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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春信

不过,他的北地话大抵说得不太灵光,那年轻的士兵没搭理他,径自就走到一边去了。

天快黑了,余林城的残垣败瓦之间,有雪花无声落下,好像替这些断壁残砖送终的布幔飘落。

城墙西段已经彻底崩塌——那处曾经是附佘攻城的主阵口,如今成了一块乱石坟地,散发着浓烈的焦味与尸臭。几名穿着北地甲胄的步兵正抬着一副副焦黑尸体,都是从碎石堆里拖拽出来,粗布草草一裹了事。不辨是敌是友。溃兵、将领、斥候、鼓卒,一律浅浅挖坑,掩埋入残雪之下。

淳于岚皓所在的余林西城楼被投石器炸得几乎全毁,他此刻与其说是坐在残余的城墙上,不如说是坐在一片血土之上。一圈铁甲士兵围着他,他想要再叫几人,但扯着脖子喊了半天,无人应答。

他感到肩头疼得厉害,皮甲的一般在半天前塌楼时就被掀飞了,剩下的一半铁片嵌在肉里,动一动就往外冒血。膝盖上有条不深不浅的箭伤,是被钉穿了肌肉;右肩扯出条长长的口子,几乎能看见骨。

可他还活着。

就好像死不透的穿山凤,被人从瓦砾底下硬生生拔出来,拖着、捆着,然后扔到了西坡上,附佘临时换将,余林措手不及,元气伤得厉害,连营帐都没有,只是角落里点着四五盆铜炉,一半为暖,一半为照。空气中混着铁锈味和旧血的腥味,甜得呛人。

他抬头看,自己头顶上正挂着一面尚未换下的黑色旗藩,上绣暮字大篆,铁画银钩上洇着点血。

姬暮野站在他正前方。

他一身尚未解甲,雪落在战袍斗篷上,也未拂,发间皆是冰晶。没带亲兵,只有两名副将离奴、秦川静立身侧,一左一右,两个少年脸上都没什么表情,宛如两座墓碑。

淳于岚皓见是熟人,笑了。“怎么说法?陆家小子怎么说我?”

“死。”姬暮野淡声。

“怎么死?”淳于岚皓挺好奇。

“这没定下,来了你自己问他。”

淳于岚皓舔了舔嘴角,嘴唇因失血而发白,干裂的皮肉让他说话的时候带出血痕。他咧了咧嘴,嗓音低哑,“也成。我活着就怪意外的。”他抬头看姬暮野,“你刀法见长,我不该活着。”

“确实不该。”姬暮野罕见地同意他的话,“可惜了,北地一时还没学会怎么审死人。”

“要审我啊……”淳于岚皓这就明白了,他眯起眼,“你想问什么?”

“你攻余林城,后援为何不到?尼楚赫是否暗中撤军?与你可否有预谋?”姬暮野站得笔直,语声不大,也不带脾气。不过,说这话的时候,他右手还搭在腰间刀柄上,像是说得不对,他就要当场斩人了。

淳于岚皓没立刻答,他那双灰绿色的眼珠转了转,“好多的问题,别那么多废话,先拿水来。”

姬暮野用他那看死人的眼光上上下下瞧他一会儿,给离奴使个眼色,离奴老大不情愿地把身边那个水囊解下来扔过去,淳于岚皓接住了。

他手一抖,差点失手,还是最后稳住,低头灌了几口。水是凉的,带点铁味儿。

他喝了半袋,丢开,顶着离奴要杀人的眼光,扯着嘶哑的嗓子。

“问得不错,可惜你找错人了。”

姬暮野挑了挑眉,“怎么说?”

“拿主意的人不是我。”淳于岚皓盯着一半埋在雪里的水袋,水慢慢地流出来,很快结成冰碴。“我就是个被派来杀人的,这些谋划的事我概不知道。”

“你不是尼楚赫的副将?”

“我是她的刀,不是她的脑子。”淳于岚皓伸手点了点太阳穴,在脸上留下一道血痕,“你们北地人好像都搞不明白这个事儿。我只是前锋,带两千人,从城西绕道进坡,这路怎么走,哪天动,什么时候攻,都是早就安排好的。”

“你们的后军?”

“她的人。”淳于岚皓抬眼看他,“不是我的。”

姬暮野没说话,好像在掂量他这话有多少真假。淳于岚皓看着他,有点不耐烦地嗤笑一声,“你当我想打这破地方?余林城有什么,水?粮?金银?不过是破墙烂角,连条正经的后路都没有。”

“那你为何要来?”

“调令。”他摊了摊手,“我附佘军中奴籍出身,何况大君命令,谁敢说个不字?得令不动,就是叛军。”

“攻不下,你可以提前撤。”

“提前撤,先死的就是我。”

“你不傻。”

“我不傻,所以我才知道,她不会来,不会派援兵。”淳于岚皓笑了一声,“她在赌我死。说到底,我们这点内斗,败你北地也不奇怪。”

风空空地灌了一阵进来,把火盆吹得“呜”一声响,铜炉中炭火噼啪也跟着响了一下,烘着两人的影子,都斜斜投在墙边。

姬暮野缓缓开口,“她就那么恨你?”

