皮抬起来看了张爱英一眼,她们都老了,但张爱英还是高得很明显,没生过孩子的腰比她挺拔。

两人都觉得福利院门口不是说话的好地方,孩子一哭就会引人来的。她抱着襁褓默契地跟着江爱英走进了她的房子。

江爱英是被骗来这里的,亲生父母骗她的,三百块。16岁,她从很远的山区过来,伺候一个瘫子。瘫子为什么瘫的江爱英不知道,没人告诉她,她也不好奇。

端屎端尿地伺候他,被婆婆推着给他传宗接代。

当时江爱英不知道什么是生孩子,也不懂这意味着什么。只知道婆婆花了三百块,把给儿子端屎端尿地活儿传给她了。

好在瘫子生不出孩子。

被婆婆打的时候,瘫子“嚇嚇”喘气的时候,年轻的江爱英是很怕的,也有点怨自己为什么生不出孩子,肚皮大起来了,应该能多吃点饭吧。

婆婆很想退货,三百块呢。

但是没人愿意再跑一趟,才三百块,就算对半分也才一百五。

那会儿新政策出来了,他们可以全国各地随处跑,机会太多了。没有人愿意为了缺德的三百块跑去大山里,这得耽误多少事儿?

江爱英忍了很多年,村里的人都渐渐走出去,又回来,盖新房子,铺水泥路。只有他们一家三口,还挤在黄泥筑的瓦房。

瘫子把她们都困住了。

年轻的时候江爱英也想跑,但是她没跑过,尝试也没有。她回不去,也不知道跑哪儿去。

瘫子死了,死得比婆婆还早。

婆婆也死了,她活着就是为她儿子撑着一口气,儿子没了,她也跟着去了。

然后江爱英才知道原来瘫子有这么多亲戚。

虽然他们都发达了,但还是为了这间泥瓦房和几亩地争吵不休,大打出手。

政策又变了,泥瓦房不是泥瓦房,耕地也不是几亩耕地,是补贴住房,是拆迁款。

江爱英没和瘫子领证,在亲戚们嘴里她只是瘫子妈雇来照顾瘫子的保姆。

“现在是新时代,没领证都不能算数!”道貌岸然的,有点老板派头的棕黄色皮衣大伯声量最高。

闻声而来的妇女主任替江爱英主持了公道:“丢你老豆!”

“丢你老母!多管闲事!”棕黄色皮衣怒目而视。

瘫子的亲戚和妇女主任吵得不可开交,妇女主任以一敌多,持续输出。

紧赶慢赶但实在老了只能落后妇女主任好几步的老村长喘着气:“许同志!许主任!要文明啦!文明!”

江爱英看着她们叽里呱啦吵架,她来了很多年,能听懂一点儿,还不会说。

文明。一切都是因为要文明。那个瘫子爹死的时候是给村里办事儿死的。

江爱英有了家,泥瓦房和几亩耕地都是她的。

泥瓦房没有因为政策出现什么变动,但是耕地被收走了,江爱英用补贴款建起了一层房子。

房子很重要。

因为她有房子,所以就算她落后几步,江见月还是姓江,见月也比单名月好听。

睡桥洞拾荒维生的吕珍同意谁有钱跟谁姓。

两个垂垂老矣的女人,因为饲养新生命焕发了巨大的生机。

向全国招收婴儿的福利院装满了啼哭的女婴、病婴、男婴,人手不够。吕珍把自己洗刷干净,和江爱英一起去福利院洗尿布。

福利院养不了那么多孩子,向全国招收婴儿的决定被停止。

已经收入的婴儿还是养着,时不时还有新的婴儿被丢在福利院门口。工作人员捡小孩的速度变慢了,江爱英也没说退掉江见月,挑一个新的回去。

江见月挺难养的,吃很多,米糊混着奶粉也不够她吃,远远超出江爱英的预算。她还是没想过退掉江见月,还是和愚昧的吕珍一起养着她。

福利院短时间收入的大量婴儿被领养走、长大,不再需要那么多洗尿布的。她们作为临时工被辞退,就去找新的活儿干,有空还是捡垃圾。

江见月长大了。

吕珍的思想一直没什么进步,她在江见月上高中的时候就死了。她的身体早就该死了,她也数不清这辈子生过多少女儿,只记得大女儿嫁得很好,大老板、高材生。

她给了吕珍一笔钱,这辈子都不会再回来,也希望她不要去找她。她在高材生面前说自己高中毕业,别说漏嘴了。

小儿子用她卖房子卖地的钱娶了大领导的女儿,住单位分配的房子,开小汽车。

所以吕珍死的时候,希望吕月嫁个好人,生个听话的儿子。她这辈子过得没什么错,只是人错了,丈夫嫁错了,儿子不听话。

只要他们听话就好了。

高中生江见月比吕珍想象的还要硬、还要锋锐,不过她很圆滑地在奶奶面前做乖巧的孙女:“我会的。”

