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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眠

窗外夜雨哗哗的下着,房檐被打的响,屋里纸窗木榻,清幽袭人。

陆寻英被困在姬暮野的臂膀之间,像是没法寸进的猎物。姬暮野低着头,目光灼灼地盯着他,两人之间就这么僵持着,僵持到姬暮野身上的雨珠已经快干了。

陆寻英的一管白玉箫,轻轻地抵在了他胸口。

“退下。”,他转开脸去,“父帅没有告诉你,那就是说,你还不到知道的时候。”

“什么是该知道的时候?”姬暮野不退反进,他皮肉里热腾腾的,一股子西北旷野的味道,把陆寻英牢牢锁在臂弯里,“我只知道我父亲阿兄,不明不白地死了,你老子稳坐中军帐,屁都没放一个,等到我家里人都死了,才又把我捞了回来给你家卖命。”

“我看到的是这么个样。”他低头看陆寻英,眼睛里凉丝丝的,“要是没什么难言之隐,那我杀了你也不多。”

“哦?”陆寻英从鼻孔里笑了笑,“那你怎么不杀?”

“因为我不信。”

“不信什么?”

“你,我,你姐,我哥,我们一块儿长起来。我不信,你们就这么舍得下我们。你就这么舍得下我……师兄。”

俩人的武功都是同一个人传的,是姬暮野的父亲,当年威震附佘五部的关西忠武将军,姬暮野这一声师兄叫的不亏,从会说话起,他总共叫了十来年。是直到后来陆寻英上了京,两个人结了仇,才不叫了。

那声师兄叫得陆寻英脸色变了变,握着白玉箫的手也有些发颤,但这样的失态同样没有维持多久,他放在箫杆上的手加了分力,他皮肤白,和那杆白玉几乎一个颜色,手腕上还绕着那串翡翠手串,中间海棠色的玛瑙,红得像凝固的血。

“劝你收了这个心思,好生回西北,养你的兵,打你的仗,从附佘人手里,把你父兄的血仇讨回来。”。

他说了这句话顺过气来,语气又恢复原先的样子,轻悠悠的带点讥诮,“父帅不发话,我没法告诉你。若你愿意恨我,那就恨我去。如果你愿意杀我呢……”

他目光一斜向桌上那把没有归鞘的长剑,“咱俩的本事你也都清楚,我在京中是养懒了身子,你呢,这些年长了不少个子。可究竟也在伯仲之间,若想要我的命,你尽可以试试。”

在姬暮野面前,陆寻英仿佛才脱去了外人前温柔倦懒的模样,他说话的嗓音虽然不重,可是字字句句好像带着刀子,像窗外这寒渐渐的一天雨。

他忽然毫无预兆地起身,手上稍微加了点力气,姬暮野不知在想什么,晃了神,竟然让他这一下也推开。

陆寻英垂眸,“晚些时候我要给我父帅复信,你今晚在我这睡,等我回了信,你拿走。”

“我不是你养的鸽子。”

他说这话,陆寻英还没来得及回答,乌夜啼却听进去了——多傍晚下雨的时候,陆寻英就叫莲湖提了它进来,但不知为何没叫人放它出笼,而是挂在屋里大笼子中,两人刚才刀剑相接的时候,乌夜啼就在旁边大叫助兴,只是叮叮咣咣打的热闹,故而两人就无暇去注意它。

乌夜啼抖抖翅膀,又叫了一声,好像不满意这说法。陆寻英回到桌边逗了逗它。

“就当是军令。你在我府里出出入入的不好看。若你想要有朝一日,在我嘴里知道真相,就按我说的做。”

姬暮野一时觉得自己好像是被用诱饵钓上的狼,可是下颌被穿着个洞,急切又挣脱不开。

他困着了,不知应该去向何方。陆寻英轻飘飘的态度让他困惑,他点在他胸口上的白玉箫和白玉箫管一样的腕子又让他浑身毛毛躁躁地难受。

他扬手把四尺的斩马大刀从腰间解下来,咣当一声扔在地上。

“轻点。”陆寻英埋怨,“这么一砸谁都要知道。”

