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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二十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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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雨停,天近熹微。

明清缘还靠在赵书廷的怀里熟睡着,她还没醒,但他已经睁开了眼睛,抬手还捋着她的头发。

昨夜雨急风大,连殿外的花树都被吹倒了,显得有些凌乱,本该唤人清理的,但沈月知晓在这个时辰陛下可还没睡醒呢,万不敢去打扰她,再者,信王殿下也在里头,她哪有这个胆子去破坏风花雪月的意境呐?她也很有眼色的。

明清缘其实一向不爱早起,做公主时还能得些自在,但当了皇帝后可就没有那么舒适了,时常得早起朝会,处理一堆政事,身边的人还一个个的都比自己起得早,而赵书廷尤盛,若无他,她也难得修成一个正经的天子样。

天已渐渐显露鱼肚白,那一抹极其微软的白玉明辉也恰好照来了瑞紫殿的顶上,顺着花窗探进,又落在了紫薄的帷幔上,点了微明,也照清了那一道两人相拥而卧的轮廓身影,极其亲密。

赵书廷轻轻抬手来又拉了拉身上这一袭光滑柔软的锦被,给她盖住了肩膀,免得受了凉。他也知道殿外的雨停了,或许今日还会遇见明媚的太阳,天气尚可,很适合出去走动走动,最后再赏看一番暮春的山中景色,想来也是惬意。

不过明清缘睡的还深,想来也是真累着了。

山中清净,殿内静谧。

赵书廷的头还抵着她,左手还搭在她的肩上,他的手指间还不断摩挲着,就像他的心一般,分外留恋。他抬头再看向了帷幔上端,还是紫薄的颜色,不太浅,衬得氛围格外隐晦。

“清缘……”

他嘴里不禁喃喃的还念着她的名字,第一声的时候怀里人听了却没什么反应,还是乖乖的睡着的。赵书廷偏头来再亲了亲她的脸颊,那还是温热的,也还包裹着莫大的甜意,他扬起了嘴角,抱着她的手也愈发的收紧了些。

哼,有些事可也真是奇怪,每每离着她远了一些时,他这脑子里也总是容易多想,一会儿担心相公会在个人姻缘一事上再给自己施压,一会儿却也忧虑她会多心误会,怀疑自己生了不轨之心,会沾染上别的花花草草,可就在这会儿,挨在这一张床上,那些旁的杂乱的顾虑又都被一扫而空,他再顾不得其他的,只想像此刻这般拥她入怀,继续缠绵共枕。

“清缘?”

他仍在唤她,这回她也真有了些回应。

明清缘嘟囔着再翻了个身去,背对着他继续沉浸在美梦里,而这手劲也不小,一把就拉过了这锦被的大半,大都盖在了自己的身上,毫不客气。这可让躺着的某人有些吃惊,她原来快醒了,于是,赵书廷也再挪了挪自己的位置,往里端更靠近了些,右手又伸向了她的腰间,探入了她的衣裳里,感受到了她的温暖。

“清缘?”

“清缘?”

他还想使坏,可是打扰了陛下的美梦是要挨揍的,明清缘有些不满的蹬了蹬腿,又闷声的哼了两句,示意他别胡闹,她还想安静的好好睡会儿,和他折腾了一夜也是够了,她一身的骨头快要散架了。

明清缘还抱着被褥不肯撒手,半个头都还埋在被里,察觉到身边人不安分,她皱着眉头嘟囔又道:“哎呀,你滚远点,别扰我。”说完她又将自己和锦被裹得更紧了些,十分还贪恋这份柔软和温暖,已经不想再多搭理他了。

只是陛下翻脸不认账的速度太快,使得赵大人听了却还没反应来呢,自己这就没用了?不能吧!

赵书廷笑笑没说话,看着她这般赖皮的样子也摇头表示无奈,但眉宇之间还是喜意,双手又继续扒拉着她,待凑近了她耳边又言道:“呵呵,陛下还真是公私分明啊!有事的时候便一口一个书廷的唤着,没用了便让我滚,这等赏罚分明,微臣却还想深深体会一番呐!”这厢话毕,他只又拉着锦被往自己身上盖了来,一手揽住了她的腰,薄唇又开始在她颈间游走,当真扰了她的清梦,他不罢休。

“哎呀!哎呀!”

“……”

她还是醒了,睡不着了,也没那个体力了。

“赵书廷!我跟你开玩笑呢!”

明清缘再一下翻过了身来,双眼睁着瞧向了他,眼眸深底有些无奈,也有些无语,不清楚他为何会这般作想,在她心里,他跟别人很不一样的。也不是谁都可以躺上帝王的床榻,她又不滥情,而且心里也介意。

“哼,我要是真不认账的话早就将你一脚给踹下去了,如今哪里还有你说这番话的余地?给你一万个胆子你还敢吗?”“那样唤你……我也是习惯了,难不成你还真想让我唤你夫君呐!你想得美!”

