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浅对上了鼠头人的红眼睛。
鼠头人乖巧笑了笑。
但它小小的红眼睛好像说,如果今浅敢跟它硬碰硬,它就会扒她一层皮。
硬抢,肯定是不行的。
今浅摸了摸口袋,车票还在里面。
她只需要拿回行李箱就行了。
今浅叹气。
果然,做人还是不能太老实。
要是她没脸没皮,先前的无面人和眼下的鼠头人都奈何不了自己。
“叮咚——”
车站的广播响了。
“为了确保您的安全,请您务必遵守以下的规则。
第一,本站一人一票,请持车票入场。
第二,请保护好你的随身物品。
第三,如遇突发情况,请找正确的检票员求助。
第四,检票口是车站的心脏,请有序入场。
请确保上火车的您是完整的。谢谢配合,祝您旅途顺利。”
火车站的广播又重复播了一遍。
大厅内的游客们神色各异,而鼠头人不慌不忙。
终于,有人坐不住了。
“什么鬼东西啊!这个行李你爱拿就拿吧,反正里面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东西。”一位游客搓了搓脸,煞白的脸找回了点点血色,而后一鼓作气跑向检票口。
全场只有目光陪他来到检票口。
今浅看过去,检票口站着两位检票员。
出乎意料的是,她们两位长得一模一样就像镜面对称般,就连嘴边的笑容弧度也分毫不减,
唯一的区别在于,左边的穿着红色工作服。而右边穿着蓝色工作服。
游客深吸一口气,拿出自己的车票。
两位检票员视线定在游客身上,微笑齐声开口:“您确定,您要进站吗?”
“我……”
诡异的架势让游客迟疑。
可游客一回头,正好对上那群鼠头人贪婪的目光,便吓得连忙点头,带着哭腔:“我确定,我确定!我不想再这里呆着了。”
“好的。祝您旅途愉快。”
她们没有阻拦,声音就像脸上的笑容一样甜美。
闸门在游客刷票的时候打开。
游客迫不及待地走出去,消失在车站处。
外面一片寂静,没有任何的声响。
“这么说……难道我们不必在意行李?”有人迟疑地打破沉默。
在场的人面面相觑。
今浅只觉得这件事情没那么简单。
如果直接离开真的安全,那么鼠头人一定会上前阻拦。
可是现在,鼠头人只是目送那名游客的离开,没有阻拦的动静。
今浅视线停在检票口。
一分多钟后,检票口出现了一个人影。
是刚才进去的游客。
“你还好吗?”离检票口比较近的女生急忙发问。
那名游客不说话,只是歪了歪头,看着那名女生,语调没有起伏,重复道:“帮我开门。”
今浅只觉得有些诡异,可是又说不上来。
她仔细辨认,才惊讶发现,这名游客的脸皱成一团,身上的衣服松垮。
游客在车站灯的照射下,透露橙色的光。其中有几条深色的线,那是欲说还休,遮遮掩掩的骨架。
站在闸门前的,是游客的衣服,皮囊和骨架。
“啊啊!!”那名女生显然也是发现了,被吓得一边哭一边后退。
今浅这才清楚,广播里说的“请确保上火车的你是完整的”这句话的真实含义。
看样子,行李箱相当于人的内脏,如果丢失,就相当于人丢了内脏。
今浅望向车站的屏幕,上面显示着血红色的车次信息。
K404号车还有5分钟停止检票。
如果错过进站时间,她就会咳出老鼠,会直接死亡。
如果不管行李直接进站,她就会变成一副空荡荡的皮囊和骨架,也会死。
车站的灯光暗了很多,像是在提醒今浅,时间不多了。
危机迫在眉睫。
今浅清楚,自己必须拿回行李,赶在停止检票的时间之前登上火车。
红眼鼠头人已经跃跃欲试,它已经准备开动吃大餐了。
今浅环顾四周,候车室的人很少。
除了死去的两个以外,只剩下今浅,止不住啜泣的女生,和两位乘客,此时他们都一言不发,万念俱焚。
红眼鼠头人有5位。
“难道……我们就要死在这里了吗?”
有人绝望地捧脸,肩膀抖着啜泣。
绝望静静地流淌。
今浅打破死寂,率先走向检票口。
红衣检票员和蓝衣检票员同时看向她,脸上的笑容弧度没变。
“您确定,您要进站吗?”