他背对着姬暮野去磨墨,写字,姬暮野忽然觉得,他来到关内之后瘦了好些,身子清减单薄,让烛影照得好似透明,连那个只有一环的翡翠手串都带不满他的手,暗红的海棠玛瑙,在灯影下晃来晃去,翠色绯色混在一起,雨色里艳得逼人。

他在陆寻英的榻上闭了闭眼。

“摘了。”鬼使神差之间,他来了这么一句。

“什么?”陆寻英的笔停了下来,似乎有些困惑地歪头。

“那手串子,晃得我心烦。”

细白的手腕子挑着手串又动了起来,“不摘,这是天家赐的,水头好,多漂亮的宝贝,我不舍得。”

他说得认真,好像真喜欢这个玩物,姬暮野心里那口气又回来了,他想要起来训斥陆寻英两句,跟他再动手较量较量,但是进京述职,连日奔波,早上又挨了陆寻英好一顿拳脚,这时候也确实是累极了。

更兼秋风细雨,寂寞凉宵,毛笔落纸的沙沙声静谧,陆寻英手腕上的翡翠手串,平静地摇晃着。所以姬暮野眼睛一闭,心神不知什么时候就松了。

他睡着了。

然而,对他这样死过一次的人来讲,平静的睡眠是奢望。

他心神刚一松开,无数白骨摩擦的声音就在耳边一叠串地响起来,令人牙酸。姬暮野急忙想要从睡梦里挣扎,可他四肢都被人绑得死紧。附佘的贺兰明珠,那纵横边境的女主上特意要人将这个忠武将军最宠爱的小儿子绑上城头,看他父兄如何偿还附佘五部过往二十年的“血债”。

于是姬暮野睁大一双眼睛。

他兄长姬暮云是第一个,那年他二十六岁,是附佘骑兵闻风丧胆的“小狼王”,他杀的附佘人极多,性子张扬又明亮,所以贺兰明珠最恨他。

姬暮野指望他对自己说些什么,但他的舌头早在那之前就被割掉,双眼被剜去,只剩下两个血洞在那儿。

姬暮野听见自己失声惨叫着哥哥的名字,姬暮云转过头来,脸上,嘴角边都是血污。他看见贺兰明珠对身边一个漂亮的男宠嘀咕了什么,那男宠一扬手,就有人把哥哥的脚踝上套上绳索,拴在附佘骑兵的马鞍上。

火把乱晃,他哥哥的身子在戈壁上颠颠簸簸,每当他身体的一部分被什么沙棘或者是灌木勾住,拖着他的骑兵就抽刀冲他砍一刀,以使得马势来回冲跑毫无阻碍。

他身上每多一刀,姬暮野感觉自己的心也被活剐一片。

姬暮野就这么看着兄长的衣裳变得破烂,肢体变得残缺,可不管怎么拖拽,他的头颅始终不曾转开弟弟的方向,直到被人割下来提在手里,那两个血洞也依然盯着他,双唇苍白地开合,里头是深不见底的伤口。

姬暮野感到自己的心也被掏空,砸碎了。那是附佘与北地交界最平静不过的一个夜晚,升起的夜雾笼罩着沙丘,群星在天边飞舞,闪光,姬暮野感到自己的四肢消失了,只有心口的疼痛鲜明。

兄长是第一个,谁是第二个……谁又当继之?