她一时却也是口是心非,虽然心里是那样想的,但这面皮上可正经得很,也不会轻易的将“夫君”二字给叫出口,一则她是帝王,那样有**份,二则却是她也是个姑娘家,一副脸皮可还没他那么厚,她要认真多了。

在这世间里,世人千百奇怪,而这至亲夫妻却也是多种多样,有的虽有夫妻名义却无夫妻之实,实则是陌生人,也可能是恨红了眼的仇人,而另外的虽有夫妻之实,但面上却无夫妻名分,看似是生疏,实则情义深重。

明清缘不想简单定义他俩的情感究竟属于哪一种,她只要一个明白的事实,那便是他爱自己,会陪在自己身边就行了,至于其他的……她没有过多思虑。她回怼的倒是挺快,也挺利索,此刻还躺在身边的赵某人听罢认真的再想了想,嘴角上还有小弧度,而他也发觉了一个很明显的事实,那便是她很少称呼自己为夫君,私下也几乎没有。

呵,他大抵明白了这厢感情究竟是属于哪一种的了,不过同样的,他依旧心甘情愿。

赵书廷昂头再笑了笑,他也并未将什么婚书,什么婚礼,婚服,誓言等等看得过重,的确,时至今日,他们俩仍旧没有拜过堂,也没有穿过什么大喜婚服,但那些都只是虚无的形式,他更看重的是这个人。前面那些无聊的繁琐的步骤程序能省略就省略吧,相较于昨夜,他们已经有过洞房花烛夜了,这个却不能跳过。

笑够了后,他又伸手来一把将她拉近了自己身边,眼尾的笑意还肆意荡漾,神情不太正经,厚着脸皮继续喊着:“夫人!”她不想叫也罢,他却想。

“亦或是……娘子?”

寻常夫妻都是这样称呼的,若要再亲密一点的话那就是……阿缘?不过他也甚少这样唤过她。

赵书廷这般张了口,明清缘听罢一时也觉惊讶,她抬头一瞧,但又很快的撇过了自己的眼去,其实她还有些没太睡醒,所以此刻的神智也并不清晰,她虽听清了,心里却还犯着嘀咕。

“娘子……”

这明明是极正常的夫妻称呼,但也不知为何,她听罢仍还觉得甚是奇怪。

明清缘好半刻都没给个回应,眉目微蹙,这副情态待落入了枕边人的眼中也挑起了疑惑,赵书廷再挨近了来,又仔细问道:“陛下?怎么了?”或许是不习惯?那他不唤了就是,刚刚是自己僭越了,他意识到了。

其实俩人的心中都尚且明白,他们俩无论如何都是做不成普通夫妻的,素日里也先以君臣论处,非是寻常夫妇之道。在他心中,她先是神明,先是君主,然后才是爱人,而于她而言,他是臣子,是忠心的跟随者,其次才是心上人,钟爱的郎君,他们却都一样,都将这份爱没有放在对等的位置。

赵书廷还有些不安,他也微微皱起了眉头,还等着一个确定的回答,好似昨夜的暧昧欢愉已经被一扫而尽,这方帷幔之间又恢复了冷静,他还需要守着君臣之礼。不过明清缘抬眸再一细瞅,忽地又对着他笑出了声,戏谑只言:“哼,赵书廷,你什么时候对着朕是这般小心了?你又没有说错话,担心什么?”“是担心朕会罚你还是怕现在朕就一脚踹你下去啊?!嗯?”

她抬手来又摸向了他的眉宇之间,轻轻的替他抹平了那道忧虑的沟壑,直言他是担心太甚了,在她这里,他永远跟别人不同,亦不用这般小心翼翼的。

“赵书廷,朕只是这样唤你比较顺口罢了。”她喜欢喊着他的全名,这样才有安心感,好似他随时都在自己的身边,她一扭头侧身便能看见。

明清缘这下回答的认真,赵书廷虽有半刻的惘然,但听到她说安心二字时也再回了神,他握住了她伸来的右手,将它放在了心口处,给予了莫大的暖意。

他也落了心,听着她那般言语也扬起了笑。

“陛下,微臣这不是小心,是用心。”除了亲人,他唯一这般赤诚相待的人便只是她了,不仅是爱人,也更是家人。

赵书廷说着还笑,明清缘不屑的哼哼了两句,又想要挣开他的手来拉紧被褥再多睡会儿,她一下又翻了身,想要离着他远一些。虽然她不会将他给踹下床去,但她也还想要一份清净。

不过某人却是个十分赖皮的,又哪里肯?

赵书廷顺着她的心意拉紧了被褥,却是将俩人都挨着裹着的,他贴着她的身,也言自己想多睡会儿,平日里一贯都是早起,他离开床榻的时候天才微明,能与她缠绵而卧的机会可不多,既然有了,他不会轻易放过的。

他的手还揽着她的腰,渐渐又往上,显得有些放肆,又恢复了昨夜的不正经,明清缘蹬了蹬腿,又紧着连连“哎呀”了几声,反制住了他这不太安分的右手,稍稍厉声道:“你手放哪儿呢?!”

“赵书廷?!”

“……”

没给回应。

“赵书廷?”

还是没给回应。

实在无赖!

