盯着那条甚至是自己绣的腰带,林稚只觉得耳边嗡鸣作响已然听不见任何声音。可她却一动不动,僵硬地扶着身边的姑母。
林韶婉的反应比她更大,颤颤巍巍地伸手过去,却没有接过那条染血的腰带,而是死死地抓住了太子的手腕。
“不得无礼......”
东宫内侍才皱眉欲上前,却被萧霆一个眼神示意退下,“裴夫人,这是裴少将军的......遗物。”
“少将军在回京路上,遭遇流兵埋伏坠崖身亡。”
“孤派人去寻,却没能找到尸身,只带回了这个。”
萧霆的声线压抑悲悯,面上的表情也满是同情。
可林韶婉却不顾尊卑,双眼红得似乎要滴出血来,拽着萧霆的手腕不肯放:“殿下,我儿尚未及冠......怎么会,怎么会就这么死了?”
“他半月前还送来了家书,说是已然凯旋!”
一个母亲的字字泣血听得在场众人心中也是酸涩难当。
尤其是林稚。
在裴家除了姑母,曾经对她最好的人便是裴明礼。可如今那个鲜衣怒马的少年郎却只剩下了这样一条冷冰冰的衣带。
愧疚和悲怆搅得林稚五脏六腑都疼痛起来,她只麻木地拉住姑母,心中却愧悔是不是自己做错了。
若不是她起初想要寻一个庇护,或许二表哥就不会提前回京,也不会接下了这个委任。
林韶婉痛苦地抓着腰带弓起脊背,整个人哭得脱力,甚至快要把一旁纤弱的林稚也带倒。
跟在太子身边的裴琅微微蹙眉,抬脚走到了两人身后,一只手扶住了悲痛欲绝的林韶婉,另一只手却在背后稳住了脸色苍白的林稚。
家中忽闻噩耗,裴父虽然脸色不好却也得维持住体面:“臣多谢太子关怀,还望宽恕臣夫人冒犯之罪。”
萧霆上前将裴大人扶起来,盯着这个曾经征战四方武将的斑白鬓发,微微叹息:“裴大人言重了。”
“裴少将为朝捐躯,孤会和父皇提议追封,也会为少将军备下衣冠冢风光大葬。”
“还请节哀。”
裴琅皱眉感受着掌心之下林稚的颤抖,却碍于在众人面前也不好做些什么,只嘱咐了春桃夏樱顾好她。
裴琅走到父亲身边,压低了声音开口:“父亲,今日之事只怕母亲急火攻心受不住,太子和丧仪这边有儿子在,不如您先随母亲和阿稚回府吧?”
裴父作为朝中重臣,对儿子的事多少也听到了些风声,但做的最坏打算也只是受了重伤,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是死无全尸。
裴父像是霎那间老了十岁,粗粝大掌拍了拍裴琅的肩转身上马,却艰难坐稳后竟然双眼紧闭,一头栽倒下来。
“父亲!”
“夫君!”林韶婉见状也双眼一翻晕厥过去。
裴家上下一时慌作一团,幸而有裴琅坐镇才没至于乱了方寸,萧霆见状只微眯了眯眸子,让裴琅专心处理家事,不必入宫面圣了。
好在裴父身强体健,郎中扎了几针下去便也苏醒了过来。只是林韶婉伤心至极,醒了哭哭了醒,又晕了好几回。
裴琅送走郎中后看着入目皆是缟素,捏了捏钝痛的眉心,心口难免还有些发堵。
他虽与林韶婉有仇怨,可裴明礼毕竟是他父亲的血脉、是他弟弟。即便是他也没动过想让裴明礼死的心思,可偏偏......
“大公子,夫人醒了,说什么都要来给二公子守灵。”
裴琅却拧眉不满:“如今父亲尚且未能起身,府里大小事宜都要我来操持,哪还有心思去顾她?”
来传话的小厮表情为难,却也不敢反驳。
裴琅不愿在林韶婉身上花心思,如今他的谋划被打乱他可没闲工夫去管她如何悲痛,“既然在府中伺候,就该明白谁才是这裴府的掌家人。”
“滚下去。”
“是!大公子息怒......”
小厮吓得险些摔了一跤,慌慌张张地跑开。
裴琅缓缓舒了口气,一想到这府上还有多少事等着他,又难免烦躁起来。
“这些香烛纸钱都先备好,尤其是看着些火盆别打翻了。”
“府上是短了你们银钱还是什么?买回来这样的东西交差是想挨板子了?”
“趁着大人夫人没见着,快去重买好的回来。”
裴琅的脚步停在灵堂前,只见换了一身素白衣衫的林稚正有条不紊地吩咐着下人,声线平稳无常,似乎这只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春桃,明日或有宫中贵人和京中世家前来吊唁,你去瞧瞧府上的好茶可还够?再有叮嘱膳房不许出任何差池。”
林稚环视半圈,能想到的、该想到的差不多齐全了,她麻木的一颗心终于隐隐作痛起来。
怎能不痛,这可是与她亲如胞兄的人,如今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没了,连个全尸都没能留下。
盯着正中大大的奠字,林稚还是觉得恍惚,怎么前些日子还来了家书的人,就这样没了?