奶奶先捡到她的,所以奶奶是奶奶,江婆婆是江婆婆。

奶奶的儿子是个油腻的男人,江见月也不能理解大领导的女儿为什么会看上这种人。要是她有个好爹,这种男人连吊死在她门口的机会都不会有。

哦,没爹的话也看不上这头猪。

江见月姓江,此时吕珍是江爱英祖孙的租户而已。

江爱英要吕珍儿子把吕珍拖欠半年的租金给她:“老不死的!你是她儿子?你不来我还要找你呢!死这儿了这房子还怎么住人?赔钱!”还得赔她精神损失费。

现在的街道办主任也来看着,油腻男吵不过江爱英,他只是想继承这个即将被拆迁的房子。

扯不过江爱英,眼看着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他就跑了,连妈都不要,临走之前还放狠话:“这房子你这辈子也别想拆!”

不拆就不拆,不拆还能养鸡呢,拆了上哪儿养鸡。

江见月和同学家长说自己住山里,有走地鸡,一只要五六百。她和一些心比天高但长得远比她矮的同学说不上什么话,但是和本省生人的同学家长都能说两句。

外省的就算了,外省的没有走地鸡崇拜。

江见月的生意相当好,还出了预定制,一只鸡要等半年。每只都做了标记,紧俏着呢,她根本不愁鸡卖不出去。

拆迁了就得愁没鸡卖了。

江见月很乐观地跟江婆婆说她的看法,祖孙俩乐得哈哈大笑。

卖多少只鸡才能抵得上拆迁款?江见月不算,反正她卖过的肯定不够。

穷困的生活不容许她们有太多悲伤,江见月和江爱英把吕珍送进焚化炉,烧得透透的,只剩灰,装进罐子里,随便找了个山头,埋了。

江见月就去上学了,江爱英在家喂鸡、捡垃圾。

现在什么活儿都得看年龄讲资历,而捡垃圾这个活儿没有门槛,也不用退休,可以一直干。

她们的家乡变成一座年轻化的大城市,年轻人很多,文化多元,经济领先,垃圾资源特别充足。

教育资源也相当先进。江见月长在大城市,即使是个不折不扣的底层,偶尔也能舔到政策红利。

她中考那一年突然特别看重学生的身体素质,体育特长生扩招。

江见月是她们区的初中组长跑冠军、跳高冠军、跳绳冠军。在市里比赛,一样是冠军,她被特招入本市重点中学,免学费,还有奖金按时打进饭卡里。

好朋友吃不上这个时代红利,她是凭实力考进去的,也免学费,奖金还比江见月的多。

江见月和好朋友初中就是好朋友。

好朋友冷冷的、淡淡的、温和的,不和任何人发生激烈的争论。她写的作文也美美的,字迹和行文都绚烂。

江见月没有那么饱满的情绪,什么生病雨夜妈妈背她去医院根本不会写,换成奶奶也不会。

她这辈子都没进过几次医院!病了最多去诊所拿点药,吊瓶水。江见月一般不会生病,奶奶婆婆生病了一般也不会去医院。

读初一的江见月都一米七三了,她想象不到奶奶或者婆婆背她,背得动吗?真背了她的腿都得拖着走。

虚心地向经常被复印张贴在布告栏的作文高手请教如何抒情。

然后还不是朋友的好朋友瞪了她一眼,礼貌疏离地说她不会。

她和好朋友一起被叫到办公室的时候才知道:好朋友是福利院的孤儿,她的抒情记叙文大概率是编的。

因为贫困补助必须第一个考虑孤儿,而江见月又实在是穷。所以老师把她们叫去问:“愿不愿意用民主的方式竞争特等贫困补助的名额?”

那会儿好朋友一个月生活费是1800块,她们院长说福利院的人不需要参与其他补助体系,把贫困补助名额留给别人。

于是领不到孤儿补贴的江见月就拿了一个班一个名额的最高档的贫困补助,贫困补助一年发两次,一个学期一次,一次1060。

她问好朋友为什么不拿?别的班没有她们班这么穷,那些拿补助的不一定比好朋友穷。

那会儿她还是个冒失鬼,她们又不熟。好朋友说穷在己身,达济天下。

初中生江见月根本听不懂,什么玩意儿,除了顺口有什么意义吗?