但明清缘想想也还是罢了,因为她实在还是想睡了,他也还继续扒拉着她,嘴角上带着明显的笑容,渗着甜意,一直化到了心里。两人就这样继续相拥而眠,直至太阳高悬,天气分外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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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午后,因着行查司的一件公事需要处理,赵书廷暂时离开了山中青观,走了半日。

待至夕阳西沉而归,他匆匆赶回,明清缘已用过了晚膳,今夜还喝过了酒,甚至已经有了上头的醉意,有些识人不清了。她和一众侍女就在青礼台,但不止她们,也还有两三个外臣侍奉,也是巴巴赶来奉承的,想讨皇帝欢心的。

青礼台的周边都是幽幽的林荫,意境也显得幽深,直入月夜,更衬得周遭静谧万分,空旷清灵。昨夜雨疏风骤,山中由着新雨洗过,使得入鼻的空气都格外清甜,连映入眼中的皎月也尤其清雅动人,而烛火时明时暗,且还随着美人的欢声笑语不断大小变化,摇曳不定,有些调皮。

酒醉浸夜,猫走无痕。

陛下的心还飘摇着,趁着酒劲欢腾,她一时也没注意到有人走近来的脚步声,她暂时是忘记了,但赵书廷却倚在入口门前瞧得十分清楚,也看见了那两个不知死活的人是如何犯蠢的。

行查司指挥,半个活阎王,他一身的气压太低,与这刻沉浸肆意的氛围显得不太协调,更甚者,他从头到脚都是穿着一身黑裳,暗金鹤纹衬底,矜贵却凌厉,气势凌人,不敢使人多瞧,亦不能让人再多靠近半尺之距。他看向其余人的眼色都是冷漠的,但眼眸一旦扫过了那上方座的人却又不禁立时减弱了锐利的锋芒,明晰可见的温和又淡淡的在眼底化开了来,紧闭的双唇也慢慢的再卸了力,神色舒展了不少。

他卷着这一袭月夜墨色还单倚于门,身边跟随的下属并未再走向前,全都默然低头,保持距离,静静守候,而也因为他的到来,青礼台内的欢声笑语和音律鼓声倏地全都收住了节奏,忽地又都变做了沉闷冰冷的器具,一下都失去了颜色,没一个敢再展露笑脸,面对着这可能要索命的阎罗鬼刹,她们都不敢做声,也只懂静默。

不止是侍女,还有那两个外臣。

他们俩察觉到氛围不对也立时扭过了头,突然见到了门口正立着个要吃人的妖鬼一时却也慌了神,胆色已破,六神无主,担忧和恐惧加倍,待脑子发过了半刻空白后才又回了神,立刻便丢下了手中的紫金酒杯然后跪了来,眨巴眨巴着胆怯的眼睛,咽过了喉咙,压住了还没散开的酒意,小心提声喊道:“见过……见过殿下,殿下万安。”

若是忘记了行礼,这便又是一桩罪过,其余人暂且不论,信王殿下可是会仔细计较的,他们都知晓。

“参见殿下。”

“殿下万安。”

青礼台内侍奉的人都回了神,都转头对着他行了礼,亦都不敢懈怠,除了上座的人。

明清缘的手里还端着一只小巧的酒杯,见着赵书廷回了来也有些欢喜,她的兴致还高,尤其是见着了今夜那两个想尽了办法来哄着自己开心的丑角忽地又感到恐惧害怕的跪在了他的跟前却也觉得十分荒谬可笑,这两个蠢货,为人的根骨没有,做官的气节也没有,就只懂献媚讨好,宁愿扮做令人捧腹大笑的小丑假娘,宁愿戴着一张虚伪的面具来欺骗自己,当真也是过分,潜意识里也没有将天子当作聪明人看,简直该死。

她的恼怒还正在积攒中,虽喝过了不少酒,但脑子尚且清晰明白,而至见到了赵书廷主动的走上了前来也还是赶紧撇开了不悦的脸色,抬头还对着他笑,依旧十分和善。

“微臣参见陛下,陛下万安。”他也没有忘记规矩,在外人面前的礼数一向都很足够的。

赵书廷刚刚没有让他们起身来,所以一众人都还跪着,头也不敢多抬,静静呼吸之间,他们尚能察觉到自己的心忽上忽下,是还忐忑不安。究竟又是为何?其实他们自己也该清楚的。

“陛下,你醉了,让臣护送您回去歇息吧?这里的残局臣会吩咐他们收拾好的。”他还不知实情,只知定是这两个没头没脑的白痴连哄带骗的劝诱陛下饮下了不少的酒酿,也怕是纯度不低,她应该快要晕过去了。

赵书廷的脸色不够高兴,眼中闪过了不满的杀意,只是一直克制,想先劝着她赶紧躺下歇息,别宿醉头疼就好了。他这心里还满是忧虑,但身前的人却一直做笑,笑声显着舒朗,模样大方,丝毫不惧,她这哪里是醉了,明明是还清醒着。

明清缘一边听着他讲话一边还瞧着他,她的星眼里盛下了山中新月的清辉温柔,也同样的撒向了他,落进了他的心田里。她不慌不忙,又轻轻的摇了摇头,示意不用着急,她想自己来解决今夜这个略显混乱的残局,也想好好收拾一番这两个不知天子恩威的蠢货,敢哄骗着自己喝酒,真是活到头了。

“不急。”

“殿下回来的正好,朕给你留了一壶好酒呐!这可是两位大人特意去别处替朕搜罗而来的,说是美酒佳酿,若饮一盏便如神仙,你也不妨来尝尝?嗯?”话毕,她抬手倾身来拿起了身前玉桌上的素瓷酒壶,用着自己的酒杯,亲自给他倒满了一盏酒,右手又伸去了他的跟前,眼神示意,他也看向了低处。

只是赵书廷一时却不解,所以还犹豫着……

“何大人跟朕提过,他说这酒酿唤作飞来红,产量不多,制造精心,实在可做贡品,所以不想浪费了这个机会。”“殿下,你尝尝,觉得他说的对吗?”明清缘这下也是哄着他喝下这盏神仙酒,眼神极度温柔如水,模样妩媚,脸颊上也有因酒意而染上的醉红,本就是个清艳美人,这般举动也更撩人心魄,若是一个意志不坚怕就要被哄着喝下了,哪里还有清醒的理智?遑论思考?