指尖发麻,林稚踉跄两步转身想要寻些旁的事来麻痹自己,却抬眼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盯着自己的裴琅。青年面上也染着淡淡愁绪,平日里犀利的墨眸罕见软了几分。
两人视线才一相对,林稚的鼻尖就控制不住一酸,秀气眉头脆弱蹙起,心中勉强坚立起来的防线顿时破碎坍塌,直到被拥进裴琅温热坚实的怀抱中,林稚这才抓着他的衣襟无声大哭起来。
再没了方才的镇定大方。
感受着胸前濡湿,裴琅轻轻抚着小姑娘的长发,揽着她肩膀的力道不自觉紧了几分,一下一下顺着她的背。
一遍遍地开口:“我在。”
如今裴府上下人人乱了方寸,也就只有他们二人还能彼此依靠。
“表哥,是不是都怪我,若不是因为我,二表哥也不会......”
林稚心中绞痛,却猛然被人捧起脸:“林稚,此事与你无关。”
盯着裴琅无比认真的面孔,林稚眼眶中的眼泪悬在长睫上,模糊了视线,被裴琅抬手揩去。
“裴明礼命数到此,与你无关。”
“更何况此事似乎另有隐情,我会查下去不会放过幕后之人。”
林稚听了这话却将裴琅的衣襟抓得更紧:“那你会不会也有危险?会不会也像二表哥一样?”
裴琅一愣,垂眸看着仰头看向自己的林稚,那双澄澈的美目中满是对他的担忧牵挂。
冷硬的心中像是被什么轻轻撞了一下,裴琅闭眼在她额头上印下一个轻吻:“不会的,放心。”
“还有你在,我才舍不得死。”
林稚的眼泪尚且挂在尖细下巴上,心中却安稳了不少。
翌日清晨,宫中内侍就带来了追封裴明礼的圣旨,连丧仪也破例让大办。
一身素白的林稚搀着虚弱的姑母谢恩后起身,眼中满是担忧,自从昨日得知噩耗以后,姑母就水米未进,只怕如此不好。
就连姑丈那样身强体健的人都憔悴了不少,只怕姑母更加受不住。
林稚看着裴琅和姑丈将宫中内侍亲自送出裴府,忍不住低声开口劝说:“姑母,您去用些清粥也好的。”
“晚些时辰还要在这陪着二表哥,不吃不喝您身子受不住的。”
林韶婉起初还不情愿,但也经不住林稚的劝说,只得红着眼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用力地捏了捏她的手,颤声开口:“阿稚,如今你是这世上,姑母唯一亲人了。”
林稚心头一震,看着姑母鬓边一夜生出的白发,心中酸涩无比,姑母对她恩重如山只是她却还有瞒着姑母的事。
可这个时机,说这些也并不合时宜。
“姑母说的是,阿稚也只有姑母一个亲人了。”
林韶婉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这才伸手被玉漱搀扶着离开。
转过身看着空放的棺木,林稚却沉默着走过去,伸手扶着冰冷的棺木心绪万千。
“表哥,如果你还在,你会原谅我的对吗......”
“到底本世子还是来晚了,还望明礼兄泉下有知莫要怪罪啊!”
林稚的话音才落,就听见一道狂妄的男声从身后传来,熟悉的音色听得她心像是被狠狠揪紧了一般,紧张回身,果然看见了来人是陆珏。
“......陆小侯爷何时被陆侯容许下山了?”
陆珏盯着一身素孝的林稚移不开眼,原本她就是清丽出色的长相,如今眼眶湿红,更多了几分遗世独立的清冷秀色。
“果然是要想俏一身孝啊,几月不见,林小姐姿容更胜从前。”
林稚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抠紧手边的棺木不知该如何应对陆珏的轻挑。
“......灵堂重地,还望世子自重!”
收回眼神,陆珏伸手抓起三炷香在蜡烛上点燃,却毫无敬畏之心地一口气吹灭,缥缈香雾笼罩在他脸上,看得林稚心惊肉跳,不懂他想做什么。
只见陆珏走到了裴明礼的灵位前,却吊儿郎当地夹着手中的香,“明礼兄,你说说你也真是命薄,能在边关沙场捡回一条命,却死在了回京路上。”
“看来是老天爷都不想你过上好日子。”
“不过也好,如今你走了,这娇表妹本世子就笑纳了。”
这番厚颜无耻的话彻底震惊了林稚,她面色一冷,想要叫人赶陆珏出去,可陆珏却只将手中的香扔在地上不屑冷笑。
“你与其还有力气叫人,不如留着力气伺候本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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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灵堂闹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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