今浅没有回答,只是观察着两人。
红衣和蓝衣手上都端着一个杯子。
红衣的杯子装着棕色冒泡的液体,看样子像可乐。
蓝衣的杯子装着红色粘.稠的液体,大概是血液。
除这以外,就只有广播的规则。
“你小心点。”女生叫陶依,头戴粉色蝴蝶结,她抹了一把被吓出的眼泪,却仍勉强打起精神,小声提醒今浅,“规则说了,要找正确的检票员求助。说明眼前这两位检票员,只有一位是真的——选错了,你会死的。”
“放心,我很小心的。”今浅说,“隔壁邻居八年前欠了我五块钱,我到现在还记得。”
“那是小心眼吧。”陶依顿了顿,嘴角抽搐,可心里松了口气。
看今浅如此淡定,想必她是个高手,多半已经判断出规则谁对谁错。
陶依眼中的高手直接询问:“你们好,请问你们两位,哪个是真正的检票员?”
“……谁会直接把答案告诉别人啊!”陶依震惊。
“我们都是真正的检票员。”红衣和蓝衣微笑,同时将手中的杯子递给今浅,说,“需要帮助的话,你可以拿走这个。”
“这个流程我知道,这是陷阱。”陶依急忙拦住今浅,说,“按道理,我们应该收集信息,判断出红衣和蓝衣谁对谁错,千万不要轻易相信……”
“好,我相信你们。”今浅接过两人的杯子,真诚感谢,“谢谢你们。”
陶依:……
怎么真的会有老实人相信啊??!!
今浅不知道陶依心中所想。她这一套流程下来,已经花了两分半,离检票时间的结束还有五分多钟。
没等陶依反应过来,今浅就把那杯血液泼在自己脸上。
血液就像蜿蜒而行的蛇,缓缓爬过今浅的面庞。
猩红的液体衬得她的肤色更加白皙,更像一个恐怖游戏里随机刷新的女鬼——不应该出现在车站,而应该出现在夜晚的街边,吓倒半夜回家的幸运路人。
过了几秒,今浅平安无事。
规则4,检票口是心脏。
能通过心脏的,自然只有血液。
血是安全的。
陶依又震惊了。
今浅看见陶依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便好心把那杯血递给陶依。
“这也是你推出的正确信息吗?能保护我们的法宝吗?”陶依欣喜接过来,准备泼在自己身上。
看来她没抱错大腿。
“不。”今浅说,“这是我在给自己打鸡血。”
“这是鸡血?鸡血可以驱鬼?”
“不,是可以加油。”今浅抹去滴落到眼角的血,镇定地说,“没人给我加油,但我能给自己加油。”
陶依倒血的动作猛地一顿。
今浅大步流星,衣角带风,眨眼间便走到红眼鼠头人的面前。
“车票换行李……”红眼鼠头人话还没说完,今浅就泼它一脸的可乐。
“呲啦——”
可乐刚淋上它脸上的灰绒毛,灰绒毛就皱在一起,宛若田旱龟裂,冒着白烟,发出强酸腐蚀的声音。
“啊——”
红眼鼠头人尖叫哀嚎,皮肤一块一块地掉落。
它顾不上行李,抱头鼠窜,然而没走几步,就倒在地上不起来了。
目睹全程的陶依:……?
“你这又是在……”
“泼脏水。”今浅说,“书上说了,面对老鼠,要先下手为强,防止它们危害社会。”
“?”
“它抢了我东西,我说的话它装听不懂,还想吃我。我估摸着,它大抵是想将我的行李占为己有,太可恶了。”
陶依瞳孔地震。
她想过很多,可万万没想到,今浅的脑回路如此清奇。
更没想到,如此清奇的脑回路,居然还能得到正确的结果。
匪夷所思,匪夷所思啊。
今浅见陶依仍然站在原地,好心说:“它们就是虚张声势,为了让你心生畏惧。书上说了,软硬是会互相转换的。你软,它们就硬。但只要你硬了,它们反而就软了。”
陶依:好……好有道理。
今浅转身,看见地上躺着那位红眼鼠头人部分脸部的皮肤碎片,有点可惜。
要是刚才的无面人在就好了,自己现在就能多给它脸了。
瞅见那杯可乐好像还没有倒完,今浅便看向剩下的红眼鼠头人。
红眼鼠头人:……
它们默默后退了几步,拉开和今浅的距离。
今浅默默上前了几步,拉近和它们的距离。
瞬息之间,攻守之势异也。
两方一进一退,始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默契得就像在跳无声的华尔兹。
终于,红眼鼠头人被逼到角落,悲伤落泪,全然不见刚才趾高气昂的样子。
它们哽咽:“你能不能……不要过来?”