“她瞧不起我。”淳于岚皓冷笑,“她出身纳穆部,最爱打仗,最恨男人。若不是大相力排众议,将我列进将阶,她连正眼都不会给我一个。我们这些奴隶出身,将得了一点名声,就等于得了柄刀。刀么,要是在自己人手上,她就能用。可一旦出了她的手……”

“就成了威胁。”

“对。”

空气里又陷入短暂的寂静,铜炉里的火和城头的冷气在交锋,结出一丝丝白雾,离奴和秦川没有主将的命令都不敢擅动,好像两根动不得的旗杆。

姬暮野缓缓开口,声音比先前更低,“你说这些,是打算求活?”

淳于岚皓笑了,“倒也不是。只是想说——若你、陆寻芳,想从我嘴里掏点什么,趁早别做梦。”

“为什么?”

“因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他斜靠着城墙头冰冷的砖,“尼楚赫从来没把我当将,只是当把刀,我出战不带图,调兵没权令,这回攻城,就连传令兵都不是我的人。我能知道个屁?”

他说完这句,就闭了嘴,像是扣死一扇门,眼神垂落,不再搭理姬暮野,把自己搁在那儿,就像一件快用完的旧兵器——冷了、钝了、扔了。姬暮野当然也不耐烦再搭理他,他跟离奴,秦川使个眼色,将手里的刀一招。

“走。”

走出半天去了,跟他一样交过手的离奴才说,“杀了这人,有点可惜。”

姬暮野未作声,他的马走得慢,踩着被火油烧化又重新凝固在一起的冰碴,前蹄打滑几次,离奴替他拉着缰绳。秦川又回说,“将军,侯爷在东山上。”

“他什么时候到的?”

“世女是一早就到的,侯爷整理了好半天归渊城主的遗物。”

姬暮野嗯了一声,没再问。陆寻英为什么非得要杀淳于岚皓,他能明白,不是因为他罪大恶极,不是为了威慑附佘,甚至不是为了报复战败损兵的羞辱。

是因为归渊死了。

就死在他们回防余林城的前一刻,死在本该由他们俩去守的西城,死在那天迎他俩回来的城头上,临终未留一言,只有一只手紧紧攥着防城的投石器,被一块倒压的巨石板砸中,整个盖在底下。直到随身亲卫将他从瓦砾堆中撅出,他仍然攥着那块木片没松开,将士们掰了半天才将他的手指一点点掰开。

北地人送将士入土,讲究遗容端肃,讲究“头不歪,脸不斜”,可归渊的遗体连半张脸都被火油熏黑了,那块陆氏副帅的铜牌也融了好些,几乎看不清原先的字迹。

北地一将,守三十年,守到余林破,朝廷弃。守到当年纵横边塞的贺兰明珠、陆玉晓都已经老了。

马踩着结冰的小道缓缓而上,雪花沾在甲胄之间,很快被呼吸融成水珠。道边两旁的遗体几乎已被收敛干净,地上白得怕人。雪堆在青松头上,被风一吹,就摇摇晃晃落下来些。

东坡上,是余林中最后还保留一点山形的地方,早前因地势高峻,城中百姓常在此放鹞踏青,战乱之后,丘上断木残枝,地面焦土底下还冒着青烟。清雪一夜,稍微遮住底下的恶臭和伤痕。

陆寻英背对他站着。他身子远没常在北地边防的姐姐高大,清瘦得厉害。姬暮野踩上他背后的山丘,山路被雾气拖成一条漆黑的带子,将他们两人连在一起。

陆寻英毕竟是习武之人,耳朵灵光得很,他踏上山麓的时候就听见脚步,回过头来。眼圈底下青黑,像是一夜没睡。

“归城主呢?”姬暮野问,陆寻英指指脚边一个新坑。乱石掩埋和野火焚烧之后的身躯,面容被火灼得难辨。身体浅浅地覆在雪窝里,两侧垒着松枝。他是个老兵,尽管死得体面,却不够完整。

“老师说,死后要点火而送。他是学宫士官出身,不信盘龙马神,不奉三清道宗,也不拜九头龙神,他说人是凡人,死后身躯尽化尘埃。”

姬暮野去站到陆寻英身边,惊觉他身上几无温度。他想把自己的大氅披过去,陆寻英没接。

另一边站着陆寻芳,一袭玄红色战袍,甲未除,风一吹,斗篷猎猎作响,脊背挺得笔直。她身上的毒始终未解,脸色苍白得吓人,比病秧子陆寻英还苍白几分,唯独眼底的红不散。

“来了。”她淡然向姬暮野招呼。

姬暮野点点头。

“他生前常教我,管我酒量,管我骑术,打仗的兵法,乃至军中的礼数。”陆寻芳望着那具尸身,“也骂我脾气大,杀性重,不像个能带人打仗的主将。”

她说完这句,一时没了话。

风从岭上扫过了。

唉没办法,小祝写东西就是会这样写着写着就开始死人。私密马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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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春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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