有人猛地松开他的束缚,他便从高高的城楼上坠下来,好像失脚,扑向一场注定的死亡,他伸出手死死捏下去,好像要捏住唯一的救命稻草,但是夜空硕大无朋,诡怪莫测,他捏住的只有虚无。

姬暮野啊了一声冷汗岑岑地醒来,身上的汗几乎把身子下面的褥子打透了,梦里受了惊,饶他身壮体热,此时也是浑身发寒,乱发全贴在额角上,也湿得一塌糊涂。只有手里捏着个暖呼呼的东西,熨贴得很,他觉得舒服,多捏了两把。

耳边一声清咳,他愣了。

再往下一看,那东西是陆寻英的手,于是僵在原地。见他彻底清醒,陆寻英将手淡定地抽了回去,虎口上青紫青紫的一个手指印。

“醒了就好。”他自顾自捋开衣袖,防止沾到他身上的汗,又隔着手帕贴在他额头上,颇奇怪地喃喃自语,“不烧啊……”

这活儿陆寻英干得熟,小时候四个人一块学武,有个磕磕碰碰难免,陆寻芳孤高,姬暮云马虎,姬暮野木讷,跑前跑后给大家包扎的多半是陆寻英。四年过去了,这习惯没改。

可姬暮野看他的时候,却觉得是隔着条血河,怎么也回不到往日的样子里。

“不烧,烧甚么,这京都里秋天暖得像夏天。”他一把就把他挥开,却不防听见陆寻英哎哟一声,手腕子上的翡翠串子打了眉间的伤口,陆寻英恼怒地用袖子按着瞧他,流血了。

姬暮野翻身下床,两三步到他桌前开了匣子,从里头翻出手帕,又问他,

“药呢?”

“没备着。”

“那你叫人来。”

“这么晚的天了,你进我府里,我说不清,不叫。”

“说不清什么?”姬暮野歪头盯着他,看细细一丝血线沿着他下巴流下来,像宣纸上硬滑烂了一道,他忽然觉得烦心,赶苍蝇似地挥了挥手,“故弄玄虚,你不叫算了。”

他走上去,在陆寻英脚下弯下腰摸着什么,是他的湿衣服,那湿衣服堆里有他的贴身软甲,自那个里头,他摸出一小粒药丸,鲜红的。

“安命丹。”他说,这是军中用来止血的急药,药材难得,药性也冲,但关键时候能保命,他这样的将领都会随身带着,以备不时之需,不过姬暮野武功不差,这几年带着没有用上,头回拿出来竟是给这个关系复杂的仇人。

他歪头用牙咬了一下,从桌上提了茶来在掌心里匀开,拉下了陆寻英捂着额角的袖子,上头已经晕了一大片血迹。

“这个药性凶,给你用一半。”他这么说,手心刚挨上陆寻英的额头就听见对方嘶了一声,抽身要动,他怕涂歪了进他眼睛,又进一步,单臂轻松卡住了陆寻英的肩膀。

“干什么?!”他听见陆寻英的语气明显慌了,他没理会,沉声道,“别动。”

陆寻英不吃他这套,手撑着床沿要走,但是姬暮野牢牢地按着他,几乎要把他整个摁在怀里,沉声哑嗓,“说了,别动。”

“很疼。”陆寻英轻声地抱怨,姬暮野装聋作哑,硬是用掌心把那半丸药在他伤口里揉开了,“寸劲儿。”他把陆寻英的脸掰正看了看,“伤口不深,不是我打的,应该是撞哪里了。”

他放开陆寻英的身子,越过他又躺在榻上,拍拍身边,“睡吧,睡起来明天就好了。”

陆寻英也许是确实疼狠了,也许是被他这一天也折腾累了,竟然真脱了外袍,只留亵衣,靴子脱了一半想起来没有拔灯,又赤脚下地吹了蜡烛,回到姬暮野身边,躺下。

这一串动作顺得吓人——天涯关外,小鹰山前,他们俩是一起长大的师兄弟,往前就是这么过了十年。

窗外夜雨不停。

“挺像从前的。”陆寻英评价道,姬暮野把眼睛闭上,心不在焉地嗯一声,“可惜,回不去了。”

“是啊,回不去了。”

兄弟情经不起等待!同榻而眠就趁现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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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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