烛火明亮,星光璀璨,美人递来的这盏神仙酒已经快要挨近了他的唇边,他轻轻的抽动了下鼻子,也已经闻见了这股奇异的酒香,但习惯性的心生警戒,赵书廷并没有立时张口咽下,待心里想明白后,他清醒冷静的抬头来又看向了她的眼睛,眼神坚定,冷言说道:“这酒有问题。”他可不是傻子,对于这样白捡便宜的事是会多长个脑子的,再者,他其实也不爱喝酒。

他就这样了然直当的点破了这话,一说完后,明清缘也不禁得意的弯起了嘴角,笑意实在掩饰不住,一双星眼成了月牙,眼中自然流露而出的全是此时此刻对这个男人的欣赏和夸赞,也是对自己这个夫君的机灵劲和反应速度很满意,全场当中就他最聪明,也是他最真诚,不会那般虚伪的欺骗自己。

而她笑了,他也立时懂了。

“来人!将这二人拿下!”

赵书廷说着立时再站起了身来,他一张口喊了话,青礼台外静候着的行查司辖官们也都听命跑了进来,没费多少功夫,他们也立刻便将这两个丑角外臣给压在了剑下,是否封喉绝命,就只等陛下一句话了。

“陛下!陛下!”

“陛下……饶命啊!臣不敢臣不敢!那酒没有问题!”

“殿下,微臣并未有不轨之心,殿下明鉴啊!”这两个搽脂抹粉的外臣还急着为自己辩解,突然从那一番仙境欢乐的假象里被迫清醒了来,他们俩还有些不太适应,也格外忧惧,他们不敢在酒里下药,哪里有胆子敢杀害皇帝啊?!九族人的性命全然不顾了吗?!

今夜他们如此费力,想方设法的哄着了皇帝开心,用着的手段虽有些不雅庸俗,也实在没什么为臣的尊严和清名,但他们当真没有胆色敢做出行刺皇帝的蠢事啊!

“陛下……”

“闭嘴!”

赵书廷再一口回绝了他俩的辩驳,想了想,只厉声说道:“有胆子敢谋害天子,你俩还有这个能喘气的机会不如再想想自己会是个什么死法?是否还保得住各自的家人?!”他当然是很生气的,自己这才离开了半日就给了这些蠢货伺机下手的机会,简直是无法无天,当真肆意妄为!他不能容忍!

“来人,带下去,赐……”他的话还没完全脱口,后半句是鸩酒二字,本是想直接处决的,也利索方便,但明清缘又接着轻咳了两声,这是委婉暗示,提示他这样不妥,她还没骂够呢,兴致还有。

赵书廷反应了来,稍稍的侧了身,转头看了看,冷静了会儿,点了头,继续说道:“既犯死罪,若陛下不能饶恕,本王亲自给你灌下鸩酒。”“赵刀,除了他俩,今夜敬酒侍奉的人都带走,之后发落。”

“是。”

再环视了一圈,今夜这里的人不多不少,赵书廷这也才注意到沈月原来不在皇帝的身边侍奉着,她又去哪里了?今夜发生了这等要事,她该治个失责之罪。他还想着这头,忽而身边的人见势再主动张了口,今夜的事是冲着她来的,也理当由她来完全做主,再者,她也还想问个明白。

“呵呵,何清越,郑和里?”

“今日你俩借着进奉贡品的名义来到青观,又假意献媚,奉承讨好,自以为朕这个天子年少便好哄骗糊弄吗?哼,你这是高估了自己,也看不起朕!”“若非今日殿下出去了,朕一时又寻不到能消遣的东西,你俩以为就自己这一副长得歪瓜裂枣的模样还能让朕多瞧两眼吗?真是痴心妄想!”

“况且,朕也知道你们两个蠢货其实没那个胆子,毒药?呵呵,就你俩这个脑子怕是都分不清吧?!”其实从头到尾,来龙去脉,这一切的脉络都十分清晰,她都是清楚的。

明清缘不紧不慢,讲话也很有条理,那点醉意没能将她压倒,只是她讲出了事实,赵书廷听罢也有些错愕,他已经将他们认作了下毒的刺客,却发觉原来不是?

“不是毒药?那这酒里是什么?”