熟了之后江见月就知道,她装b。

好朋友的生活费足够她吃喝不愁,可是人又不是只有吃喝这些事。好朋友喜欢文学,喜欢读很多书,学校的图书馆满足不了她,经常得去市立图书馆借书看。

遇到实在好看的就很想收藏,可惜她实在囊中羞涩,而且她的房间空间有限,放不了那么多书。

高一的时候好朋友的生活费已经提到2300块钱一个月,她的贫困补助变成4800块一年。由此可知她们的家乡确实日新月异。

刚奔丧回来的江见月从教室后门进的,她在最后一排,单人单桌。体育生默认选理科,虽然她已经不再参与体育训练,转成纯文化生,但她还是选了理科。

夏天的理科班臭臭的,她们学校一等一的先进,当然有空调,开了空调就冷冷的臭臭的。

江见月觉得比鸡窝臭,鸡窝只需要喂鸡和铲鸡屎的时候进去,但是教室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她从桌子底下拿出了化学书,翻到大致的页数,开始上课。

好朋友在文科班,下课再去找她。

江见月的成绩稳定在中游,其实座位偶尔也可以变动一下,不必和最后一排绑定。但是她坐在别人前面会被学生家长投诉,她太高了,挡到别人看黑板了。

坐哪里都不影响学,江见月又没有别人可以撑腰,就一直坐在最后一排。不过重点中学的班主任师德拉满,背地里给江见月选择最后一排任意座位的特权。

江见月当然选择坐门口。被臭晕了可以开门开窗,饭点到了可以第一个冲去食堂吃饭。就是热了点,热就热吧,江见月相当满意她的座位。

好朋友对这种情况也很陌生,不过她们已经很熟,有什么说什么。她问:“亲人去世是什么感觉?”

江见月说不上来,认真体会了一会儿,还是说不出来,只好说:“以后你就知道了,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可能有一点后悔。”具体后悔什么?很多,但说不上来。

如果她们一起要好到老死,她应该已经处在好朋友亲人那一栏里吧?

江见月不知道,她也没机会等到那一天了。

她高考完江婆婆就病了,就是老人的那些病,挺过去了就继续活,挺不过去就没了。

为了更好地照顾江婆婆,江见月把志愿写在本地。

任何生命的进程都不能为人所阻。至少当时的江见月没有这个能力。

那个夏天很热,老人挺不过去太正常了。

到处和慈善企业家握手拍照赚奖金的好朋友百忙之中抽空陪伴江见月把江婆婆送进焚化炉,也烧得透透的,装进罐子里。

因为每次清明节她都要找好久才能找到奶奶在哪里,所以这次上山除了罐子和铁锹,江见月还带了两株可以在本市生存开花的月季苗。

她第一次提出这个建议的时候,江婆婆哈哈大笑,说奶奶可能不会同意她这么做,但是她死了江见月可以这么做。

这些都不要紧,现在是江见月当家做主。

她把罐子里的灰直接倒进深坑里的时候好朋友已经累趴了,她不敢看,撇过脸望天。

江见月没什么不敢的,她把装过骨灰的罐子也放进去,埋了一层厚土,再把月季苗埋进去。

然后在紧挨着江爱英的吕珍坟旁边也挖了个坑,把她特地挑的爬藤月季种下去。

希望今天晚上会下雨,江见月没工夫再给它们浇水。

她又看了一眼凸起的坟包和那株平地上的月季苗才和筋疲力尽的好朋友下山,坐公交转地铁回家。

好朋友在城区,和她不在同一站下。

她们下来的时候才下午,最热的时候,还没有到晚高峰,所以她们还有位子坐。

好朋友挤在她身边,头靠在她肩膀上,她单薄的肩膀不可避免地压在江见月发育过但不太明显的胸上,把她指甲缝还有黄泥没洗干净的手拉过来,握住:“以后把我的骨灰撒在山上吧,不用埋那么深。”

江见月可以从对面的镜像里看见她们现在是什么姿态,很像一对还不成熟就决定自己是同性恋的女学生。不过好朋友肯定不是,她只是在安慰她。

这是她们俩少见的温情外露的时刻,以后的江见月回忆,发现一生中也只有这一刻。

“好的。”江见月答应了好朋友。

几年之后她在已经长得异常茂盛的月季丛旁边又埋了一个空罐子。好朋友的遗愿经常变,她遵从她的最后一个遗愿,把她的骨灰偷偷撒在那座据说有好几处帝陵的山上。

希望她下辈子也当皇帝,别那么穷苦了。皇帝的烦恼有很多种,穷人的不幸总是因为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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