“不行。”今浅看了一眼杯子里的可乐,认真地说,“书上说了,不能浪费水资源。”
“我们可以放你离开,之后不会再害你了。”正中间的鼠头人举起不知从哪里来的白旗,可怜巴巴地求饶。
今浅笑了一下,说出的话却让鼠头人心寒:“书上说了,见到五害要赶尽杀绝。”
“我们这么做都是迫不得已。”鼠头人做出西子捧心的动作,趴到在地,憔悴又可怜,“以前我们没得选,可现在,我们只想做个好鼠。”
一双双红色的眼睛挂着泪珠,就像漫画里的流泪荷包蛋,齐刷刷地望着今浅,祈求博得今浅少许的同情心。
然而今浅不为所动。
它们的求饶,如同抛给瞎子的媚眼。
“我这么做也是迫不得已。”今浅叹气,诚实地一步一步逼近鼠头人,说,“别担心,可能会疼,但我很快。希望你们能忍一忍,体谅一下。咱双方都不容易。”
红眼鼠头人:体谅什么?这可是生死攸关的大事啊。
红眼鼠头人一咬牙,面露凶光,说:“这是你逼我们的。”
它们从地上爬起来,不再遮掩,恶狠狠地盯着今浅,撸起袖子,扭腰活动关节。
“你快让开,它们可能要放大招了!”陶依见情况不对,急忙大喊。
今浅闻言,警惕,后退几步。
面前的红眼鼠头人“扑腾”一声,跪倒在地。
在场的人:……??
红眼鼠头人泪流满面,作揖求饶:“求求你放过我们吧。行李什么的,我们都不要了。”
它们一边说,一边把乘客们的行李都丢出来。
两位正在写遗书的乘客莫名得到自己的行李:!!!
他们捡回一条命,谢天谢地谢今浅,痛哭流涕的同时不忘给今浅磕几个响头,接着刷票进闸门,跑出车站,一气呵成。
火车车站的广播响了,屏幕上的红字更加鲜艳,就像正在滴淌的鲜血。
“叮咚——K404号列车,还有3分钟停止检票。请还未上车的乘客抓紧时间上车。”
陶依已经收拾好行李,站在闸门,催促道:“我们就不要管它们了,上火车的时间更要紧。”
今浅低头检查了一遍行李箱,瞄了一眼鼠头人,说:“其实,祖训还说了一句话。”
陶依不解:“啥?”
今浅却没开口。她拉出行李箱的拖杆,抬脚转身,正欲离开。
背后抹眼泪的红眼鼠头人脸色骤沉。
它们四肢着地,眼冒红光,一跃而起,以平生最快的速度冲向今浅的背影。
“等等,你身后——”陶依愕然,指着今浅身后飞起来的鼠头人。
层层灰黑的鼠影宛若铺天盖地的乌云,隐约刀锋般锐利的尖爪破空而出,爪尖在白炽灯下闪过一道冷芒。
“去死吧——”它们怪叫着,猩红的眼里充满了疯狂。
它们已经够快了。
但今浅更快。
她像是早有预料,左手向前推了一把行李箱。
“拿好我的行李。”今浅朝愣神的陶依喊。
就在它们的爪子即将碰到今浅的那一刻,今浅弯腰。
尖爪恰好贴过她的后背而过,利落的爪风掀乱她的发丝。
阴影铺天盖地,笼罩在今浅四周。
地板锃亮,反射出红眼鼠头人半是凶狠半是愕然的表情。
四只红眼鼠头人都没想到自己的攻击会空,可现在它们都在半空中,无法中途变势。
但这又如何?
红眼鼠头人陷入疯狂。
只要能拖过剩下的几分钟,今浅迟早得死!
可没曾想,今浅毫不犹豫转身,向它们倾泼那杯可乐,顺势在地上翻滚几圈,正好在它们跌倒在地的时候,离开它们的攻击圈。
“啊——”
腐蚀声和惨叫声此起彼伏。
红眼鼠头人挣扎片刻后,了无声息。
今浅若无其事地站起来,拍去身上的灰,补充刚才还没说完的话:“书上说了,斩草要除根。否则,春风吹又生。”
她只是老实,又不是愚蠢。
怎么可能看不出来,这些红眼鼠头人没安好心呢。
今浅从陶依接过自己的行李,刷票进站后,看着怔愣在原地的陶依,不解地问:“你还不跑?”
再不跑就赶不上火车了。
“噢,噢。”陶依这才回神,小跑几步跟上今浅,离开候车室。
陶依恍然大悟,终于理解今浅的所作所为了。
这哪是什么脑回路清奇的乡下人?明明是不显山水的世外高人。
高人的心思,绝不是凡人可以揣测的。
她赶紧抱高人的大腿。
窗外天色渐白,候车室内的灯光不减。可眨眼间,两位工作人员消失不见。
无论是灰色地板,还是候车的铁质排椅,上面都布满了厚重的灰尘。角落结着灰白蛛网,墙上的海报褪色破洞。
候车站居然是一片萧条。
突然,一张反诈海报的人物动了。
它歪头,望着今浅和陶依离开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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