“不会是……”

他心里隐隐的有个猜测,那颗好奇揣测的种子已经发了芽,那股怪异的氛围也还一直在诱导他寻出真相,但他也实在不愿往那最深最肮脏的龌龊之处想去,非是他们实在可恶,他却不想玷污了她。

他有着这般揣测,明清缘虽默不作声,但这也算是验证了他心里的猜想,的确,那酒里下的不是毒药,但却是能让他们想入非非的迷药,是他们妄图攀扯帝王的借口凭托,她只是不想表达的太恶心,既不想污了自己的心,也不愿脏了自己的口。不过要说恼怒也有一点了,毕竟威严不容亵渎,她的气量也没那么大,既记仇,也可以当场就报。

事实如此清晰,明清缘还保持着该有的平静,她拿着银白海棠花样的玉柄团扇还不断把玩着,稍稍斜靠在黄木矮椅上,姿态慵懒,神色平静,但眼神不屑,实则根本就没把这两个家伙放在眼里。她没有再继续张口,而赵书廷想得透彻后也是恼怒上了头,他转眼瞪向了他俩,眼神汇聚如刀,刃刃见血,光是这阵刺骨凌冽的刀锋便已经将他俩给碎尸万段了,哪里还容得下眼?!

哼,不生气不生气,面对着两个痴人说梦的畜生又有何气头?!

赵书廷一边想着一边继续踱步,他走来了这俩人的跟前,眼神下撇,满心蔑视,只冷眼质问道:“谁给你们的胆子?说!”他随即便拿出了在司狱里审问犯人的派头,这一声狠厉的呵斥似快要震碎了他们本就显得慌张和胆颤的心,眼眶也似乎流出了血,但借着烛火再一明瞧,那原来却是红泪,是沾染了红艳胭脂的眼泪。

这俩人一时还有些发怔,并未及时为自己辩解出口,而他们再多拖延或是迟疑半刻,信王殿下的耐心却也要再快速消解而逝了。见他们仍旧不语,他只再迅捷的转身伸手,拔出了身边下属佩戴着的长剑,而后又掉转了剑刃的方向,将尖端抵去了他们的眼前,和着那道不合时宜的红泪一起,在他们的眼中刻出了骇人要命的血影,虽也有些即刻突兀,但其震慑的威力却半分不减。

“说!”

像这样手脚不太干净并且明显脑子不太好使的人,他们的背后一定还有指使者。

若只是寻常的刺杀也就罢了,毕竟这年岁里生出了些不知死活的白痴蠢货也是世道常理,明清缘才即位三年不过,这期间里各式各样的,大大小小的刺杀谋害却也是发生了不少回,他们是花样百出,千方百计,而行查司,前卫司和禁军们也是一道当真开了眼,也算是见识过了各种稀奇古怪的玩意,只是最终的结果也都一样,皇帝始终无虞,而那些歹毒之人却下场凄惨。

可是今日不同,毒药已经不算另类了,竟然敢对皇帝有着这般肮脏污秽的心思,那简直该死!此举龌龊,不仅是侮辱了她,也让他觉得不齿。

赵书廷当然是很想杀了他们的,好以泄心头不忿,不过明清缘又及时出声制止了他,她还有话要问,示意别杀得太快了,她不会高兴的。她一直都坐在主位,放松的扇着风,那一点不悦早已经被消化了去,她更显得理智,只又张口说道:“即使你二人此刻不愿透露出幕后主使,但朕也一样心知肚明。”

谋害皇帝,事关社稷,她岂会不解?

“朕不傻,你们却蠢。”

朝野不安,一人之故,她懂得的。

“哼,你二人才能不显,家世不旺,借着走了贿赂皇宫内侍的路子才在朝堂内展头露脚,收不住自己猥琐的狐狸尾巴,当真也是令人觉得恶心呐!”“既做了朝官,却不思进取,只懂玩乐艳靡,也真是丢了我朝为官的体面!”

“今日若非朕一念想错,你二人根本就没有踏足青观的资格,花费心思扮成丑样,只觉这样来哄着朕开心做笑便行了吗?!借着献礼名义行灌酒之实,是希望朕沉溺酒色而后失去意识,白白的让你们捡了便宜?”不仅是奢求美色,而更是想借着爬上天子床榻的机会贪图富贵荣华,贪婪太甚,却也万分可耻。

明清缘讲的如此直白,话里不少凌厉,帝王恼怒,这份罪责谁都不能轻易承受,而她也并未想到过这样下三滥的□□物居然有可能会用在自己的身上,由着这些龇牙咧嘴的丑陋面庞恍在自己的眼前,这实在也是她这个天子管束不力,居然让这般的阿猫阿狗还有机会伸脚立于朝堂之内,当真也是则罪过!

她是国朝帝王,是中朝天子,但也是个女人,是个美貌的女人,清雅,艳丽,一一点到为止,不可方物,于是他们想犯错,想勾引,宁愿撒谎虚伪却也要将自己最恶心最狼狈也最撕裂的一幕呈现出来,哪怕暂时只能得到一点好处,但他们也要努力压住自己急欲膨胀且显得清高的虚荣和尊严,放下一切俯首称臣,只为求得那攀比的**和侮辱他人的快感,这才是人的劣根和恶性,也是他们的本色。

**是一切的伪装,而**更是贪婪的借口。

相信他们是真的爱上自己了?哼,若非帝王权力,在他们的眼中,她一个小女子又能作甚?不过也仅仅是皮肉欢乐的承载客体罢了,他们会觉得女人不是人,哪怕她是坐上了帝王之位。

明清缘可是瞧得很清楚,心中也万分澄明,她放眼而去还盯住了那两个俯首帖耳的蠢货,他们还胆颤的趴在地上连头都不敢多抬,当然,只要再一动了,他们的头和脸便会撞上赵书廷手中的利剑,或许也会四分五裂,面皮不保的,那也实在难堪,简直污秽,她不想多看。其实这几日待在青观内修身养性,暂时躲避了政事的烦扰,她的心情原本还是不错的,今日又看了一出滑稽戏,也没算吃了亏。

“所以……”

她的话里忽而有刻停顿,而在场人的心皆都系于此,一呼一吸之间,生死全由她一人论断,这也才是她想掌握的权力快感,主动的上位,这是他们永远也体会不到的。

陛下突然又转了话,赵书廷闻言也起了疑惑之心,他紧着追问着:“所以陛下究竟想要如何处罚他们?”他的问话里不乏恼怒的含义,但对着她,他也稍稍的还是克制了些,尽力显得平和。

今日事发突然,他也没有及时预想得到,实在也是自己的罪过,若是行差踏错一步,怕也是要悔之晚矣,不过他也清楚自己的女人是个绝顶聪明的人,多少还是有些防备之心的,那酒有问题,她也该是一眼就瞧明白的了。政事有多烦扰,他不仅要护卫伴驾,却也要及时查清那走私军械的要事,那毕竟还牵涉着敌国,确为朝政大事,不容忽视和放过,他也不愿。

赵书廷极速的再理清了一遍有些杂乱的思绪,他只认为这二人该死,不得轻易宽恕,有此龌龊之心,他还嫌弃这二人脏了青观的地界呐。他的嘴里紧咬着死字,在场的人一个也都不敢松懈,更不敢无故求情辩解,行查司的手段在这,旁的人更不愿遭受这无妄之灾,她们也只是侍奉左右罢了,并未有意对陛下劝酒,更不敢下药。

夜色依旧弥漫,沉默仍旧持续。

青礼台内此刻的氛围还显得紧绷和怪异,那阵原本因酒色而被染成的暧昧且肆意靡丽的感觉全都被冰冷剑刃的锋利和阎王鬼刹的肃杀狠厉给狠狠击碎了,哪里还有温情呐?只还剩下了帝王问责的威严,还有窒息的精神镣铐。

明清缘好半晌都没再继续张口,她时而转了头来瞧,一会儿瞅了瞅他们,一会儿又看了看眼前这个执剑男人的神态,他的怒意她也察觉到了,听着了他说赐死二字也默默的点了头,又接着说道:“殿下熟读我朝律法,记性也不错,这冒犯天威,试图下药,桩桩都是死罪,朕也认同,不过……”

她还是稍显犹豫,眼神一转,这般踌躇的神态也直入了他的眼中,他再问道:“不过什么?陛下难道心软了?”还是那句话,她不愿做的,他可以来做,也愿意去做,她不用疑虑的。

赵书廷偏心的侧重点还有些不同,还以为她当真是藏着了半分不忍,但明清缘执着扇子再摇了摇头,轻声哼了一句,嘴角微微上扬,眼底里还有着莫名的笑意,她只平静吩咐着:“不过朕不想在这里见到血色,在这青礼台,别脏了朕这个地方,滚出去。”要杀自然该杀,只是这青礼台乃是皇家园林所在,这处观赏高台更也是先帝称赞喜爱的,她是怕他们的血会弄脏了这个圣地,还是滚远些的好。

“殿下刚刚所言也没错,朕一向都是心软的,也是以宽厚仁慈治世,轻易不会发脾气的。”

“只是你们俩人也实在污秽肮脏,在这之前也不知有多少姑娘折在了你们的手里吃了亏,今日朕若是再犯仁慈的话也会良心不安的,也不知该向那些姑娘如何交代啊?!你们说呢?!”

她说完还是笑着的,明明是多么温和的笑容啊,但在这两人此时看来当真却显得万分渗人,眼看老底被揭,他们这才知晓眼前这个坐上了帝王之位的小女子到底是有多么的英明和聪慧,她原来不是个花架子,的确也是有天子之资的,不输先帝。

只是眼下又能如何呢?他们已经自掘坟墓了。

“陛下……求情……宽恕啊!”

“陛下,臣错了,臣不敢了!”

“陛下!”

“闭嘴!”

明清缘这下才真鼓着了气劲,她冷眼一投,吓得俩人赶紧再低了头,亦不敢再张嘴求情,在场的人无一敢不低头屈身的,也唯有赵书廷还能稍稍挺直些腰板,见势不对,他也收回了手来,只柔声劝道:“陛下息怒,保重龙体。”

“若陛下已心烦,微臣立刻带走他们二人,行查司会处决,绝不让血色玷污青观分毫。”

他保证自己依旧能做得好,这么一劝了话,陛下的怒意也减少了许多,她再一倾了身,连头上戴有的一支白珠流苏玉簪也在胡乱的摇动,显得不太安分,不过它亦是不敢惹着了她生气,也极力的想要收回自己的锋芒,不想引人注意。

明清缘冷静了一刻,想清了罢,又言不用劳烦行查司想着办法来处理他们二人,她这心里还正有个主意呢。她可不是那起软骨头的人,既想要做个英明圣断的帝王,但也不想要虚伪假面,留个无用的体面去维持那些原本就不堪一击且毫无价值的东西,仁慈她有,善良也存,只是底线仍在,手段也不能缺了。

“呵,殿下不用再多花费心思来帮朕想着如何处置他们二人了,既然如此,两位大人也自当尽心尽力,这也才不算是浪费了。”话毕,她微微抬了眼眸,略过了眼前这一片混乱的场面,转而看向了青礼台外,见着了那些正长着新叶的花树也想到了个主意,回神一笑,自觉很是恰当。

“朕还记得青礼台外培植了不少的海棠花树,花色艳丽,模样清雅,也甚是好看,朕很喜欢。”“两位大人既然搽脂抹粉的,那就做了花肥去继续供养那海棠生长吧,来年春日,若是花色加深,更显国色,那朕也定会于此举办赏花宴的,这也不算浪费嘛,对吗?”她的神态和语气一一都显得极为冷静,这样阴毒的法子由着她这般温柔的说出了口,好似也真减少了几分狠戾之气,倒梦幻般的多了一丝旖旎,有些雅致呢。

明清缘眼下感觉正好,只是众人听罢无不震惊错愕,甚至觉得恐惧惶恐,双腿都直直打颤发软,骨头已经化了,他们再难站起来了。赵书廷也有一瞬惊愕,但他又很快的恢复了理智和平静,点了点头,又接着示意身边下属将二人给带走,在青观外处决了就是,今夜就埋了做花肥,谨遵帝令,不得违抗。

此举虽狠辣,但也合他心意。

都没等着那二人反应来,他们已经被行查司的辖官用力无情的拖了出去,嘴也已经被捂上了,免得吵扰了这清净之地。

主要罪人已被她下令处决,明清缘的气焰忽而也下落了不少,她眼里生起了一阵黯淡,嘴角下撇,满心里也渐渐有了不悦,没等着赵书廷再出口搭话,她只又提声对在场的其余人说道:“今夜的事跟他们有关,朕不怪你们,哪怕你们当中也有人劝了酒。”还留着的大都也是侍女,她们还磕头伏地,身子单薄,也一直胆颤,不断还发抖。

“哎,朕累了,趁着朕还有一丝动摇想要饶恕的心就赶紧滚,别守在这里有碍观瞻,明白了吗?”“还有,今夜在这里侍奉过的人之后都不许再到御前伺候,滚。”她们都还是年纪较轻的姑娘们,她也宁愿相信她们是受了蛊惑的,有错就改,她会给机会的。

陛下已经发了话,也真给了仁慈,只是侍女们一时听了还有些发懵,还没准备好迎接这劫后余生的庆幸,脑子里还有一大团浆糊,塞住了心口,也麻痹了还能思索的神经。这里的气氛已经悄然转变,已经少了一阵杀意,但赵书廷低头来见着她们依旧不动也再无语的叹了口气,也提示道:“陛下已经吩咐了,还不赶紧滚出去?!”

若是不想变做花肥,最好跑利索点。

信王殿下虽无情狠戾,但只要一讲了话那也作数,她们最开始是还有些怀疑陛下的命令,只觉自己难逃一死,不过听着殿下这么一喊了,她们也再回了神,赶紧提溜着捡着自己的裙袍七零八落的都滚出去了,不敢再扰着陛下歇息。

待一阵喧闹过后,青礼台才又重归于了宁静,只是还伴着隐秘的恼意和无语,陛下当真是累了。

——

今夜山中有月,它还高悬孤立,且依旧清晰。

月光零落,还照映着这方才显静谧的天地。

“陛下今夜累了,醉了,还是早些休息吧,臣会陪着陛下的。”赵书廷没有走,他还留在原地。

今日经历了这么一场混乱,她心中当真不好受,即使她此刻不说话,就这样愣神的坐在原位上,眼神放空涣散,不知落在了哪处,但他也依旧能明白她的恼怒,若又换作是他,那就是凌迟也不为过。

他不想当个自我道德标榜的好人,他是她的刽子手。

赵书廷再挪步缓缓朝她走近了来,这时这里,仅剩他们二人在此,他知道她不悦,但还是要靠近,然后又蹲下了身,仔细的瞅了瞅她的眉目,除了胭脂色淡,也当真是还有份明显的怒意上头,她还尽力在压制。

“哼,朕是累了。”

明清缘回了他的话,这副口吻也颇有些阴阳怪气的,但她不是对他生气,只是觉得自己被冒犯了,帝王威严受损,她哪里能高兴?尽管下令杀了他们,但她也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好似并未十分解气。

三年之间,像这样的事其实也不止有这么一回了,光是她还记得的就不下五次,暂且还不论被刺杀或被以别的方式谋害,这个位置所带来的危险是她做公主时尚且不能体会得到的,可如今呢?刚刚也才发生过啊。

她还心有余悸。

她的情绪还有些低落,赵书廷也还想安慰她,想劝着别想太多,帝王就是这般,容易被人惦记着,不光是恩宠还是性命,这都无法躲过的,从前明帝在位时也经历过这些,他都已经司空见惯了。任何一个处于高位的人始终都会胆战心惊,高处不胜寒,事实改变不了,但他也还是会尽力保她平安的。

“陛下……”

“今日臣就不该走,臣错了。”

赵书廷低头还想请罪,他一提了,明清缘听罢忽地也笑了,只反驳道:“难道你还能时时伴朕左右吗?公事不办了?那朝政岂不是会乱成一团?哼。”“朕看的很清楚,心里也明白,今日无论有没有你,他们也不会善罢甘休的。”

话毕,她转头来再看向了身边桌上的那壶飞来红,一瞬只觉荒唐,抬手来又拎起了酒壶,然后用力重重的扔去了地上,一下破碎,酒味溢散,这般刺耳的碎裂声响也完全击碎了她还心存半分的仁慈和奢想,本还晦暗的眼神又慢慢充盈着摇晃的烛光,不再犹豫,反而变得坚定果断。

赵书廷没有被吓着,他稍稍撇头去瞧了瞧那碎了的酒瓶,心中快速做着揣测,本还在组织适当的言辞,但没有及时出口,她突然又说着:“朕累了,送朕回殿去吧,想歇息了。”这会儿泄了力,那般醉意才又慢慢的爬上了头来,今夜她还是喝了酒的,寻常酒酿,还是有些晕头了。

明清缘想站起身来,不过坐的有些太久了,她身子有些无力,也有些站不稳,赵书廷眼疾手快,也赶紧靠近了些,想着又问道背着她回去可好,免得栽了跟头受了伤。

他说的笃定,她也还是点了头,自己也不想再费力了,这样也行。

烛火虽亮,但月色逐而模糊,也已经快要照不清脚下的步伐了。

出了青礼台,赵书廷背着她走在前头,身边跟着的都是行查司辖官,他的心腹和亲信,不会有危险的,最后还跟着有一队禁军,夜色虽重,但他们依旧耳聪目明,不会轻易放过任何可疑之处的。

回到瑞紫殿还有一段距离,他清醒着,但她却还有些晕眩和迷糊,只是并未睡着。

明清缘靠在他的背上,这刻身心也才得以安适的松懈,她想着了一件事,低声又直接讲道:“其实我还要感谢你爹,在此之前他便已经提醒过我了,说着我可是个女子,要小心他们给我下药,尤其是在小宴上,他们可能会买通贿赂我身边的人,好得到一个攀附青云的机会。”“他还给了我一个解酒的秘方,父皇曾经也用过,尤其有效,要不然我也不能撑到现在,直至看见你。”

越说着话,她的声音也愈低了些,话里不乏含着一份委屈,但又觉得庆幸,有相公这般雅正的贤臣,这也是国朝之幸,也难怪他能教出赵书廷这样的孩子来,竟都被她遇上了,这真是福气,她命里该有的。

明清缘还是讲出了实话,不过背着自己的这家伙听懂后却有些惊愕,他并不知晓此事,整日里都忙于公事,他很少回去的,也不愿多跟相公交流,免得吵架。

“我爹?”

“微臣……并不知情。”

他哪里来的秘方?怎么不给自己讲?

赵书廷的心里还抱着几分怀疑,明清缘轻轻一笑,也没想到相公竟然这么偏私,连自己的亲儿子都不知道的,他当真还是忠诚。不过他也并未对自己说明秘方的来历,只解释着是经验所得,应该对她有用,小心为上,谨慎最好。

“呵呵,”

“赵书廷,你也太不上心了。”

她没由得说了一嘴,又言相公虽看着严肃正经,但为人却并不迂腐刻板,最难得的也是他肯对自己忠心,那不仅是对一个帝王,更是对跟他有关系的亲人。

“你爹虽不乐意看见我俩在一起,但在公事上也并未计较,今夜一事更显出了他公正真诚的心思,赵书廷,你也真是好福气呐,有他这样的父亲,跟我父皇一样,还是给了我们关爱。”

一码归一码,今夜之事他当真有功。

明清缘轻声还嘟囔着,赵书廷听罢也明白了几分,他轻轻扯了嘴角,显了几分笑容,没想到那老头对着自己这个名义上的儿媳还是挺好的啊,当真也没藏私。

“陛下,那都是我爹身为臣子该做的,不用多惦记,他这人其实还是挺计较的。”毕竟想让自己再娶妻的念头还没消退过,他是澄明,但并不彻底。

赵书廷说完又偏了偏头,想知道她睡着没有,明清缘将头就搁在他的右肩上,朦朦胧胧的,她脑子里当真有了困意,不过她还想着了一些话,靠近了他的耳边断断续续又说道:“这是臣子该做的,但除了家人,没有格外的人会对朕这般好了。”论迹不论心,她对相公还是尊敬的。

“我知道你也爱着我,赵书廷,在这个世间也没有谁会像你这般爱我了,朕知道。”

只是……

这份爱,她所相对给予的,却是带着镣铐的。

她这突然好似告白,他一时却还有些发懵,也只当喝醉了的人容易多想。

“陛下?”

“赵书廷?”

“怎么了?”

“……”

“朕只希望……你会一直包容着朕,爱着朕,也会原谅朕的。”

这就已经是醉话了,他听着也不解,只笑着点头,答应会做到的。

“陛下,臣一直都在的。”

已经走了许久了,瑞紫殿快到了,只是在烛火照不清的一幕里,她的眼泪落在了他的肩上,偏了头,什么又都没有了。

她也一直爱着他,自己的夫君……

温馨提示:起承转合,后面可能要发刀子了,不想难受的话就看到这儿吧,把这个故事就在这里结束,她爱他,他也还爱她,永远在这段幽静且充满绿意的路上,没有尽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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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二十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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